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戎来了。”
  安戎站起身,看向楼梯。
  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穿着改良旗袍的女人,女人很年轻,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比牧野大不了多少。
  是牧野的继母、牧英奇的母亲,陈芸。一个面容精致皮肤白皙的omega。
  安戎朝陈芸微微颔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叫“伯母”?
  对着这么一张脸,实在是叫不出口。
  好在陈芸也并不在意,示意安戎落座。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陈芸说:“你伯父在书房,有点公事处理,就不必上去打招呼了,等下他得空了自会下来。”
  安戎点点头。
  陈芸问:“阿野呢?”
  保姆答:“大少爷上楼了。”
  陈芸精致的眉短暂地蹙了蹙,伸手抱着跟过来的牧英奇亲了亲脸,让保姆带他去儿童房玩,转回头来对安戎说:“想吃点什么随意,就跟在家里一样。”
  看得出陈芸对安戎态度还算和善,原因不难理解。
  虽说牧长泽不喜牧野,但牧野怎么说也是牧长泽继承人之一,人生变数太多,以后会发生什么不好说,对这个马上就成年的私生子,陈芸肯定是忌惮的。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陈芸恨不得早点让牧野把这个将他人生搅的一团乱的beta娶进门。
  过了半个小时,午餐快准备好的时候牧长泽下来了。
  看到安戎一脸伤,牧长泽皱了皱眉。
  陈芸机敏,这时才开了口:“说起来阿戎的脸是怎么回事?”
  安戎直言不讳:“跟牧野打了一架。”
  陈芸没料到他承认得这么痛快,哽了一下。
  牧长泽拉着脸:“胡闹!”
  陈芸连忙劝解:“年轻人嘛,打打闹闹很正常,就是――哎,也怪不得阿野,阿戎,你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我和你伯父替阿野跟你道个歉。马上要结婚了,你俩都收收脾气,下次千万别这么冲动。”
  安戎:“……”
  牧长泽冷哼一声,淡淡扫了一眼安戎,脸色经过陈芸的一番劝解自然是更难看了:“他不痛快?他不痛快就要让所有人都陪他不痛快?!马上要结婚了还来这么一出,谁给他的底气?!”
  陈芸作欲言又止状。
  牧长泽:“他人呢?!”
  陈芸:“说是回房了,我也没见着。”
  牧长泽低喝:“把大少爷叫下来!回来了也不露面,眼里还有没有他老子娘?!”
  安戎:“……”
  于是,在这个阖家欢聚的日子里,安戎看了一出家庭伦理剧,最终以牧长泽爆喝一声“滚回房间反省”、牧野空着肚子上楼收尾,安戎胃口大好,午饭多吃了一碗。
  饭后,牧长泽有事出门,留陈芸在家待客。
  陈芸招呼安戎:“累了吧?家里客房经久没收拾,委屈你先去阿野房里休息一下。”
  这目的就很明显了。
  昨天的一架过了之后,安戎已经冷静下来,没打算招惹牧野,只怕是会让她失望了。
  他没说什么,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小说里牧野房间的位置。
  牧野的房间在二楼,跟家里其他主人的房间都不在同一层,安戎记不清具体位置,一间间推门过去,经过了两间干净整洁的客房,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最后在左手边第三间房他看到了牧野。
  牧野正裸着上身给后背上的淤青上药,安戎推门进去时他扭头看了一眼,眉心一下蹙得紧紧的,伸手抓过旁边的睡衣套在身上。
  安戎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他环视一周,走向房间里面的小沙发。
  顺手拉上卫衣的兜帽,安戎双手交叠着放在腋下,窝在小沙发里闭上了眼。
  昨天晚上一场大战没睡多久,身上到处都疼,加上中午吃饱了大脑供血不足,安戎没什么精神,只想好好睡一觉。
  牧野戒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发现他胸口一上一下平稳起伏,居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他皱眉思索了一阵,最后也没采取什么行动,他把药油盖子拧好放进抽屉里,走进浴室洗了手。
  出来后他站在书桌前犹豫片刻,不管是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见,然而也没有别的选择,最后还是拿了本书坐了下来。
  两人一个睡觉一个刷题,房间里除了笔尖和纸张的摩擦声以及偶尔的翻页声,静谧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楼下的陈芸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二楼的动静,最后失望地回房去了。
  虽然沙发太小了睡着并不舒服,但安戎这一觉居然睡得很沉。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很久没见的爷爷奶奶。
  那是一个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很普通的日常,那时候他正上高中,放学后回到家,不管多晚,爷爷和奶奶总会一起等他回来。
  一进家门爷爷就会从他手里接过书包,奶奶走进厨房端出来掐着点做好的热腾腾的宵夜,有时候是饺子,有时候是汤圆,有时候是煨了几个小时香气扑鼻的浓汤。
  爷爷在他高三那年去世,被一辆酒驾的车当场撞死。至亲之人骤然离世,安戎消沉了很久,直到奶奶思念成疾病重入院,为了让奶奶放心,他重整精神,拿到了爷爷一直念叨的第一学府的录取通知书,奶奶也终于含笑离世。
  大学四年里,他一直活得很认真,很努力。爷爷奶奶在天上看着他,他希望他们看到的是永远是他最好的一面,他曾经有过很多对未来的希冀。
  然而一场意外也夺走了他在那个世界里生存的机会。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天堂的灵魂,都不再有他最亲的家人。
  为了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也远比在那个世界更加艰难。
  他嘴唇蠕动,不时呢喃着那两个亲人的称呼,声音低如叹息。
  坐在书桌前的牧野慢慢转过头去。
  那一刻,一滴眼泪从安戎的眼角滑落,然而安戎的面容却是平静的。
  牧野看着那滴眼泪挂在安戎柔软的鬓发上,最终坠入浓密的乌发中,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回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