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不想害人,又何必教一个凡人邪术?”嵇安安不耻这种又当又立的言论,冷淡地问。
  “我是个商人,他既然带了让我心动的宝物,那我给他相应的报酬也是应当的啊。”贺雪轻平躺在椅子上,看向嵇安安的眼神格外无辜,仿佛就是真的是这样想的。
  小道士实在气不过,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说得好像是他知道你用他蚌珠当筹码一样。
  合着好事坏事都被您说尽了。
  您老人家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腾蛇也有些看不下去,放开了钳制小道士的手。
  反正他年轻,骂出什么不得体的话都算可以算作是年少无知,童言无忌。
  “可他已经魂飞魄散了。”小道士还顾及帮嵇安安维持形象,更何况刚才才丢了一次人,他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战斗力不行啊,腾蛇微微摇头。
  “那个人类魂飞魄散了吗?真遗憾。”贺雪轻回过头来看他,笑了笑说,可语气里半点没有遗憾的意思。
  他对小道士的态度也很柔和,不知道是不是看中了他的眼睛。
  “更何况,如果这个人类没有自己贪得无厌想要求得长生,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贺雪轻补充道,“你看,天道果然不容他。”
  小道士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他是为了让蚌精复活才施的邪术,你……”
  “啊,原来他是要复活别人吗?”贺雪轻笑了笑,眼底一片淡漠,“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道士被气得无话可说,默默念诵《常清常静经》助自己平静。
  嵇安安没小道士那么沉不住气,她听完贺雪轻这一番言论,也不生气,只是伸出手:“蚌珠。”
  贺雪轻刚才淡然的表情消失了,愠怒道:“你怎么这么不听劝!”
  嵇安安笑了笑:“述职报告已经交上去了,现在领导估计早就呈递上级了。”
  贺雪轻终于肯交出蚌珠了,他变变扭扭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不情不愿地放在了嵇安安的手里,嘴里嘟囔着骂道:“怎么不勤快死你?”
  小道士看到这一幕,忽然间觉得不是那么生气了。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要干这事还得是她嵇大姑奶奶。
  这木盒做工精巧,边缘被磨地圆滑,还特意做了镂空,让人可以随时把玩,不打开盒子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嵇安安一眼就认出来这才是真正的蚌珠,还是品相很好的那一种。
  它哪怕被木盒遮掩也无法掩住它的美丽,珠子倒影着温润的光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彩虹落在其间,就连整个珠子都有些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修道者为求长生,舍弃凡躯,重塑灵身,可若是身死,便是尘归尘土归土,灵气逸散于天地,便很难再在人世间留下什么东西了。
  大多数修者在死后只能化为一缕风,一捧尘,能留下痕迹的少之又少,这蚌精放弃修行,却是因祸得福能得到一个转世的机会。
  所以因果报应,皆是如此。
  只可惜了那凡人。
  嵇安安知道他做错了事得了报应也是活该,但是这并不影响嵇安安欣赏其性情。
  她长叹一口气,捏着盒子盘算起来。
  大仇不能帮他报,但是可以帮他找找别人的不痛快。
  嵇安安历练的时候见多了像贺雪轻这种人,没什么正确的道德三观,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走他们最在意的东西才能真正惩罚到他们。
  贺雪轻能找这样一个盒子,还把他贴身藏在怀里,看来他是真的很看喜欢这个珠子。
  但是嵇安安还是打开木盒,仔细检查起来。
  贺雪轻好声没好气地在一旁开口阴阳怪气:“怎么?还怕我给你假的不成?”
  嵇安安故意做出一副烦恼的样子:“我又不是专门学鉴定的,怎么会知道真假?”
  她说完还叫了叫旁边的沈晏欢:“你帮我看看,这是真的吗?”
  沈晏欢被她狡黠的眼神一扫,有那么多年的默契在,他哪能不明白她的目的,配合地弯下身摆弄了这珠子几下,也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再让我仔细看看。”
  小道士一开始还在担心嵇安安被这老狐狸蒙骗,到了后来一来二去的,蚌珠在他们手里传了好几道,也不像是在鉴定,反而像是在单纯把玩,他再傻也知道他们是诚心在耍贺雪轻了。
  他又念了一编《清静经》,双手合十掩盖住唇边的笑意,他平常并不是那种以取笑别人为乐的人,但是他乐得看贺雪轻的笑话。
  贺雪轻看他们的摆弄蚌珠的动作馋地不行,整个人再也不复刚才慵懒的样子,但他又想到这宝珠是自己交出来的,更是气闷,怒道:“看够了就赶紧给我收起来。”
  毕竟也是四区大佬,得罪狠了也不行,嵇安安在贺雪轻耐心告罄前收了珠子,手却没有拿走,还悬在贺雪轻面前。
  贺雪轻不明所以,皱着眉,等待着嵇安安的答复。
  嵇安安好心提醒他:“精神损失费。”
  贺雪轻神色不善地看着她。
  嵇安安说得理直气壮:“你害我被幻境困了这么这么久,不给点补偿说不过去吧?”
  看到沈晏欢还想反驳,嵇安安补充道:“如果你给点好东西,我还有可能帮你在报告上圆一圆,如果不给嘛……”
  贺雪轻被她的厚脸皮震惊,他的视线不善,游离在兰草丛和这三人之间。
  小道士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贺雪轻咬牙切齿:“你们刚才怎么没踩坏一两株来?”
  小道士:“……”看来他真的是被气得不轻。
  贺雪轻缓了半晌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串菩提子来,好声没好气地说:”防身利器,随身带着,可以保证你被拖进小巷子被群殴的时候不被打死。“
  嵇安安假装听不懂贺雪轻话语间的讽刺,她掂量着串菩提子,厚厚的纹络里精细地镌刻了好几层金刚经,看起来应当是一个类似于金钟罩之类的佛门法宝。
  可以,不错,是个好东西。
  嵇安安眯着眼睛打量贺雪轻,贺雪轻老觉得她又想着如何算计自己,心里很不自在:“你任务办完了,不如趁早走。”
  嵇安安扯出一个微笑来:“别啊,柔城这么漂亮,我们怎么舍得走呢?当然是要趁此机会多住几日。”
  “你真不愧是云楚生的徒弟。”贺雪轻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这几个人了,听他们说要留下也懒得再反驳,揉着眉心叫了个下属把他们安置在酒店。
  酒店环境宜人,而且还在市区交通便利。唯一的缺点就是离贺雪轻的住所很远。至于为什么远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
  进了酒店,小道士还有些不岔,愤怒道:“嵇姑奶奶,您到时候就应该把他做过的事情都写在报告上让组织收拾他。”
  嵇安安正在对着窗户看外面的布局,她听到他的话,摇了摇头:“不能写。”
  “为什么?”小道士不解地问。
  “因为组织不敢动他。”嵇安安收回视线,一切都很正常,只不过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
  嵇安安想了想,死活想不起来,只得放弃。
  小道士不知所以然,腾蛇贴心地解释道:“因为贺雪轻是四区代表之一,也是个守线人。”
  就是因为公司根本没有制约守线人的能力,所以干脆选择了另一个数路,用守线人制衡守线人,这次派嵇安安去定迁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是贺雪轻的手笔。
  写述职报告也就算个流程。
  更何况,公司向来靠的都是掌握所有人的软肋和秘密,借此收获所有人的忠心。
  既然已经答应了贺雪轻,如果嵇安安真的写了,这到底算是贺雪轻的秘密还是嵇安安的秘密?
  至于蚌珠――嵇安安用脚趾都能想到组织一定要她送回去的原因。
  组织里哪有什么收敛骸骨的习惯,多少修士精怪死了就是死了,调查清楚后连个慰问也没有。无非是因为这次死的是个蚌精,有了个可以制造幻境的蚌珠。
  嵇安安掏出那颗被人争抢夺了许久,又落入她手里的蚌珠,握在手里。
  黑色的煞气从手掌心涌出,缓缓吞没了一整个蚌珠。
  等到嵇安安在张开手的时候,手里就只剩下几个碎块。
  蚌精已死,她的珠子当然还是毁了和她一起入土为安才好。
  沈晏欢目睹了她捏碎的珠子的全程,嫌弃地给她擦了擦手上的粉末。
  嵇安安甩了甩手,又乐颠颠地把签过名的空报告和一堆碎石头封在了密封袋里。
  三万字的述职报告爱谁写谁写,反正她嵇安安是一个字都不想写。
  小道士这边听了腾蛇的话,动作却忽然停住了。
  守线人?小道士猛然想起来自己是打哪儿听到的这号人物了。
  笑面堕佛贺雪轻。
  说实话,华夏这四位负责人一个赛一个法外狂徒,凑在一起都可以作为法制栏目的典型。
  而这贺雪轻,就是其中的一位。
  他最初修的是佛道,后来在佛祖像下领悟了自己的道,于是连夜斩了真佛和众多同门师兄弟,入了修罗道。
  修士要寻找自己的道不容易,可是像他这样,为了追寻自己的道毫不动摇地屠杀朝夕相处多年的同门,也是一间稀罕事。
  他又想起了贺雪轻唇角勾起笑意,盯着他眼睛的样子,登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忽然记起来自己实在什么时候听过贺雪轻的名头了,是在自己来兴陵之前师父师伯师兄们嘱咐的――
  若是在路上遇见了贺雪轻,记得千万要离他远些。
  腾蛇看他的脸色变来变去样子觉得好笑,打趣道:“怕了?”
  小道士摇了摇头,嘴里又念了几句《清静经》压惊,语气却是认真起来:“我既然选择入世,那就不会怕。”
  腾蛇不信:“不怕?还念咒?”
  他也就认真了这一句,后面又变回了以前懒散的样子:“贫僧念咒是为了静心,静心是为了持身……和害怕没什么关系的。”
  影妖一直在角落梳理自己的毛发,尽管除了他们自己谁也看不出一团黑影哪儿来的毛发可梳,他们两个认怂,在贺雪轻那里的时候认出了贺雪轻是个大佬,干脆把自己伪装成摆件不动了。
  现在倒是活跃起来,影妖看着小道士,不解地问:“你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
  “吃百家饭长大的。”毕竟百八十年才出一对阴阳目,小道士刚出生那会儿可被两家抢疯了,后来才干脆一起扶养,就等着他开悟后悟出了哪家的道再确认宗门。
  小道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起自己师父师兄们为了争是给自己剃度还是梳髻打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佛道不分家嘛。”
  作者有话说:
  告诉大家嵇安安忽略了什么,是狐狸,那么大一只却被贴了隐身符的狐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