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纸媒没落的时代,媒体为了吸睛,版面上的爆炸新闻总是关于明星的花边消息。
  今日的报纸也不例外,仍由娱乐新闻占了大半版面。
  挤在最角落的商界新闻虽然不惹眼,今早却出了个地动山摇的消息。
  【林氏集团一夜之间易主,庞大的商业帝国即将崩塌?!】
  【林氏第一继承人因病退位,集团恐生变故,这对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有何影响?】
  商界闹翻了天。
  而林氏的主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林港穿着长浴袍,落坐在餐桌的正位上,例行端起一杯太平猴魁。
  茶香浓郁。
  林港对着茶面吹一口气,右手拿起桌上的报纸。
  热茶刚汲进口中,林港就被报纸上的几个大字震骇。
  “噗......咳咳咳!”林港将口中的茶水吐出来。
  少数茶水呛了喉咙,林港捂着脖子咳嗽,面红耳赤。
  老佣人在角落里候着。
  她听见咳嗽声,赶紧走上前,以为是茶水没有滤干净,林港被茶渣呛着了。
  “老爷......”老佣人抖着声音,用手掌拍拍林港的背,想给他顺气。
  林港却一把将她的手打开,怒目而视,大气粗喘,“殊儿在哪?现在就给我把他抓来!”
  -
  昨夜被秦渝池送回家,林殊睡不着,等到朝阳升起时才勉强阖上眼。
  叮叮――
  视频来电的铃响不停,林殊被吵得心烦,不耐地瞄一眼手机屏幕。
  高静歌?
  高静歌从不打语音给他,只会用邮件与电话与他联络工作。
  就算是要搬家,高静歌也不必这么早就联络他。
  因为缺乏睡眠,林殊的心口有点疼,他直接挂断语音。
  语音刚挂断,高静歌又打过来,孜孜不倦。
  林殊长叹口气,不耐地点击接通,“有什么事下午再说,挂了!”
  “等等,别挂!你爸的人现在正在路上,他们要去抓你!”高静歌难得紧张。
  抓他?
  林港上一次大动干戈,还是在他小学三年级时。
  那时他为了获得“年度最佳学生”的称号,花钱收买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纷纷退出比赛,事情很快败露,老师联系林港,要请家长来学校里沟通。
  林港嫌丢脸,叫了一堆人将他从课堂上掳走,关在家里反省一周。
  学校里的师生以为他被绑架了,差点闹到警局去。
  林殊正疑惑着,高静歌发来一张新闻截图。
  “你撒手不干的事情败露了,现在怎么办?到底是谁把这消息泄露出去的?”高静歌沉着声音,仿佛这是件多么紧急的事。
  没想到他昨夜就提了那么一嘴,这消息今天就传遍四方。
  林殊有些尴尬,“好像,是我......”
  高静歌沉默一瞬,啪的一声挂断语音,毫不留恋。
  手机黑屏。
  屏幕上映出林殊消瘦的脸颊。
  林殊嫌现在的自己丑,丢开手机,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管他呢。
  林港想抓就抓。
  就算被抓回主宅,他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砰砰砰!
  门外响起重重的敲门声。
  林殊不想起床,将被子蒙在头上。
  须臾过后,敲门声停了,电子锁发出受到入侵的警报,脚步声渐行渐近。
  “少爷,老爷请您回家。”
  闻言,林殊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床边站满保镖,约摸十几个人,皆是凶神恶煞的。
  林殊裹紧被子,“你们把我抬到车上去。”
  为首的保镖头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少爷,您刚才说什么?”
  “你听不懂人话?”林殊蹙起眉,“我让你们把我抬出去,我现在很困,要睡觉。”
  没想到林殊这么配合,保镖头子愣了愣,朝其他人使个眼色,几人一起将林殊从床上轻轻抬起。
  “别把我的被子弄散了。”林殊警告道。
  “好的,少爷。”
  一行人到达林家主宅时,林港还穿着晨时的浴袍,坐在客厅里等。
  听到引擎声,林港站起身,疾步走到门外.
  几辆黑车驶过庄园,停在林港面前。
  林港等着林殊下车,却看见一个蚕蛹似的大包从车上抬下来。
  “殊儿人呢?”林港问。
  保镖头子面色为难,指指被子,“老爷,少爷在这里头睡觉。”
  “睡觉?”林港的火气更重了,“他没有手还是没有脚,要人抬着走?把他丢地上!”
  林港让丢,保镖可不敢真的丢地上,只敢轻轻将被褥和林殊放在地上。
  “少爷,到家了。”保镖头子蹲下身轻声提醒。
  林殊听见动静,从被子里探出眼睛。
  快到正午,阳光刺眼,林殊睁不开眼,很快缩回被子里。
  林港看不惯他这副模样,一脚踢在被褥上,“老子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站起来问好?”
  林殊昨日空腹喝酒,本就伤胃。
  而林港那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胃上,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地疼。
  林殊闷哼一声,蜷起身子,额头上布满冷汗。
  “林殊,老子再说一次,起来!”林港朝着相同的位置又踢一脚。
  林殊抑制不住干呕的欲望,从被子里爬出来,趴在地上呕吐。
  “我叫你起......来?”
  林港还想再踢,却发现地上鲜红一片。
  林殊吐的不是酒,而是一大滩血!
  林港慌了神,朝保镖喊:“快!去把医生叫来!”
  -
  林殊在挂水时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晚上。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床边候着一个佣人。
  见他醒了,那佣人跑出门,没过一会儿便带着林港进来。
  “殊儿,感觉身体如何?”林港俯下身,摸摸他的额头,仿佛刚才踢他的人不是自己。
  胃部痉挛着疼。
  林殊不想说话,索性沉默无言。
  没有得到回应,林港的火气又上来了些,但林殊还病着,他不好发脾气。
  林港尽量温着声音,“殊儿,你何必和那些老顽固闹脾气?你看不惯谁,就把谁换掉,别把自己的身体气坏了。”
  听着林港的温声,林殊有些恍惚。
  前世时,林港最终选择放弃他,没有听他的辩解,而是站在林祈芯那边。
  林殊忽然很好奇。
  如果他和林祈芯的处境逆转,林港会不会站在他这边?
  “我看不惯林祈芯,我能把他换掉吗?”林殊盯着林港的眼睛问。
  “殊儿,祈芯是你弟弟......”林港的眼神躲闪。
  只听这半句话,林殊就明白了林港的意思。
  他和林祈芯其实并非一母所生,他不过是联姻的产物,而林祈芯才是爱情的结晶。
  林港会给他很多东西,但会把爱单独扣下来,全部留给林祈芯。
  就算处境逆转,林港也不会站在他这边,林殊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试探。
  “爸,我说笑的,您别当真。”林殊自嘲地笑了笑。
  林港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看不惯谁,爸爸亲自出面把人赶走,好不好?”
  林殊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爸,您不用赶走任何人,我不会再回林氏。”
  林港温声哄几句已是极限。
  林殊仍倔着,林港的耐性告急,“老子的话也不听,你想干什么?想造反?”
  他想干什么?
  这问题难住了林殊。
  林港对他的教育,从来都是“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夺取,第一次夺取不到,那就继续夺取,无论用什么手段,直到夺得为止”。
  他上辈子夺权利,夺秦渝池。
  他夺来夺取,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爱情亲情皆是泡影。
  那他这辈子想干什么?
  又想得到些什么?
  林殊认真思考,却思考不出答案。
  他现在,好像没什么想干的事,更没有想要的东西。
  “我没有想干的事。”林殊把心声说出口。
  林殊油盐不进,林港彻底没了耐性,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
  砰――!
  门被重重关上,林港在门外说:“你要是想不清楚,就永远别出这个门!”
  片刻之后,世界清静。
  林殊合上双眼继续睡觉。
  他若是能一直睡,一觉睡到生命尽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醒了睡,睡了醒,实在睡不着,他就发呆,像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林殊在房间里睡了一周,不分昼夜。
  到第八天时,林港先受不了,再度闯进他的房间。
  “林殊,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港咬牙切齿。
  林殊愣了愣,“不知道,我好像想睡觉。”
  林港彻底拿林殊没有办法。
  他打了,也骂了。
  可林殊就像个无底深渊,无论他传进去什么情绪,全被吞噬干净,没有任何回应。
  怒火堆积在胸口,林港指着房间门,“滚!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出林家!”
  无论林港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林殊都不想管了。
  他坐起身,以极慢的速度趿上拖鞋。
  “爸,再见。”林殊走出门前说。
  “滚!”
  林殊没什么反应,穿着拖鞋走下楼梯,不理给他打招呼的佣人,自顾自走出主宅大门。
  睡衣口袋里空空如也。
  他没带手机来主宅,林港也不打算差人送他走,那他该怎么离开?
  想了想,林殊当即转过身,又折返回去。
  林港候在一楼客厅。
  见林殊折返,以为他反悔了,林港冷哼一声,“你还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滚了吗?”
  林殊没回话,走到座机前,拨通高静歌的电话,“来主宅接我,就现在。”
  打完电话,林殊瞄一眼林港,机械的重复道:“爸,再见。”
  他折返竟然只是为了打个电话?!
  林港被气得头发昏,“滚......你给我滚!”
  高静歌在一小时后到达,开着她那辆惹眼的阿斯顿马丁。
  车未到,声先至。
  跑车还在半里之外,轰鸣声疾驰而来。
  怎么现在个个都爱开跑车?
  林殊被吵得脑袋疼,轻揉太阳穴。
  跑车停下,蝴蝶门自动开启。
  “林总,请上车。”高静歌戴了副墨镜,颇有女保镖的风范。
  林殊微叹口气,坐上车,“高小姐,请你下次不要开跑车来接我。”
  高静歌不答话,重重踩下油门,跑车倏地飞驰过境,碾过庄园里的草坪。
  跑车故意兜转几圈,车轮在草坪上留下几道丑陋凹痕,高静歌这才掉转方向离开。
  高静歌跟了林殊好几年,大一时与他结识,那时起就跟着他做事,沉稳早熟。
  难得见她这么幼稚,林殊想笑,“我只是在家里睡了一周,没有受惩罚。”
  “你都被他踢得吐血了!”高静歌不忿。
  林殊疑惑,“你怎么知道?”
  高静歌抬抬墨镜,“你别管,我自有渠道知晓。”
  渠道......
  林殊不用想都知道,高静歌一定是给了那保镖头子好处。
  “是,这世上哪有高小姐不知道的事?”林殊打个哈欠,“湖光的房子收整好了吗?”
  “家具都添置好了,我现在送你过去。”高静歌答。
  越睡越乏。
  林殊精神恍惚,刚上车就困了,阖上眼准备入睡,“行,到了就叫我。”
  “对了,三天前起,有人往你门口送花,”高静歌顿了顿,“是......秦渝池差人送的,我没敢乱动。”
  以往有人想勾搭林殊,高静歌敢私下处理,但秦渝池的身份有些特殊,她不好自己做主。
  秦渝池给他送花?!
  瞌睡差点被这名字吓醒,心口发慌。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绪。
  “不用管,就把花留在门口,让它自行腐烂。”林殊攥紧安全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