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离开时的背影很单薄。
  那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秦渝池蓦然生出想追上去的冲动,莫名想要抱着林殊,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野。
  一周之前,秦渝池在拍戏时受了伤。
  南影的资源比原先的公司好太多。
  他不久前才签约,经纪人就给他签了个名导的悬疑电影《浮生门》,主演一番。
  这电影的排场大,命运却不顺遂。
  刚开机时就有两个工作人员触电受伤。
  轮到他拍第一场动作戏时,威亚绳索忽然断裂,他从十层楼高的地方坠落下去。
  虽然下面铺着消防安全垫,但他落下去时受的冲击力很大,当场失去意识。
  正是这一坠,他脑子里竟涌现出从没见过的画面。
  昏沉之中,一个偏瘦的男人出现在秦渝池眼前。
  那人侧躺在沙发上,一条腿弯着,慵懒地耷拉下来。
  赤着的脚尖轻点在地,脚踝和膝盖呈绯色,男人好似刚受过一场暧昧的蹂.躏,眼角殷红。
  秦渝池刚想伸手去碰,意识却倏地抽离。
  他在医院里惊醒。
  助理周明告诉他,剧组给他放了一周假,让他在医院里好好休息,别将此事声张出去。
  秦渝池本以为,那男人的出现只是偶然,是一场意乱情迷的春潮。
  哪知他每一次入睡,都会梦到那人。
  烟雾,香槟,支离破碎的玻璃。
  男人的声音像是浸了情药,每一声都让秦渝池静不下心。
  一开始只是细碎的画面。
  直到两天前,他终于听到梦里的自己说话,“林殊,别逃。”
  那男人叫林殊?
  那不是他幻想里的泡影,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秦渝池抱着质疑的态度去查,却没想到真的有林殊这个人。
  更巧的是,林殊竟是边星澜的朋友。
  几天里,秦渝池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林殊红着眼角的样子,心脏怦怦悸动。
  躺在病床上时,秦渝池想,他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他联系上边星澜,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林殊的兴趣。
  在他之前,已有许多人通过边星澜勾搭林殊。
  所以边星澜习以为常,轻易答应他的请求,为他牵线搭桥。
  亲眼所见后,林殊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资料里说,林殊很危险,大学时就凭着家世广交朋友,伙同一些世家子弟将数个小型企业吞并,建立自己的公司。
  两年本国大学,四年国外游学。
  林殊每到一处,就会和那处的地头蛇合作,将当地势头正好的产业吞噬。
  林殊的游学不止是玩耍或学习,而是一场家族的试炼。
  游学结束,试炼通过,林殊正式接手林氏。
  也正是他接手的这四年里,林氏的市值翻了十倍不止,林氏从一个传统的老牌集团,翻新为活力充沛的大型财阀。
  资料里说林殊是活阎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眼里只有资本,没有人情世故。
  但秦渝池却觉得,林殊不像个大人,莫名有种幼稚的孩子气。
  林殊手腕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秦渝池捻捻手指,不自觉想象林殊身上其它处的触感。
  脚腕、膝盖、再往上......
  这些地方是否也像他梦里一样,丝滑如细腻的绸缎,令他爱不释手,难以抗拒?
  嗡――
  手机震动,打断了秦渝池的白夜之梦。
  “秦哥,你去哪了?怎么不在医院里?”周明跟了他好几年,见他从医院里消失,非常着急。
  秦渝池解释道:“我在B市参加边总的聚会。”
  周明没想到只是打个盹的功夫,秦渝池不仅偷溜出医院,还跨了省,飞行百里。
  秦渝池以前哪会做这种事?
  但一听他是为了参加边星澜的聚会,周明又觉得不奇怪,只提醒道:“秦哥,明天你就重新开机了......”
  “我知道,我订了回程的机票,六点之前就能到机场。”秦渝池说。
  “对了秦哥,陶潋先生刚才联系我,说要来剧组探班,找我要你的行程时间表。我说我不能给,他就有些生气......”周明踌躇着说。
  “没事,我会亲自和他说。”
  电话挂断,秦渝池给边星澜发了条消息,表明自己已将林殊送回家。
  跑车引擎再次启动。
  秦渝池的视线透过铁栅栏,遥望林殊家里无光的窗。
  窗内无灯亮,却有一点火光透出,明显是林殊站在窗边。
  没关系,来日方长。
  他总能弄清楚那些梦,以及他和林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跑车在夜里疾驰。
  在值机停止前两分钟,秦渝池堪堪登上机,落坐头等舱。
  飞机起飞时已是凌晨五点。
  秦渝池一夜未眠,自然有些乏了。
  向空姐要了一次性眼罩和耳塞,秦渝池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炼油香精。
  他拨开木质瓶塞,洋桔梗的香气逸散在空气里。
  指尖沾了点精油抹在侧颈,香气便充斥在鼻尖。
  右胸膛有些疼,那是他即将坠入清醒梦的预兆。
  秦渝池戴上眼罩和耳塞,任由自己坠进纸醉金迷的梦境。
  ......
  流水声潺潺,鸟鸣声在林间回荡。
  秦渝池睁开眼,一片广袤的星空入目。
  天幕很干净,远方的星宿一清二楚,细星如同光子的碎屑,银光闪闪。
  “怎么,你不高兴?”
  林殊的声音与以往梦境里的不同,带着些许魅惑之感。
  梦里的他从温热池水中站起。
  竹林叶簌簌作响。
  风里飘散着洋桔梗的气味。
  视线移到林殊身上时,梦里的他心脏狂跳。
  悸动像是摇曳的火苗,被晚风吹小一点,又烧得更旺,生生不息。
  林殊穿着一件白绒毛衣,下摆将将遮到大腿。
  林殊的皮肤很白,不是那种病弱的苍白,而是令人想要染指的粉白。
  秦渝池认得,林殊身上穿的是他的毛衣,现在正挂在家中衣柜里。
  毛衣偏大。
  林殊的手指蜷缩在衣袖中,细颈被领子遮住一半。
  透过前几天的梦,秦渝池知道那毛衣里隐藏的美景。
  他想走过去将那毛衣扯开。
  往上卷,往下拉,怎样都好,只要能让那美景露出来,而不是藏在毛衣中。
  但梦里的他不发一语,伫立在水中不动。
  若不是心脏狂跳的声音盈满耳膜,秦渝池差点以为梦里的他是个呆子。
  林殊笑了笑,赤脚走到池边的石头边,随性坐下。
  池边种了好些洋桔梗。
  石头边,青苔上,浅水中,四处皆是。
  林殊单手摘起一朵洋桔梗,把玩高脚杯那般摇晃,“我特意为你种了这么多洋桔梗,你不喜欢这里?”
  他沉默片刻,低声回答:“喜欢。”
  “既然喜欢,你不准备好好答谢我?”
  林殊的右小腿浸到池水里,轻轻晃,带起轻柔的水浪。
  涟漪从林殊脚尖处泛起,一路荡到他的腰间。
  梦里的他收紧手指,紧握拳头。双手藏在水面之下,似是在忍受不可控的欲望。
  林殊等待良久,他还是不动。
  林殊便乏了,想换个姿势,从水里抬起右腿,意欲侧躺在石头上。
  石头表面沾了水,有些滑。
  林殊刚侧过身,手掌在石头上一滑,人便失了重心,掉进池水之中。
  噗通!
  林殊掉进水里的那刻,他的心脏也跟着颤抖,失重一般仓惶。
  梦里的他终于动身,慌乱地往前走,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
  但他刚行几步,手指就被拉住,小指被轻轻勾着,随即与人十指相扣。
  蓦然间,林殊从他面前破水而出,似一只初出宫殿的人鱼,慵懒地轻甩发丝。
  毛衣沾了水,湿哒哒滴着池水,不像刚才那样蓬松,而是紧贴在林殊身上,似一条半透明的紧身裙。
  “嘶......”林殊皱着轻呼。
  林殊牵着他的那只手倏地松开,他收紧手指,竟然感到一阵空虚。
  他的视线往下移。
  林殊的掌心正在渗血,血液被池水稀释了一些,变成稍淡的嫣红色。
  不知是因为林殊不小心划破手掌,还是因为他被林殊捉弄,总之,梦里的他不高兴了。
  林殊仔细看着掌心的血,仿佛那不是个伤口,而是朵盛放的玫瑰。
  “好疼啊......”
  林殊抬眸,嘴里说着疼,眼睛却直勾勾看着他。
  他不为所动。
  林殊勾起妖冶的笑,将渗血的掌心递到他唇边,“好疼啊,哥哥。”
  热流在胸膛里窜涌,他对上林殊的眼睛。
  林殊的眼瞳是纯黑色,此时散了些星光在里头,明媚生辉。
  “哥哥......”
  梦里的他再也无法忍受。
  又一声“哥哥”之后,他屏住呼吸,终是将唇往前凑了过去......
  “秦先生,飞机马上要下降了。”
  在唇吻上那花朵似的血液之前,秦渝池从梦中惊醒。
  他摘掉眼罩,朝空姐礼貌地笑笑,将遮光板打开。
  梦虽然醒了,心口的悸动却止不住,甚至夹着一丝酸涩感。
  秦渝池长舒一口气,急忙拿出手机,将刚才梦见的场景记在备忘录里,生怕一不小心忘了。
  这是第三篇关于林殊的笔记。
  秦渝池记录得很详细,将梦里的景和他的感受一并记下来,标好日期。
  飞机下行的二十分钟里,秦渝池写得很认真,甚至没有察觉到飞机落地。
  飞机彻底停下。
  手机中几条未读消息弹窗迸出来,秦渝池优先查看了唯一的置顶。
  【秦希沫:哥,你这几天还在做噩梦吗?】
  【秦希沫:我昨天去庙里问过甄鸳大师,他说你是被前世未了的心事缠身,所以才做噩梦,叫你多加小心林姓之人。】
  【秦希沫:哥,你在哪里?怎么不回消息?】
  【秦希沫:不然你别去见他了,我心里好慌。】
  前世?林姓之人?
  秦渝池是个无神论者,自然不信这些说辞,只觉得是巧合。
  【秦渝池:我昨晚已经见过他。】
  【秦希沫:......好吧[猫猫无语]】
  【秦希沫: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品行端正吗?是不是坏人?】
  林殊是个怎样的人?
  秦渝池打了好几行字,高度美化林殊砸酒瓶的那段画面,将林殊说成是一个嫉恶如仇之人。
  发送之前,秦渝池通读几遍,又忽然觉得不妥。
  他不应该在背地里议论林殊,把人家的性格乱说一通。
  秦渝池将这几行字全部删掉,重新打上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秦渝池:我觉得他很可爱,像只刺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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