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十一假期,裴梨突然提起要去赫城玩,薄惠也没多想,听说他和安戎结伴去还算放心,让秘书给他们订了机票,中午出发。
  两人回学校拿了证件,时间比较紧,他们在机场草草吃了点快餐就登机,下午两点抵达赫城。
  薄惠接了裴梨电话后就跟薄凛打了招呼,薄凛派了司机来接机。
  上了车,司机询问是先去吃饭还是先回薄凛安排的公寓安置。
  “舅舅呢?”
  “薄先生在公司。”
  “他下班会来公寓吗?”
  “薄先生很忙。”言外之意就是没时间见他们。
  裴梨深吸了口气:“那送我们去公司吧,我想先跟舅舅打声招呼。”
  司机没有马上同意,打了个电话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驱车前往薄氏。
  还没见到面裴梨就开始坐立难安,说真的,要不是为了安戎,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提出去找他舅舅。他躲还来不及。
  其实他小时候调皮狠了还挨过薄惠的打,薄凛甚至连根手指都没碰过他,可他就是怕他舅舅,只要脑海里一浮现出薄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腿肚子就打哆嗦。
  “等、等下见到舅、舅舅,你、你别怕。”裴梨苍白着一张脸偏偏还要硬撑着安慰安戎。
  安戎:“……”先看看你自己吧,孩子吓得口吃都复发了。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薄氏。
  深蓝色金属质感的庞然大物矗立于城市CBD中心,站在楼下脖颈仰成九十度都看不到楼顶。严苛而缜密的保全,经过层层筛查核对才进入大厅,薄凛派了他的生活助理下来,带着两人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88层楼,急速上升的电梯产生失重的眩晕感,安戎的心跳此时才开始加速。他看着不断变换的红色数字,下意识地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电梯门打开,他才悄悄地,呼出一口长气。
  电梯门外是一个宽阔的会客厅,大片的落地窗设计,只要一转头就能鸟瞰整个城市的全景。
  右侧磨砂玻璃墙区分出一间间办公室,沿着会客厅往里走,最里面是一间十分宽阔的办公室。
  生活助理上前,敲了敲厚重的黑色金属质感门板,片刻后,里面的人遥控打开了门,门板朝两侧划开。
  “两位请进。”
  安戎抬脚,却发现裴梨没动。
  他转头,在裴梨脸上看到了慷慨赴死、英勇就义般的凝重。
  安戎:“……”
  薄凛的办公室并无意外的是黑白色调的极简风格,二百七十度落地窗设计,薄凛背对着半个城市的繁华,坐在一张黑色的办公桌前。
  裴梨的小碎步把主人内心的挣扎和抗拒刻画得一清二楚,他磨磨蹭蹭地走到薄凛的办公桌前,期期艾艾地叫人:“舅、舅舅……”
  薄凛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的那张脸看似没有表情,却总是于无形中让人感觉到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直到看完手上文件的最后一页,做完了最后的批注,薄凛才放下笔,抬起头来。
  他手腕搭在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相扣,视线落在裴梨脸上,他并没有分出一眼去看旁边的安戎。
  如同对待下属一般,他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说。”
  裴梨战战兢兢、慌慌张张、语无伦次:“我、我也没、没什么――不,不是……就、就是来赫城,顺、顺便来……不是顺、顺便,是、是说……”
  “薄先生。”
  裴梨一下闭上了嘴巴,安戎的及时开口让他想松口气,可薄凛还在眼前,他根本松不下这口气来,于是那口气就这么堵在胸口里,上不来下不去的,一时表情五颜六色丰富极了。
  淡茶色的眼珠轻瞥,投来的审视都那么漫不经心。薄凛不语,安戎喉结微动,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薄先生,方便聊几句吗,不会耽误您太久,但绝对会物超所值。”
  眼眸在安戎的身上转了一圈,薄凛重新拿起一份文件,很显然,对于他来说,眼前的文件比起安戎更有吸引力。
  “我没时间给你。”略薄的嘴唇微动,薄凛的声音像是雪山之巅的清泉,冷冽、无情。
  安戎在心里叹了口气。
  啊啊,这个alpha。
  说他什么好呢?
  他不说“我没时间”,而是“我没时间给你”,这种毫不掩饰的直白的冷酷,不愧是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薄氏的薄凛,传说中心比铁硬的男人。
  裴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从来没见过薄凛的雷霆之怒,或者可以说,他从出生就认识薄凛,甚至就没见过他的情绪有过任何的起伏,可即使他的脸像是一张精致的一成不变的面具,却也没人能在这张面具面前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无形中就像是有一头狮子藏在薄凛的身后,随时都会冲出来将你撕成碎片,以至于在薄凛面前总会无法克制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而莫名地,裴梨又有种感觉,他舅舅对安戎,似乎比对任何一个没有深交的陌生人还要不友好。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们也就在他的生日宴上见过,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裴梨不懂,当事人的安戎当然知道为什么。
  即使男人已经表态,但仗着对方没有赶他出去,安戎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只是那些打好腹稿的说辞没有发挥的余地,他只能将所有的言语都精炼成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薄凛不可能容忍他的忤逆冒犯。
  “六个月,最多七个月的时间,我会向您证明我的价值。在那之后,希望薄先生给我一个可以与您谈话的机会。”
  似乎是意外于安戎的胆量,也或许是因为被违逆的不悦,薄凛再次抬头看向安戎。
  安戎浑身肌肉紧绷。再看下去那双眼睛都会成为夜深人静时纠缠他的噩梦,安戎终究还是回避了薄凛的眼神。
  他别开头,细长白皙的脖颈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右侧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疤完全暴露在薄凛的视线内。
  就像是看到一件精致的白瓷被敲碎了一角,薄凛惊讶地发现,多少年没有起伏的内心,居然升起了一丝久违的,类似于不悦的情绪。
  那种不悦与在公事上被下属给蠢到的感受不同,而是更私密的,更主观的情绪,那是他似乎遗失了太久的东西。
  茶色的眼眸波光流转,深深沉沉起起伏伏,只可惜眼前的两个仍旧稚嫩的beta,早就丧失了与他对视的勇气,以至于并没有人察觉到,这一刻的薄凛,露出了有史以来最鲜活的模样。
  就连他自己都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