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铸剑师有很多,但是一把剑的铸剑师只会有一个。
  每一个铸剑师的锻造手法和火候均有所不同,好的铸剑师凤毛麟角,千金难求,他们铸剑全凭脾气,看人看事看天气,对料子的要求也极高。
  所以断剑难修,只有三难,工匠,心境,材料。
  哪怕找到了铸剑师又如何?他不愿意也没办法拿刀架到人脖子上去。
  嵇安安知道修剑有多艰难,她觉得沈晏欢也应该清楚。但沈晏欢一点迟疑都没有的就要带她离开,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没关系,修不成也没事,反正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修剑。
  嵇安安心里毫无压力,实则身体负担很重地站在地铁口。
  她私自在身上藏了两个影妖还有一条小蛇,还找小道士要了一张隐身符贴在小狐狸身上。打算光明堂皇把他偷渡进去。
  腾蛇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开口:“组织实在是太亏待你了。”
  堂堂四区大佬居然要靠挤火车地铁自费出差。
  嵇安安笑的有点苍白,她倒也不是穷到这个程度,主要是失忆忘了银行卡密码。
  沈晏欢侧过头:“我帮你付吧。”
  嵇安安转过头来看他,目光里带着很明显的质疑。
  倒也不是不相信沈晏欢,主要是眼前这个人连地铁在哪儿都不知道,哪儿来的钱?
  沈晏欢掏出一张银行卡,也有些迟疑:“这是钱吗?族里小辈们送的。”
  小道士看了一眼,在心里卧槽了一声,好家伙黑卡啊。
  嵇安安,嵇安安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卡,反正和自己忘记密码的银行卡长得有些相似,随口问了句你知道密码吗。
  沈晏欢沉默地思考了会儿:“可能没有密码?”
  小道士心想你俩别争了,还是他来付吧。不然拿黑卡去买地铁票搞不好最后会上新闻。
  有轻笑声响在他的身后。
  小道士寻着声音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
  那个男人身上穿着灰黑色的中山装,扣子一直严谨地扣到了领口最上边。莲花从他的袖口蜿蜒而上,直到达他的颈部。他的长相偏清雅,说起话来也不紧不慢地颇有几分自己的节奏,若是放到古代,就是一个温润书生。
  “你是谁?”小道士神色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个中山装男人并没有介意他的疏离,端详了他片刻,仿佛和他很熟一般,忽然凑近了他的眼睛看:“这是……阴阳目?”
  “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来我这里,什么东西都可以……”他凑得极近,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小道士骤然放大的瞳孔,这让他唇边的笑意更深,“只要用你眼睛换就好了。”
  小道士悚然一惊,往后急退几步。
  嵇安安走上前去,不知有意无意,将小道士挡在了身后,她拨弄着手里的五帝钱,垂下眼眸道:“兴陵,嵇安安。”
  互道姓名是礼节,尽管嵇安安如此防着自己,男人依旧笑意温和,他捏了捏手里的佛珠,伸出一只手来:“柔城,贺雪轻。”
  他的动作肆意,有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不过,小道士也注意到了,他的另一只手袖筒是空的。
  受伤了?
  小道士心想。
  修者其实不大容易受这些残肢断腿的伤。
  修真界的法宝多种多样,莫说是重塑肢体,就算是你要变出三条腿也能给你变得出来。而且价格公道实惠,大大降低了修者的残疾率。
  剩下的那几个,其实是修行了特殊的功法,所以才不得不保持肢体残缺的模样。
  小道士回忆了一下,没在那批人里回忆出贺雪轻这个名字。
  可是贺雪轻这个名字实在是要命的耳熟,小道士左思右想,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实在哪里听过。
  嵇安安嘴上带着腼腆地笑:“既然愿意来接我,那我们就跟着你好了,车费也帮我们报销了吧。”
  贺雪轻眼角微抽:“那你还真是不和我客气。”
  贺雪轻在柔城的郊外建了一座古色古香地宅邸,从嵇安安现在的位置到他的房子需要三小时的车程。
  贺雪轻来的时候是开车来的,他只是想看看四区的嵇安安是谁,回来却多带了六个不明不白的东西,脸色阴沉了很多。
  不过也多亏了他,嵇安安不必真的一人怀揣那么多东西去挤正在晚高峰的地铁,嵇安安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想着。
  “这里就是我的宅院了。”贺雪轻面上带着笑,仔细看他说话会莫名其妙看出一股咬牙切齿地味道。
  这庭院构思精巧有趣,充满古意,处处系着样式古朴的铃铛,随着风发出一道道清脆的铃音。
  院子里摆着一个做工讲究的木制躺椅,旁边还摆了一个同样配套的木桌,木桌上摆着壶热茶,正在往外冒着白白的雾气。
  他走到院子里摆着地唯一一张躺椅上坐着,又慢腾腾地用旁边桌子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淡定地说:“另外,你们小心些,别踩到我家兰草了。”
  小道士低头一看,地上确实长了一丛丛绿色的草叶,稀稀落落的也没开花,单纯就是绿色的草枝子堆在一起,看着有几分寒碜。
  男人注意到小道士的表情,轻抿了一口茶,笑道:“兰花娇贵,只能分开养活。”
  “别看他们的样子是不好看了些,可都是极为珍贵的品种。”他说完这话,暗示性极强地瞥了两眼小道士和嵇安安,“不止兰花,若有什么别的稀罕物件,我也愿意画大价钱买回来。”
  “你知道的,我这人有个爱好,就是收集些稀奇的东西。”他说着挥了挥手又倒了杯热茶,将那杯子悬在嵇安安面前,语气暧昧,
  “你要做的事我没什么意见但是也跟我没关系。你要是愿意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这一头,嵇安安动作不变,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这杯茶一样直直望着贺雪轻。
  茶香萦绕,白雾散在他们面前,两个人就隔着这层雾气对视,看着气氛还算和谐,至于暗地里如何交锋,只有眼前对峙的两人清楚。
  贺雪轻和她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略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将茶杯放了下来:“嵇安安,你分明知道我是开玩笑地,何必于我如此见外?”
  他的声音恳切,语调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幽怨,说话的内容也引人遐思,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想歪到别处去。
  沈晏欢表情极差,手指就按在茕独上,只要贺雪轻敢动手,他就会把他的手指连根砍去。
  嵇安安冷淡地说:“我以为你会不赞同云楚生的计划。”
  “云楚生想用你毁掉兴陵,但我可舍不得。”贺雪轻想要伸手抚摸嵇安安的皮肤,但是碍于一旁沈晏欢,“制作得这么好的炉鼎,毁了多可惜,不如让我收藏在家里。”
  他的话让在场人脸色均是一边,炉鼎在修真界有两个含义,前者是有着纯阴之体的男女,供给些想要走旁门左道的修士。嵇安安当然不会是那种供人取乐的炉鼎。
  那就只能是后面那种了,如果有修士将他人炼制成容器,那容器也称为炉鼎,此法阴毒至极,能够存活下来真正被炼制成炉鼎的修士寥寥无几,倒是也配得上贺雪轻说的那句稀奇。
  沈晏欢表情狰狞了一瞬,但他很快压抑下来自己的情绪;小道士就不一样了,他是个道修,平日里就是依靠参悟天地至理来修炼的,他比寻常的修士更懂其中的危害。
  他年纪在这些人最小,也最沉不住气,登时被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怒道:“这邪术不是早就被禁了吗?”
  他愤怒地拍了拍手里的符咒,对嵇安安说:“谁害你变成这样?我去替你杀了她!”
  “别说了。”腾蛇变回人身,直接上前捂住了小道士的嘴。
  当然没有人能动得了嵇安安,除了嵇安安她自己。
  嵇安安表情在众人中算是最正常的,她敲了敲手里的铜钱,笑了笑,眼眸深处却冷得吓人:“好巧,我也觉得稀奇,正好那么多人要我,我当然得待价而沽,给自己谋算个好价钱。”
  “当然,我这边随时欢迎你。”贺雪轻本就是想离间,他看着周围人的反应,觉得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再说多余的只会继续激怒嵇安安,于是干脆地转移了话题。
  “你这茶味道不错,你可以尝尝。”
  嵇安安不置可否,她盯着贺雪轻的眼睛,问道:“蚌精遗物,是不是在你手里。”
  贺雪轻抬了抬眉,没有否认。
  “组织要回收,给我吧。”嵇安安伸出手,放在他面前。
  贺雪轻不是很乐意,他看着嵇安安,狡辩道:“你就不能当是那凡人用了吗?你又不是没经历过那幻境,就和真的蚌珠制造出来的一样。”
  小道士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物,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若不是腾蛇拦着,他可能会忍不住直接冲上前把他狠揍一顿。
  当然是打人还是被打就另说了。
  除了小道士,在场的人神情都自然许多。
  不是他们冷漠,是真的见识多了不免经常遇到这样的人物。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不过现在处理事情的是嵇安安,暂时轮不到他们开口。
  “你害了一个村的性命。”嵇安安平静地说。
  “我确实没有给他真的蚌珠,这是个好东西,落在一个人类手里太浪费了。”贺雪轻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这才开口道,“可你说我残害一座村,这因果就大了,贺某可担不起。”
  作者有话说:
  可以公开的情报:贺雪轻,云楚生和还未出场的铸剑师,是本文三大愉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