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简辞猛然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把刚刚被他扔一边的手机重新捡了回来。
  先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齐”的帖子,只是当无聊打发时间,他并未仔细将前后细枝末节放在一起推敲过。
  此刻将简辞发过的内容放在一起,仔细又看了一遍:
  在这人说“现在就去找他”之后的几个小时,从天而降在真人秀上的祁修景就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吓。
  在这人说“正在给爱人做饭”后,紧接着祁修景就端着饭菜敲门来投喂他。
  更不巧的是,这人和自己的爱人竟然也恰好在两个相邻的房间、中间仅隔着一面墙的距离。
  甚至是自己刚允许祁修景搬过来和他睡一张床,这人就愉悦表示“和爱人睡一起了”,期限十分微妙,恰好也是一个星期的时间。
  ……
  虽说天底下的大傻狗千千万,但屏幕那边的这位,微妙巧合会不会有点多?
  简辞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盯着这个“齐”字看了许久――这怎么越看越像是“祁”的谐音呢?
  心中已然警铃大作,但简辞忽然竖起机灵的大尾巴晃了晃,他并没有在此刻当面活捉祁修景,更没有顺着屏幕打草惊蛇。
  其一是因为他倒是想看看,某人平时什么都藏着掖着不肯多说,实际上心里都在想写什么。
  更重要的是,简辞忽然想起自己先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相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怂恿人家“上啊!一见面就给他个法式长吻!爆炒他!”
  ……谁能想到胡乱撺掇怂恿了半天,自己竟就是当事人本人。
  想到这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歪点子,简辞恨不得一头钻地里,幸亏祁修景智商还在线,没真爆炒他。
  简辞思考了几秒,深呼吸酝酿片刻后,不怀好意笑着打字道:
  【尖刺刺:其实我有个好主意哦,只要你买了它送给你爱人,每次做错了事就主动申请罚跪,保准他原谅你】
  这条评论下面跟着一个链接,吃瓜神速的群众们已经比祁修景速度更快地打开――
  “私人订制,帝王绿顶级翡翠镶嵌装饰,24k纯金搓衣板。”
  不得不说互联网的林子一大,什么奇葩东西都能买到,竟然真有金货店老板上架了黄金搓衣板。
  当然,估计人家上架的时候也没想过真有人买得起、而且真这么离奇。
  吃瓜群众已经笑作一团了,纷纷给简辞点赞:
  【好家伙,我算是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了】
  【卧槽这玩意得几百万啊?我数了好几遍几个零,纯金加翡翠,这得是皇帝才跪的起吧】
  【哪怕几百估计都别想,这楼主跑这么远来追妻旅游,结果每次都“在给他做饭”?妈的你不会带老婆出去吃啊!】
  【抠抠搜搜做饭做饭,看着我都替你着急!】
  【对!我早想吐槽了!机票钱也花了,旷工估计也被老板罚奖金了,能不能带老婆出去吃顿好的啊?这么抠门活该追不到老婆!】
  祁修景:“……?”
  放在不知情的时候,简辞现在肯定也要跟着吐槽,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是连几百块钱都舍不得花。
  ――毕竟谁也想不到,这么个看起来就看起平平无奇的账号背后,被大家疑心“抠门”的竟然是富可敌国的财阀巨鳄。
  至于那几百万的搓衣板而已,简小少爷自掏腰包都没问题,只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感觉更有成就感。
  众人都以为简辞是在讽刺这楼主,于是纷纷点赞把他顶上了最前排的位置,笑称“刺刺老师退出文坛,我第一个不同意!”
  简辞的心情已经阴转晴了,忍不住拍着沙发狂笑起来,心想你们怎么回事,我真是认真的!
  没想到还有比简辞更认真的――
  【齐:嗯,已经下单了。】
  众人:???
  这位先生,就算你数错了付款金额到底是几位数,但你的银行卡里总不会有这么多钱吧?
  简辞也跟着众人的队形,缓缓回复了三个问号。
  其实他的“认真”里也大半是玩笑,万万没想到祁修景竟然这么干脆说买就买。
  他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过了半天,最后只能悻悻打字道:
  【尖刺刺:蹲一个使用效果[微笑.jpg]】
  发完死亡微笑,简辞基本已经能确定“齐”就是祁修景了。
  等了一会,却见这人不再翻牌子点赞或者偶尔回复一两句了,突然掉线失踪了似的。
  他腿上的旧伤向来是一阵好一阵坏,刚刚能有闲心发帖子,估计是不够疼,这阵又疼起来了。
  简辞退出娱乐软件,转而停在微信界面许久不动。
  他眨了眨眼睛,思忖许久,手指始终在自己置顶的联系人之一、也就是简誉归的头像上徘徊,但最终没有点开。
  人人都知道简小少爷骄纵的脾气是全家人捧在掌心里惯出来的,哪怕他都这么大了,简父还逢人就要炫耀自己家的乖宝宝。
  而他大哥的生活账号头像,乍一看是个常见的萌宝网图:
  奶呼呼的白团子睁大古灵精怪的乌溜溜大眼睛,盯着镜头满脸懵懂的样子简直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简辞无奈,自然能认出这其实是自己小时候的艺术照。
  这样的兄长又怎么会去戕害自己的弟弟,毫无理由动机的给他下莫名其妙的药呢?
  .
  老天爷的脸确实是说变就变,前一天还是阴雨缠绵,翌日清晨已然万里晴空。碧蓝的天穹被洗过似的,阳光撒在金色的沙滩上。
  简辞心情大好,估计这半个月都不会再下那糟心的雨了,祁修景就不会被旧伤折磨到站都站不起来了。
  【呜呜终于又看到祁总和阿辞了,放心了放心了,身体恢复了就好】
  【再休息一天吧?我感觉祁总脸色还是有点发白啊,本来就冷白皮,现在白的又让人羡慕又心疼】
  【本来就好看的和画出来的时候,现在格外有一种易碎的美感,斯哈斯哈,我感觉我口水要流出来了】
  【楼上big胆,竟敢垂涎陛下的美貌,不过,陛下今天好像心情格外好的样子】
  【肯定是昨天被简小辞细心照顾了,所以开心了吧?】
  【不止,等一会正式拍摄开始就能看清了,祁总胸前是不是挂了什么?】
  很快,众人千呼万唤的特写镜头总算来了,大家已经对祁修景的新项链猜了一轮了。
  此刻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傻傻歪着舌头的线团哈士奇。
  众人:???
  祁修景一贯穿衣风格冷肃,在真人秀中难得没穿衬衫西裤,却也是卡其棕色薄毛衣与修身的黑色风衣外搭,看起来矜贵又冷淡。
  反正和胸前这只狗简直是格格不入。
  简辞只能嘴角抽搐着,别过目光不去看他。
  一转头迎上许一河呆愣的目光,显然在向简辞求救――
  怎么感觉大佬刚刚看了我好几眼,是需要我表达一下敬佩和赞叹吗?可、可是,我要怎么夸一只狗勾玩偶啊!
  简辞深吸一口气,顿时更有种“我家先生脑子不太正常,大家多担待一下”的错觉。
  最后还是宋宇然最先硬着头皮道:“一天不见,祁总更帅了……那个,您的项链很好看,很、很可爱……”
  虽说人人都有虚荣心,想要分享和炫耀是人之常情的本性而已。
  但大佬不愧是大佬,炫耀的方向都和凡夫俗子不一样,放着身上大几千万的手表、满钻的钻石领带夹不去炫,炫耀个狗子是怎么回事?
  【重要的是这是谁送的,对吧[挤眉弄眼.jpg]】
  【材质和前天游戏是一样的毛线,但我记得当时没人的手工是狗头啊】
  【本福尔摩斯来也!这二哈蓝色的眼睛是蓝裙子的蓝,黑白灰三色都是裙子上的蕾丝装饰,红色舌头是小姑娘头顶的红蝴蝶结】
  【懂了嘿嘿嘿,我作证,简小辞当时的确很勤俭节约的随手把毛线球带走了】
  【是谁在撒狗粮?我一个八百里冲刺飞奔跑来吃了】
  面对宋宇然的夸奖,祁修景面无表情略一点头。
  见大佬心情不错,宋宇然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的,清清嗓子开始今天的拍摄:
  “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上午好!来猜猜今天的游戏内容是什么?……是的,就是大家最期待的海上真人CS!”
  海上是真的海上。原本的枪战游戏是分A和B两个方案的,如果前几天的收视表现不佳、经费不足,就选择在不远处的空旷废弃厂房。
  但现在收视率明显火热爆表,已经能预期到高的令人咂舌的天价利润了,自然要下血本锦上添花――
  启用顶配方案,直接借来了一艘船。
  面积极大而老旧的货船船舱并不是为了节省经费,而是让气氛背景更接近于紧张刺激的真实环境。
  简辞掂了掂手中沉重的水弹枪,纯金属的质地与他先前在实弹射击会所的真家伙竟差不多。
  他本以为“水弹”会是小时候扔在水里就能变大的、一捏就碎的“水宝宝”,但没想到竟如此坚硬,轻松就将天花板上废弃的灯泡打了个稀碎。
  众人好奇看着四周,显然都是第一次登上这种巨大的货船。宋宇然以及导演组跟着一起上船,对着导演麦在猎猎海风中朗声道:
  “这次游戏不再分组,每人独立成队。大家的水弹分别被不同颜色的染料浸染过,水弹打中统一的白色服装,会留下非常清晰的痕迹。”
  “为了提高游戏的难度和刺激性,本次比赛还会有六位来自当地体校的学生加入,比赛总共十二人。”
  六个素人体育生皮肤黝黑,孔武有力,被介绍时笑得腼腆,为方便观众记忆,将暂以“ABCDEF”做代号。
  简辞戴上护目镜,趁着众人拉枪试着射击,他悄悄又转头看了看祁修景。
  狗男人,还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什么风格都能帅出新高度,这干练的战斗服在他身上更显宽肩窄腰,又直又长的腿简直在勾引人。
  “哎,你膝盖没事吧?”简辞小声问,“如果不舒服的话别硬撑着,反正他们又不给你发工资。”
  不但不发,祁修景身为空降的大投资人、甚至还要倒着往外花钱。
  好在依照这真人秀的发展形势,不仅可以回本,甚至能买下不知道多少个纯金搓衣板。
  当了这么多天小作精,简辞已经习惯“我的就是我的,祁修景的还是我的”了。
  他一边在心里喜滋滋盘算着这钱是买跑车好、还是买直升机好,一边随着游戏开始的哨声中端着枪各自散开找掩体。
  船上满是横七竖八的集装箱、立起的钢板,还有叠在一起沉重轮胎与一扇扇黑灯瞎火的门通向各种房间。
  为了让众人了解地形适应游戏,最初的三分钟是不能开枪的。
  简辞一路跑过走廊,绕到隐蔽角落。
  他先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见四下无人看着他,这才试着掀开一个小货箱,箱子刚好足够容纳一人。
  比划了一下往里钻的动作,简辞并没钻进去,而只是标记好了位置,在心里默默记住。
  一阵叩击着众人心弦的急促“滴滴滴滴!”,是游戏正式开始、可以开枪的信号!
  船舱内满是横七竖八的货箱中不知藏匿了多少危险,仿佛一时不留神,就会有敌人突然冒出,迎着黑洞洞的枪口挨上一梭子子弹。
  海浪翻涌的波涛声中,简辞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四周有无脚步声,按兵不动等在原地。
  忽然有第一声枪响传来!
  迅疾的奔跑脚步声与子弹乱飞弹射在钢板、木头上的声音,不远处的舒成灵尖叫一声,更密集的枪声传来!
  “舒成灵,淘汰。”广播连续响起三遍。
  早在枪声响起的瞬间,简辞就借着这声响掩盖住自己的脚步声,当机立断往那方向敏捷轻盈地奔跑过去!
  踩着广播通知的最后一个字作为掩护,简辞已然靠在距离方才交战位置最近的集装箱后面。
  虽然已经听到方才开枪淘汰舒成灵的人就在自己咫尺之遥、甚至已经能听到对方衣服摩擦的声音了,但简辞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沉下心来继续等。
  很快,周遭重新安静下来,此刻简辞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就在此时,猛然又有一阵在激烈的枪声在他的预料之中响起!
  果然有和他一样顺着枪声找来的人。
  简辞深吸一口气,继而单手托枪、另一只手一撑,直接轻盈干练地跳上集装箱顶!
  正激烈交火的许一河和新加入的C万万没想到这里早有人埋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等两人抬枪,简辞已然两梭子子弹把他俩一起送走。
  “许一河,淘汰。C,淘汰。”
  简辞象征性一吹枪口,潇洒抱拳笑道:“承让。”
  然后飞速离开,免得自己成为下一只被黄雀吃掉的螳螂。
  枪声在场地四周不断响起,有时零星几枪,有时则是密集扫射,淘汰播报音也自始至终没停下过。
  最终场上还剩五个人目前没有被淘汰,祁修景、简辞、任延以及D和F。
  此时简辞手中已然只剩下最后半罐水弹,按照手中这把枪的射速,即使再故技重施捡漏,也至多能再干掉一个对手。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简辞现在已经是比赛场上得分最高、淘汰掉对手最多的分数王,但再多的技巧和本事,也敌不过没子弹的硬伤事实。
  但对于这结果,他却并不意外。
  用最后一梭子子弹解决了想偷袭他的F,抓住不远处交火的机会,他迅速后退,三两步回到比赛最初时定位的货箱内。
  不务正业的纨绔小公子当然游戏经验丰富。
  方才只试了一枪,简辞就知道自己看似挂着五六瓶子弹,但实际上根本不够这把高射速枪的消耗,打到最后的必然结果就是没有子弹。
  但他现在已然是积分冠军了,只要急流勇退的深藏功与名躲好、在比赛结束时依旧能存活,那第一的宝座就必然是他的了。
  所以这藏身之处早就物色好了。
  简辞蹲在箱子里,顺着箱子的空隙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枪声响了一阵后安静下来,片刻后,他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顺着缝隙看去,有人走了过来。
  他已经一发子弹也没有了,又不能真用枪托砸人,只能警惕看着这人的动向。
  这人的步子很稳,脚步不算重,绕着简辞的藏身之处走了两圈,又在原地站了片刻就离开了。
  四周重归于安静,简辞见状松了一口气。
  但这一口气刚刚松了一半,头顶的箱盖忽然被人一把拉开!
  那人是祁修景,本以为他已经走了,但没想到竟只是为了麻痹简辞的注意力,此刻他竟然站在货箱上方的集装箱上,单手持枪,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两人对视片刻,皆是一愣。
  简辞闭紧眼睛准备挨一梭子子弹,但祁修景却没看见里面有人似的,面无表情收起枪,然后重新盖上盖子。
  转身离开之前,还不忘随手将什么东西往箱子里一扔。
  简辞疑惑歪头,心想这游戏里没有手|雷吧?他要炸死我吗?
  指尖在黑暗中摸到瓶子的触感,是一瓶子弹。
  【哈哈哈哈哈我要举报祁总刚刚放水了!为爱眼瞎假装没看见人】
  【理所应当假装里面没人的样子笑死我了,甚至还默默清理了一下简辞踩到水弹留在箱子旁的脚印】
  【哦哦哦简小辞留下脚印了啊,我还以为是夫夫的心电感应,卧槽这观察力绝了,祁总牛逼】
  【已经够心电感应了,他居然猜到简辞是没有子弹了】
  【都已经宠到这个地步了,咱只好也为爱眼瞎,假装不知道看出他俩是一对吧嘿嘿嘿,不然祁总又要被老婆瞪】
  ……
  简辞换好子弹时出来时,任延已经被祁修景一枪送走了,场上只剩下D。
  所谓术业有专攻,体育生们吃得是运动这碗饭,强悍速度和体力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简辞屏住呼吸,一边看着每一扇门防止里面藏了人,一边思索万一先遇上祁修景而不是D,他要不要开枪打自家的狗男人。
  虽说祁修景方才手下留情了,但他俩要是谁都不开枪,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吧?
  简辞知道方才祁修景手下留情,不是为了给这区区一个小游戏的输赢放水,而是不舍得让他挨打。
  这枪的射速和力量都实在太强了,水弹又硬的要命,打在身上竟能直接将皮肤都打得青紫。
  正想着,前方左侧忽然两股枪声,近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
  场上目前唯独只剩下祁修景和D了,此刻他俩交火,正是简辞故技重施去捡漏的好时机!
  简辞当机立断,不再刻意隐藏脚步声,而是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传来枪声的货仓窗边跑去!
  就在他拉保险上膛、准备翻上集装箱的前一秒――骤然有一阵声响相当巨大的爆裂声传来!
  巨大的玻璃窗竟一整面爆裂开,无数锋利的玻璃碎渣在空中闪着凌厉的寒光,向着四面八方飞射!
  简辞登时一愣。虽然游戏要够紧张够刺激,但这绝对是意外事故而不是在安排之中的。
  早就已经废旧的钢化玻璃经历风吹日晒,虽然硬度依旧,但肉眼看不到的裂痕早就在经年累月中将其侵蚀。
  方才一梭水弹不偏不倚恰好打中的玻璃窗最脆的的一角,越是坚硬,这股力量越是直接传遍整个玻璃,竟直接一整面崩裂开。
  有废旧的集装箱做掩体,简辞并没有伤到。
  顾不上什么节目什么比赛了,他立即把手中的枪一扔,往祁修景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祁修景刚刚正好站在这倒霉的玻璃窗旁边,简辞急切:“刚刚受没受伤!”
  那体育生明显也懵了,从藏身的集装箱后走出来,磕磕绊绊道:“先生,您的手臂流血了――”
  简辞低头一看,渗出的鲜血竟然已经将祁修景身上的白色劲装染红,顺着冷白的指尖滴下来,左臂的伤口依旧在冒血。
  祁修景见简辞浑身炸毛似的,用另一只没沾上血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只是被玻璃擦了一下。”
  导演组也连忙赶了过来,谁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事故。
  简辞让祁修景脱下外套披在身上,将自己身上的装饰绑带扯下来给他勒紧了止血。
  【卧槽,简小辞怎么突然这么专业?】
  【磕到了磕到了!阿辞真的好A好帅啊啊啊】
  【呜呜呜祁总!祁总流血了!怎么会这样啊节目组搞什么,这安全隐患都没发现吗?】
  【笑死,节目组万万没想到,不仅疏漏了安全检查,而且受伤的还是他们的金主爸爸】
  绷带止血过后擦去殷红可怕的血迹,万幸伤口并不深,只是血流得很多。
  宋宇然这阵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唯一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就是幸亏伤口不深。
  他催促着货船赶紧返航,医疗组已经站在码头等待。
  “疼吗?”简辞问。
  向来横眉竖眼的小狐狸忽然露出这幅如临大敌的紧张关心模样,祁修景忍不住淡淡一笑。
  不仅不觉得疼了,甚至觉得有点值。
  简辞愤怒低声道:“别笑了!祁修景,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有凝血功能……”
  话没说完,祁修景忽然一愣,继而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脖颈间空空如也
  “我的吊坠……”
  祁修景向来喜怒淡薄,但此刻竟是当场变了脸色,那条他一直戴着的小狐狸吊坠项链不见了。
  简辞正说着话,就见他表情骤变继而猛然站起身,顿时被他吓了一跳:
  “什么吊坠?你那只傻狗刚刚在换衣服的时候,被我薅下来了――”
  简辞张张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心狠狠沉下来,没有说剩下的话。
  从祁修景骤然变脸的神色中,简辞已经看出他说的是什么“吊坠”了。
  掩耳盗铃了许久,简辞差点忘了这枚提醒自己其实一直鸠占鹊巢的项链。
  自己送的傻狗只是破烂,但他真正的白月光却就像那枚玉石一样,不管过多少年都依旧莹润而光洁昂贵,需要贴身护着。
  船已经快驶入码头了,简辞按压住心中缓缓泛起的酸涩,又道:“祁修景,你先去止血。东西、东西一会再找。”
  祁修景脸色冰白,却只是摇头道:“我没事。”
  说罢,竟然不顾仍旧在流血的手臂,转身要在这么大的船舱内找寻。
  祁先生平日里一向冷静自持,此刻的行为明显是罕见的冲动而缺乏理智。
  也对,即使再运筹帷幄的人,遗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人送的最珍视的物件时,都是难以冷静的。
  “祁修景!”简辞避开头顶上的摄像头,低声怒道,“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你瞎了?!”
  眼看着小两口吵起来了,宋宇然赶紧上前道:“怎么了,祁总,什么东西不见了?我们帮您一起找。”
  祁修景看着简辞暴怒的神色,站在原地没说话。
  简辞深吸一口气,怒气与心中酸涩相互交叠。
  其实相处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祁修景的骨子里相当偏执。
  平日里被喜怒不形于色的外表掩盖着,很少有人知道一旦祁修景钻了牛角尖,相当强势执拗不听劝。
  “你他妈不知道自己凝血功能障碍吗?就那么个不值钱的小破玩意,为什么非要现在找到!你是个傻逼吗?你急什么?”
  宋宇然惊恐看了一眼头顶的环绕高清摄像头,虽然他可以让摄像师都别拍了,但固定在墙上的他不能立刻取下来。
  简辞正在气头上,机枪射手似的一阵乱扫,根本顾不上掉不掉马甲了:“狗逼!就那么个破项链!没了就没了!”
  祁修景微微皱眉:“阿辞,你……?”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生气?
  简辞咬牙,憋着气不让愤怒的眼泪流出来。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怒火是有私心的,一半是摆在明面上的愤怒于祁修景不在乎身体,另一半则是暗中难以启齿的酸涩嫉妒。
  宋宇然当真人秀当得还不错,但如果让他劝架调和矛盾,那可就太强人所难了。
  他短路的脑子干巴巴冒出一句:“祁总,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是您爱人送的吗?”
  这句话说完,宋宇然忽然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想抽自己一巴掌已经来不及了。
  祁修景闻言嗯了一声:“是。很重要。”
  单单是两人的动作表情,不瞎的都能看出他俩在吵架,网友们听得断断续续不太清楚:
  【阿辞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发生什么了?是不是祁修景欺负他了!】
  【呜呜呜刚刚没听清,但阿辞眼眶都红了,感谢高清摄像头,我都能看到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看祁总刚刚摸脖子的动作,好像是项链丢了要去找?】
  【那就连上了!宋导问是不是爱人送的,祁总说对,很重要……但祁总珍视阿辞送的东西是好事啊,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等等卧槽!你们看没看到祁总的手臂一直在流血,我靠地上那么多血,这怎么回事啊?】
  【菜鸟医学生举手,祁总凝血功能好像有问题,这么长时间就算继续流也应该很少,不会这样像新伤似的】
  【卧槽怪不得简辞刚刚那么着急,这还找什么啊,大佬什么东西买不起,大不了再让简辞送一条呗,求求了先治伤啊啊啊!急死我了!】
  ……
  祁修景想去拉简辞的手,却被他愤怒躲开。
  “阿辞,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它一定对我很重要,我必须找到。”
  简辞抬起袖子迅速蹭了一下眼角湿润,怒道:“傻逼,那你死这里得了!”
  说罢气得转身就走,任由祁修景钻牛角地继续下去,自生自灭死了得了。
  船舱内真的很大,简辞走出去很远,不用回头也知道某人偏执起来会特别认死理,此刻必然还在一点点寻找。
  简辞甩甩脑袋,不让自己继续去想方才滴的满地的鲜血,更不去想象此刻血如何顺着祁修景的手指,一滴滴不停的落在地上。
  去你妈的狗男人,看来假的到底还是无法取代真的,就算失忆了也这么难骗。
  简辞怒气冲冲大步往前走,忽然脚底下踢到了什么硬物。
  他的心中划过一丝微妙的预感,低头一看――竟然是那枚吊坠,以及已经断开的茶棕色绳子。
  像是被定在原地了似的,简辞盯着它,许久一动不动。
  他转头看了一眼船舱外碧蓝的大海正泛起洁白又汹涌的浪,忽然有那么一刻,想毁尸灭迹般把这玩意扔出去。
  可他也很清楚,这只是自欺欺人,扔了“他”的物件,也不能把正主扔了,更不能将其从祁修景心中抹去。
  简辞僵硬将它捡起来,深呼吸许久,与这莹润剔透的白玉小狐狸两相对望。
  他最终一咬牙,怒吼一声:“祁修景!滚过来把这破玩意收好!”
  .
  “好在伤口很浅,现在血止住了,”医生道,“刚刚突发晕厥是因为失血太多,血压太低。先输血,一会再看看情况。”
  那项链戴了太久,用来系玉吊坠的绳子已经被磨断,祁修景大概是怕再丢了,就这样把吊坠好绳子攥在手里。
  方才某人突然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时,却还紧紧攥着它不松手。
  在救护车上,简辞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和医生解释他的手松不开的原因。
  ――原因太简单,怕白月光送的宝贝被人抢了呗。
  病房内再没有别人,神仙打架时没人敢在场劝架,医生走后房间内就只剩下两人。
  祁修景没有说话,余光始终关注着在一旁愤怒坐着的简辞。
  他知道自家小狐狸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非常生气而且哄不好那种。
  其实祁修景一直都能看出简小作精有时候是故意找茬,也能分辨出假装生气和真生气。
  方才在岸边,医疗组给他止血的时候,他本来想好好给简辞顺一下炸起来的毛毛,但在身后叫了简辞好几声也不见他回头。
  至于简辞最后回没回头,祁修景也不知道了,骤然的头痛让他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已经是病房的天花板了。
  当然,也看到嘴硬心软的小狐狸正冷着脸坐在他病床边。
  简辞见他醒了,面无表情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这狗逼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方才见他脸色煞白踉跄着站不稳,简辞心想随便你用苦肉计,我他妈不会心软。
  结果险些被他吓死,当着众人的面、千万观众的面,这么大的人竟然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晕倒了。
  祁修景伸手想去抓简辞的手:“阿辞,我醒之前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我想起来这条项链是你送我的。”
  不提还好,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登时让简辞火冒三丈,怒道:
  “我从来没送过这玩意!你他妈脑子进海水了还是输血把脑子输的充血了?”
  “当时你……”
  简辞转而冷笑道:“闭嘴别跟我回忆!我不想听你和你爱人怎么甜蜜!祁修景,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是把谁当成了我――或者说,你把我当成了谁?”
  不等祁修景再说话,简辞已经愤怒摔门而去。
  .
  这医院虽然不比京城的私人医院条件好,但好在最高级VIP房在顶层。
  简辞站在走廊里,一边愤怒刷手机一边抽烟也没人来偷拍。
  先是玻璃爆炸、然后两人当众吵架,紧接着祁修景突发晕厥,以至于现在热搜榜已经被真人秀以及两人的名字刷屏了。
  别说低调离婚了,他们直接成了国民热度,简辞“祁夫人”的马甲已经基本上掉干净、就剩最后一小块布条还顽强抵抗了。
  【摸摸阿辞的脑袋,不气不气,他也是因为太在乎你啦,毕竟那是你送的,意义不同】
  【呜呜呜对啊,祁总的粉丝流下羡慕的泪水,他都顾不上自己手上的血啊也非要先找项链】
  【但他做的就是不对!什么能比身体还重要,简小辞生气的原因就是祁修景太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对啊真的可恶!祁总真得改改脾气,太钻牛角尖了!一条项链而已,阿辞以后再送不就行了吗】
  【看到阿辞被气哭,我真想邦邦给祁修景两拳!但他晕倒前一秒还想去抓阿辞的手,那个慌乱的、怕阿辞生气的眼神,呜呜呜感动了】
  【小两口吵架,我简直要比他俩还难受了,信女单身一年换我磕的cp好好!求求了和好吧】
  ……
  简辞狠狠刷了刷屏幕,心想我再送他项链有什么用?都不是他所宝贝的那条,因为不是他宝贝的人送的。
  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了,差点忘了自己只是个假借白月光身份、来搅混水和讨上辈子债的冒牌货罢了,鸠就算占了鹊巢也不能改变物种。
  大概是太久没抽烟,辣的简辞眼泪都快出来了,此时却忽然看到又消息提醒。
  他暴躁点开社交软件,发现竟然是自己的特别关注又发帖了:
  【齐:爱人以前送我一条他亲手编的项链,我没收所以他愤怒扔了。现在我戴着它,他以为是别人给的,我解释他也不信,怎么办?】
  众人相当犀利的一针见血问:
  【那么问题来了,人家辛辛苦苦编的,你为什么当时不收?】
  祁修景诚恳回复道:
  【齐:不记得了,现在只想起是他送的】
  这简直太敷衍了,偏偏他又那么认真,众人顿时脑补出后宫佳丽三千,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多少风流债的渣男形象:
  【妈的渣男,爷拳头硬了,你就想犯剑是吧?活该你没老婆!黄金搓衣板也救不了你】
  【不不不,问题不在这里。我想知道你对象都已经都扔了,你怎么戴上的,你拿意念复制吗?】
  【对诶,楼上的盲生你发现了华点,这号真不是钓鱼吗?我真得再次怀疑】
  【对啊,编出你的故事,你都能编出这么大的bug,看来当不了骗子,改行搬砖去吧】
  简辞皱眉,亲手编的……愤怒扔掉了……?
  前两天想起这事还耿耿于怀,想起当年自己手笨笨的时候,通宵编了整整一夜、编坏了好几条才终于有一条漂亮规整的编绳项链。
  他专门选了茶棕色,拿在手里时,小颜控就已经开始幻想它戴在祁修景的脖子上该有多么好看了。
  ――我靠,难道祁修景脖子上的是这条?
  不对啊。当时祁修景看都没看就面无表情离开了,简辞骄纵的少爷脾气顿时爆炸,被气得一边掉眼泪一边狠狠把它塞进了垃圾桶。
  简辞对这件事印象特别深,因为他记得那天下着雨,十几岁的少年格外爱伤春悲秋,他当时觉得这天气特别映衬他悲伤的心情,扔的时候也特别悲壮忧伤。
  对啊,我明明扔了啊。
  也有好心网友是真的认真支招:
  【解铃换需系铃人,人家都扔了,当然不相信现在这条就是人家当时那条,你得说说细节】
  【对啊,你直接告诉你爱人你怎么拿到它的、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他肯定就信了啊,不然让我我也不信】
  【呵呵,渣男,你该不会又想说你忘了吧?那怎么证明你不是某宝九块九包邮买的?】
  【说不出来了吧?散了吧散了吧,肯定是后悔之后就买了条一样的,自己骗自己呢】
  这次祁修景很久没回话。
  久到简辞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了,却见他斟酌许久后,艰难而默默回了一句:
  【齐:我偷偷翻了一整天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
  简小辞:可我已经知道了哦(嘻嘻嘻.jpg)
  祁某人:……(尴尬到直接躲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