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也不必防着我,”医生说,“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你一举一动都逃不出赫兹先生的眼睛,又何必对我区别对待呢,是吧?”
  安戎轻轻“哼”了一声。
  “好了。”剪断绷带打好结,医生捧着安戎的脚满意地欣赏一番自己的杰作。
  安戎迅速抽回脚,塞进拖鞋里。
  医生不以为意地笑笑:“早点进去吧,不然伤口发炎感染,你有得受。”
  “……知道了。”
  “终于肯理我啦?”医生哭笑不得,“我还在想,我明明是来给你治病的,怎么好像是我欺负你了?”
  安戎没说话。
  医生:“不过也不怪你,可能我天生就没长一张能让人卸下心防的脸吧。”
  安戎:对自己还挺有自知之明。
  “可是我心不坏啊,”医生笑,“那句话怎么说的,面恶心善,说的就是我。走路我都低着头,生怕踩到小蚂蚁和花花草草,唐僧都没我善良。”
  安戎:草率了,收回前言。
  医生拎起医药箱:“不要用质疑的眼神看我。晚上给你带我妻子烤的小蛋糕,你看,我是不是很善良?”
  安戎:算了吧,几个小蛋糕就能收买我?你的想法有点天真啊。
  医生离开不久,利维・赫兹走了进来。
  他站在落地窗前,安戎回头,和他隔着一面玻璃对视。
  alpha捋了捋微卷的半长棕发,黑色的真丝睡袍流畅地包裹住他修长的身体,裸\\露在交领外的皮肤白皙,他抬起手,轻轻叩了叩玻璃。
  “进来。”
  安戎不介意在这种小事上遵循他的指示。
  从露台走下来,安戎站在利维・赫兹面前。
  alpha很高,他微微仰着头,这个距离,这个角度,似乎和他看薄凛时没什么区别,可见这个男人身高大概也足有一米九。
  利维右肩挨着落地窗玻璃,琥珀色的眼珠从头到脚地打量面前的beta少年。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像是出身矜贵的小少爷,精致,清纯,美好。
  安戎的笑容带着点并不明显的嘲讽:“是吗?我还以为赫兹先生只喜欢看男人穿女装呢。”
  漂亮的少年,一点小脾气,是可以被纵容的程度。
  利维・赫兹笑了。
  他抬手伸到安戎脸侧,似乎想拈起一缕发丝,却被安戎敏捷地躲开了。
  利维收回手,并不在意,转身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不出去?”
  安戎拿着书跟他拉开一段距离落座,闻言掀起眼睑:“我可以出去吗?”
  利维嗤笑:“怎么,原来你是这么乖巧听话的吗?”
  安戎不置可否,垂下眼翻书。
  利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轻轻吸了口气,他转头看着落地窗的方向,说:“想出去出去看看。”
  “赫兹先生这么好心的吗?”
  “毕竟你并不愚蠢。”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被锁链锁住,被牢笼关住,就像苏,愚蠢得让人发笑,身体里流着最干净也最肮脏的血,却只能让人看到他的肮脏,没有丝毫的价值。
  安戎撇了下嘴唇,头也没抬:“条件呢?”
  利维笑:“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作为交换,你就……随便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安戎倏地从书上抬起眼,他扯了扯嘴角:“不是吧,赫兹先生,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
  利维回头看他,耸肩。
  安戎换了个姿势,狡黠的目光转向落地窗外的天空。
  他当然不会愚蠢自恋到以为利维・赫兹爱上他,但这个男人的确对他很有兴趣。可,为什么呢?
  被收集的少年少女们,除了他和苏珑,指向的全都是画中的少女。
  只有他和苏珑……
  只有他们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利维・赫兹不可能收集与那个少女没有任何关联的人。
  所以……
  有什么东西在安戎脑海中一闪而过,轰然作响。
  所以,他和苏珑,跟画中的少女,必然有某种超乎容貌的牵连。
  他瞳孔皱缩,抿了抿唇角。
  年代久远的油画,青涩的笔触,作画水准和薄F几无差别,比起薄F这种高智商天才,如果按照正常年纪推算,那么这副画,大概会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画出来的。
  三十岁左右的alpha。
  十岁的孩子。
  如果那是二十年前的画,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到现在,大概有三十五六岁了,加上误差的话,那就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型。
  太离谱了,可在利维・赫兹这种人身上的故事,越是荒诞,反而或许越趋近真实也说不定。
  安戎定了定神。
  “小时候的事吗,”嗓音略哑,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既然赫兹先生有兴趣,那不妨跟你讲讲吧。”
  眼角余光中,alpha的表情仍旧那么漫不经心,可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小幅度地颤动了一下。
  “从我有记忆开始说起吧。大概三四岁,或者四五岁的时候?一直到十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没有父亲。”
  原主小时候的故事?开玩笑而已,安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主角的童年都一笔带过,更不用说原主这个炮灰受,根本没有提及的必要。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四岁时跟牧野发生的乌龙是他已知的真实的过去。
  但很显然,这并不会是利维・赫兹感兴趣的话题。
  不知道没事,可以编啊,反正原主的母亲安馨已经去世了,原主也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知道母子两人那段相依为命的过去。
  “我十岁之前的童年很简单,身边只有一个亲人,我的母亲,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叫安馨。”
  alpha的喉结上下滚动,在听到那个经年未曾从他人口中听过的名字时,他伪装出来的的冷静终于有了裂痕。
  安戎屏住呼吸,他摸到了那扇神秘的大门,他的手中,似乎已经握住了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但,他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将他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