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戎婉拒了陈芸留宿的邀请,晚餐后被牧家司机送回了学校。
  抵达学校已经半夜十一点多,在门卫那里刷脸进门,安戎回到宿舍就拿了睡衣冲进浴室洗澡,把在牧家和苏家沾染的气味统统冲洗干净。
  澡洗到一半外面传来敲门声。安戎上午跟裴梨发消息时裴梨人正在机场,准备和薄惠一起去赫城陪薄凛过节,会找他的人除了裴梨,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
  本以为是敲错了门,安戎没理会,没想到敲门声非但没停,反而越来越大。
  安戎转念猜想或许是宿舍管理员有什么事通知,匆匆冲掉了身上的沐浴露,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套上睡衣走出浴室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哪里是什么宿舍管理员,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楚昭靠在门框上,正准备继续往下砸的手堪堪停在了安戎鼻尖前一厘米处。他愣了一下,匆忙放下手,视线从安戎滴着水珠的发尾转到糟糕狼藉的脸,他瞳仁缩了缩,又被那滴落下来的水珠吸引,看着它一点点流淌过白皙的脖颈,没入棉质睡衣的阴影里。
  下一秒,门板朝他袭来,楚昭连忙伸手,抵住了正不断被从里面施压的门板。
  “别关……我有话,跟你说……”
  安戎从开门时就闻到了他身上酒精的气味,此时听他说话像是咬着舌尖似的含糊不清,就知道他肯定喝醉了。
  安戎厌恶地皱眉,他没心情听楚昭说什么,更没心情应对一个醉鬼。
  “安戎,安戎……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我就想跟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安戎眼角一跳:“我没兴趣听你说什么,放手。”
  跟喝醉酒的人没办法跟他讲道理。
  楚昭力气又大,安戎没抵抗多久,门板就被一点点推开了。
  刚推开一个能过人的缝隙,楚昭就趁机钻了进来,门板顺着安戎的力道“砰”地一声关上了。他不可理喻地瞪了楚昭一眼,伸手要去拉门把手,却被楚昭眼疾手快地抓住双手,拉过头顶,他整个人随之紧贴上来,将安戎制着双手按在了门上。
  喝醉了的人手脚没个轻重,安戎腰背上的淤青撞上了门,一阵刺骨的钝痛。
  怪异的姿势让人头皮发麻,太阳穴突突跳着,安戎大声呵斥:“你有毛病吧!发什么酒疯,放开我,滚!”
  “安戎,安戎……”醉酒的人声音含糊不清。
  楚昭却只顾着叫他的名字,身体贴得太近,安戎甚至能从酒精味里闻到一丝属于alpha的信息素的味道。
  “楚昭!你看看我是谁!你是不是疯了!”
  他是在叫“阿珑”吧?是吧?
  安戎死也不会认为他叫的是“安戎”。
  alpha停止了动作,他低下头认真地看了会儿安戎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安戎,你是安戎。”
  安戎:“……”
  真是卧了个大槽了。
  这TM闹得到底是哪一出?这货是疯了吧?喝了假酒喝傻了吧这绝对是!
  楚昭喃喃叫着安戎的名字,盯着他脸的视线缓缓落在安戎的嘴唇上,以前是殷红的,像是樱桃一样的鲜艳,可自从上次车祸后,这双唇总是没什么血色,是浅淡的粉。
  这些日子里因为心底那一点着了魔似的彷徨和在意,他偷偷看了安戎太久,这双嘴唇也看了太久,像是有什么魔力在吸引他,这一刻他突然产生出一种冲动。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遵循本心,楚昭低下头,慢慢靠近那双潜意识里肖想许久的嘴唇。
  当安戎领会到楚昭意图的时候,对方跟他的脸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一厘米。
  一瞬间头皮都要炸开了,压抑着的心理性的厌恶达到顶峰,带动了生理性的恶心,酒气和alpha的气味被不断放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安戎头一低,无法克制地吐了出来。
  楚昭懵逼了。
  秽物的酸臭味刺激着嗅觉和神经,楚昭渐渐回过神来。像是还来不及反应自己在做什么,他茫然地看着安戎,忽然收了手上的力气,后退了两步。
  安戎蹲在地上把晚饭全吐了出来,生理性的泪水润湿了绯红的眼角,他虚弱地靠着门板,盯着自己狼藉的睡衣和一塌糊涂的地板,脑子被针扎被锤擂似的难受。
  楚昭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安戎……”
  安戎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身,拽着楚昭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掼在门板上。
  房门被撞得一声巨响,安戎红着眼死死盯着楚昭。
  “你跟我耍什么酒疯,啊?凭什么?!你们到底凭什么?!”
  莫名其妙地遭遇一场天灾人祸而来到这个世界的茫然也好,因为原主而不得不背负的被误解不被信任的委屈也好,罔顾自己的意愿被强迫着要为另一个人去死的不甘心也好……他的忍耐力达到了阈值,所有的负面情绪一瞬间全涌了上来,砰地一声,炸了。
  楚昭身上的酒气像是通过毛孔钻进安戎的身体里,让他的神经也跟着兴奋起来。
  “你想说什么,你说啊!你能说什么,讽刺我得不到也不配得到爱是吗?让我给苏珑献血是吗?非让我为苏珑死吗,我死了消失了你们才甘心吗?”
  楚昭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我说过了,我都说过了我不会再纠缠你们,我只想好好过我的人生而已,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是被逼的,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就要面对这些,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楚昭似懂非懂的话,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他却像是亳无所觉,只一双通红的眼睛带着仇恨盯着楚昭,透过他更是在盯着这些给予他一切伤痛的人。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我注定要去死,苏珑就那么好吗?你们所有人都站在他那边,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活着的权利,就因为曾经做过错事,就要连活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杀人犯还可以判缓刑,我又做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要遭受这些?”
  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就要继承他曾经犯下的过错,安戎不是不理解这个规则,可原主真的就那么不可饶恕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可怜之处?原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他自甘堕落也好,可他身边的人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说到底,他自己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是他想死后穿到这个没有任何人期待的人身上吗?他凭什么不能委屈?凭什么要忍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