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二次心动 > 第66章 试着依靠我吧
  电影结束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房里陷入黑暗,空调送来冷气,微凉如水。
  两张床并列,一大一小,一宽一窄。
  谁都没有说话,唯有展转反侧的细微声响。
  江与鹤侧身睁眼,只看到对面的人的后背,不能知晓睡着与否。
  但从几次的翻身动作里,可以判定大约是没有的。
  他试着唤:“乖乖?”
  果不其然,楚桑落身影愣了下,“嗯?”
  她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
  在这样深沉的夜里,竟然也能看清彼此。
  “你明晚回家睡,”江与鹤漆眸闪着不容置喙的光,下一句却是极其温和的解释,“医院的床太硬,太小,影响睡眠质量。晚上我在一个人在医院,你早上再来就好。”
  吃穿用度这方面,她从小都用的最好的。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这种条件定是万分之一都不及的。
  没必要为了他,一直留在医院。
  楚桑落默了会儿,轻声问:“不想我陪着你吗?”
  不轻不重的问句彷佛一颗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漾开圈圈波纹。江与鹤躲开她的视线,然而周边都是黑暗。
  每分每秒都想跟你在一起。
  只是除开这种情况――行动不便,需要照顾。
  人都是有耐性的,一旦被消磨,无论如何都挽回不了。
  而服侍一个病人,是最容易磨光一个人的耐心的。
  他相信他的乖乖不是那么容易厌倦的人。
  可他不敢赌。
  他张嘴,话头被先一步截住。
  “但我想陪你。”
  楚桑落伸手,在黑暗中摸索,抓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
  她继续说道:“医院这么黑,还是爱发生灵异事件的场所,江与鹤肯定也会怕的,我这么想。”
  江与鹤怔住。
  掌心触着的肌肤光滑细腻,还带着一点暖。这一丝暖彷佛一株蒲公英,受不住一口气,飘飘洒洒地扩散出去。
  “还有啊,江与鹤晚上想喝水怎么办?他受伤了,起身都费劲。没我在他身边怎么行啊,他离不开我。”
  楚桑落柔嫩的指腹摩挲着男人的手背,所到之处,怎样的百炼刚都化为绕指柔。
  她反问:“是不是?”
  江与鹤低哑着声回:“是。”
  他离不开她,他需要她。
  楚桑落缓缓弯起眼,似是十分满意。
  “就像我看恐怖片,害怕了会找江与鹤、会躲到他身后这样,我希望江与鹤也能在害怕的时候依靠我。”
  江与鹤喉头一涩。
  楚桑落直直撞进他的眼里,不允许他回避丝毫,一字一句道:“我们以后会是配偶,名字要写在一个户口簿上的。是到生命最后,也要互相搀扶的关系。”
  末了,她勾起唇,亲了亲他的手指,“江与鹤,试着依靠我吧,我很可靠的。”
  被吻过的地方好像落下了一颗火种,灼出一个大洞,撩起炽焰星火。烈火延伸到糟糕的童年,火舌吞噬着彼时长出的荒草。
  他的家是一个很普通的家。
  爸爸扮演威严的角色,是工地的小监工。妈妈是传统的妻子跟母亲,温柔善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家境不算富裕,可日子平凡又快乐。
  那天,江与鹤正值六岁生日。小镇里第一次出现了草莓,妈妈慷慨地满足了他的愿望。
  那盒草莓颜色鲜艳,香味十足。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垂涎欲滴,只想赶紧回家。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妈妈接了个电话,脸色立马惨白。下一秒,妈妈猛地扯着他的衣袖,在街上狂奔。
  妈妈扯得太急,草莓被打翻,全都掉在地上。
  他着急地喊,“妈妈,草莓。”
  妈妈充耳不闻。
  一辆车路过,他眼睁睁地看着草莓被压得稀巴烂。鲜红的汁水淌在地面,蜿蜒流动。
  他挣扎,引来妈妈一声怒吼:“你爸出事了!”
  爸爸一如既往地去工地查看,却不慎被一块水泥板砸中。他躲得及时,没伤到要害,只是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爸爸在医院住了很久,妈妈任劳任怨地照顾,细到吃饭、洗澡、上厕所。
  江与鹤那时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家还能回到原点。
  没过多久,现实打碎了幻想。
  原本恩爱的爸妈开始吵架,争吵越来越频繁。刚开始还会顾忌他,后来索性当着他的面。
  一次晚饭,一向温声细语的妈妈摔了筷子。
  江与鹤吓得一抖,塞进嘴里的饭都忘了咽。
  妈妈眼红得厉害,“这家里里外外都依靠我。你有伤我就不说了,现在你好点了,总该找点事做了吧?”
  爸爸灌下一口白酒,捏拳捶了下没有知觉的腿,冷笑,“不就是嫌我麻烦吗?”
  “那我容易吗?我一个女人,扛着你上上下下一个多月,到处检查,回家也是,什么都要照顾到,我不累吗?”妈妈哭起来,目光转向江与鹤,“儿子到处打架,你也不管。还不是只有我给他上药。”
  不错,自爸爸出事,江与鹤就在外头打架。没有哪一天是不带伤回来的。他不敢让父母知道,可是他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妈妈只好一边骂一边给他涂药。
  他捂着伤口,惴惴不安地低头。
  “我这个残废让你麻烦了,儿子也不省心,”爸爸腔调很怪,“还真是耽误你了。”
  妈妈泣不成声,跑出了家门。
  自那晚起,爸爸像变了个人,开始沉迷喝酒,终日醉得不省人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妈妈再也忍受不住无能的丈夫跟野性的儿子,于某日清晨出走。
  从某种意义上,江与鹤成了没有妈妈的小孩。
  没有人再给他搽药,拖着一身伤,有时还会饿着肚子上学。
  他懵懂体会到,在生老病死前,没有哪种关系是牢固的。
  要想维持平和,自身必须牢不可摧。
  这样,应该就不会被抛弃吧?
  这么多年,他一直坚信这句话的正确性,也很好地践行着,直至将依赖这种劣性完全戒掉。
  可现在,有人对他说,“江与鹤,试着依靠我吧。”
  依赖的种子彷佛死灰复燃,又要长出芽来。却又怯怯的,不敢钻出泥土平面。
  江与鹤不回答,楚桑落也不逼。
  他踽踽独行许久,警惕性早已拔高,不可能这么简单相信一番口头话。
  她也只是通知他,你要依靠我。
  至于可不可靠,她会证明的。
  她把玩着江与鹤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我问过医生,确实是我大惊小怪些了。吃饭这些事都可以你自己来。不过,洗澡这点,能不能让我帮你?沾到水真的会变得很危险。”
  江与鹤尚未从情绪里抽身,便用哑了的嗓子,诧异地问:“你知道?”
  “嗯,我可是很聪明的。”
  窗帘太厚重,房里透不进一点光。
  可是,江与鹤能想象出,她会微抬起下巴,秋水明眸清莹而灵巧。
  他看见了光。
  *
  第四天,也就是出院的前一天。
  江与鹤得到楚桑落的准许,就地办公。
  公司根基打下来了,精心栽培的人才也不负众望。他耽搁的这几天,没出任何一点岔子。
  楚桑落也抱着电脑,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两人互不打扰,各忙各的。
  直至,楚桑落接到一条微信短信。
  【妈妈】:我跟你爸下飞机了,顺道去医院看看。
  她呆愣一秒,转头,“江与鹤。”
  “在的。”
  “我爸妈要来。”
  “啊?”
  江与鹤懵了一下,而后艰难地说:“他们要来?”
  “嗯。”楚桑落举起手机,把聊天内容给他看。
  恰此时,又有条新消息。
  【妈妈】:还十几分钟到。
  江与鹤垂下眼帘,心跳七上八下。
  他这副颓败模样,怕是更得不到认可吧。
  “没事,丑媳妇也要见公婆,”楚桑落的手指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指缝,她笑着说,“我们一起。”
  他们十指相扣,是那样坚定紧密。
  江与鹤忽地一阵轻松,颔首,“好,一起。”
  度过漫长又短暂的十几分钟,江与鹤见到了楚氏夫妇。他恭敬地喊:“白总,楚董,午好。”
  夫妻俩答道:“嗯。”
  “两位要喝点水吗?”
  “不必。”
  江与鹤执意换上正式点的衣服,专程到门口迎接,却得到父母这样冷淡的回答。
  楚桑落咬着下唇,不知如何化解。
  白琳指挥着几个保镖,“东西放这儿,出去吧。”她又招手,“乖乖,来挨着妈妈坐。”
  楚桑落看了眼江与鹤,没动。倒是江与鹤碰了下她,眼神安抚,示意她过去。
  她一落座,白琳就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
  江与鹤感觉在经历一次审判。而结果,目前看来对他是不利的。
  意外的是,楚茂率先关心起他,“伤怎么样?”
  江与鹤愕然,“不严重,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
  “还有将近半个月。”
  楚桑落忍不住插嘴。
  一把刀砍在后背,哪有他说得那么平淡。
  然而,其他三个人没一个理她。
  楚茂说:“这次多亏你了。”
  白琳附和点头。
  江与鹤尽量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应该的。”
  楚茂擅长处理商场上的对话。而商场里,圆滑迂回达到谈话目的即可。
  这次探望,似乎没有别的目的。
  他找不出什么话说。
  白琳主动接过任务,却也只说了句,“好好养伤。”
  “谢谢白总关心。”
  之后是冗长的沉默。
  江与鹤的心越来越沉。
  楚茂站起来,“我们先走了。”
  白琳跟着点了个头,转而提上包对楚桑落说,“乖乖,送送妈妈。”
  楚桑落有些低落,“好的,妈妈。”
  这意思就是,不让自己送了。
  江与鹤僵坐着,看到他们即将走出视线。
  快要踏出门槛,楚茂突的顿住,像是特意提高了音量,“下次带人回家吃饭吧。”
  楚桑落一愣,江与鹤挫败的神色出现皲裂。
  见女儿不可置信的欣喜,白琳无奈笑了笑。再回头,语气也终于不是那么严肃,“下次不要再叫楚董、白总了。称叔叔阿姨就好。”
  两个年轻人对视,挡不住的激动跟开心。
  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接受了他?愿意将女儿交给他?
  意料之外的惊喜,江与鹤心跳都加速了,立即起身想跟着一起送行。
  白琳制止了他,“你躺下休息就成。我们还有话要对乖乖说。”
  闻言,江与鹤生硬地换了称呼,“好,白姨、楚叔慢走。”
  楚茂跟白琳一同回他:“嗯。”
  楚桑落在门关上之际,对他粲然一笑,用口型告诉他:“等我回来。”
  江与鹤眼底沾满笑意。
  好,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