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看出杨觉的隐忍,不管是云锦绣或是宁栖梧,都从未见过这样的杨觉。
  “既是家事,我会自行解决。然,杨家不管在青州或是何处,你们不必因我而对他们留有情面。世族,皆是一丘之貉,稍有不慎,你我拼死打下的城池将失于他们之手。”
  杨觉冷着一张脸,毫不留情地披露一个个世族们打的算盘。
  作为同样是世族出身的云锦绣,宁栖梧......
  话是说得没错,他们心里都有数,可说得太过直白,也是让人略尴尬的。
  “那,在下前去安排。”宁栖梧听明白了警告,虽知杨觉同自家不合,不过,这样提醒宁栖梧要对杨家有所提防,看来杨觉一心助云锦绣成事。
  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杨觉这里不把自家人当回事,包括他的父亲,云锦绣呢?
  但凡云锦绣不是女子之身,宁栖梧绝不操心这事。
  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嘛。
  生于乱世之中,岂能苟活?
  云锦绣有本事攻城略地,能安定百姓,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笼了数万兵马,真要打下一个天下来,顺势而为,理所当然,谁也阻挡不了云锦绣。
  架不住云锦绣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这女儿身!
  身为女郎,有些事哪怕你做得再好,很多顺理成章的事,就因为你是女的,立场骤变。
  原本支持她的人,可能就因为这个性别问题,反而成为反对她的人!
  等等,他想得是不是太远了?
  宁栖梧退出去,满脑子胡思乱想。
  看看杨觉,杨觉压根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题。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这一位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争名夺利,他之所以在青州,助云锦绣一臂之力,安定后方,甚至谋城夺地,其根本在于云锦绣。
  要不是跟云锦绣打赌,杨觉输了,宁栖梧觉得,杨觉未必会这般用心为云锦绣谋划。
  至于所谓的后路嘛,不到最后一刻,杨觉可能不想。
  看杨觉对家族的态度,完全不想跟亲爹扯上什么关系。
  这其中的原由宁栖梧没那个胆子多问,可他能够确定,杨觉不杨倚仗杨氏。
  哪怕在天下人看来,杨觉背后靠的是杨家。
  算了,算了,不能想所谓的退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多了,脑门痛!
  宁栖梧决定放下不考虑,反正现在云锦绣完全没有放权的意思。只要青州在云锦绣手里,再加上拿下了渤海,兖州。这会儿的青州无须再正面对敌鲜卑,很多事就有回旋的余地。
  既然一开始负责招待客人的都是宁栖梧,眼下杨觉让他继续负责此事,谁也挑不出毛病。
  剩下云锦绣跟杨觉独处了,观杨觉一脸怒意,可见气得不轻。
  云锦绣莫可奈何地安抚,“公子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你。当长辈的有再多的手段,只要你真不松口,他又能如何。公子息怒,息怒。”
  默默在心里还补了一句,莫生气啊莫生气,气坏了不值当。
  杨觉抿住唇,有些话杨觉从不和人提及,既是因为不想,更是因为不合适。
  望着云锦绣近在咫尺关切的面容,杨觉想起云锦绣的经历,有些事别人或许无法理解,云锦绣定是清楚的。
  “杀母之仇该不该报?”杨觉张口问出,云锦绣肯定地点头道:“当然该。”
  云锦绣现在做的很多事,不就是为了报杀母之仇,灭族之仇吗?
  “若杀害你母亲的人也是你的亲人呢?”杨觉丢下这话,信息量之大,震惊得云锦绣抬头望去。
  杨觉重重地点了点头,证明云锦绣并没有听错,他说的就是这样的话。
  云锦绣惊愣了半响,最后道:“不能杀吗?”
  被问的杨觉一愣,“杀不得!”
  杀不得啊,这其中的原由,谁又敢真正的深究。
  云锦绣问:“为什么?”
  “为权势,为地位,为富贵。”这三个为,杨觉说出时充满冷意,饶是云锦绣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末了,杨觉再问:“所以,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办?”
  云锦绣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道:“毁了所有他在乎的一切,权势,地位,富贵。”
  杨觉终于稍缓,认同地道:“对,就是要毁了他在意的一切。”
  那一刻的杨觉脸上浮现了绝决,其中更是隐藏了深意,只是云锦绣并没有意识到。
  “所以,不管杨氏的任何人对你提出任何条件,你都不能答应,这就算是我尽心助你,对你唯一的要求。”杨觉最后叮嘱云锦绣一句,希望云锦绣能够守住这个承诺。
  “好!”云锦绣有什么理由拒绝?
  杨觉一心助她,为她免去了多少后顾之忧。
  杨觉什么都不想要,甚至算是违背了他的原则,助云锦绣一臂之力。最后只有一个要求,请云锦绣不要让杨家有机会借他的势,她怎么能不答应。
  似乎得到云锦绣的答案让杨觉的心得以稍安,杨觉面上的神色得以稍缓。
  “既是崔家来人,我不便再居于云府。”杨觉心中的怨气得以宣泄一二,神色稍缓。
  但是,杨觉也明白,既然有人出手了,他得提防着些,该不落人口舌的事,就得不落。
  云锦绣一听,微拧了眉头地问:“如此一来,我就不能随时向公子请教了。”
  话说着,云锦绣抬眼巴巴地望向杨觉,“同鲜卑几次交手,用的都是小计,并未真正跟鲜卑对战,阵法,战术,这都是我不擅长的。”
  不擅长,眼下有一个杨觉在,她碰到什么问题都能随时的问,杨觉要是搬离了云府,她上哪儿找一个那么好的先生去?
  杨觉一顿,云锦绣再接再厉地道:“还有武功。我这武艺要是不练好,难以自保。”
  不是云锦绣想装可怜,事实摆在眼前,她不过将事情说破。
  “每日早晨读书习武,耽搁不了。”杨觉虽知云锦绣说的是实话,然而他们也都清楚,有些事该避的就得避,不能一直落人话柄。
  云锦绣一听也就知道了,杨觉已经做下决定。蔫蔫地垂下头。
  瞧着云锦绣低落地的样儿,杨觉知道,云锦绣对他有所依赖,也明了此刻云锦绣的难过。
  伸出手,杨觉抚过云锦绣的头,“我一直都在。”
  这句话落在云锦绣的心间上,让云锦绣在一瞬间有些恍惚。
  杨觉望着被迫长大,被迫挑起重任的云锦绣,“你有难处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这句话,杨觉发自内心,很多年以后,在云锦绣以为他已经忘记这句话的时候,杨觉却用行动向她证明,言即出,行必果。
  只是如今的他们,不管是云锦绣或是杨觉,并没有意识到未来的纠葛。
  “娘子,兖州诸世族与清河崔氏前来拜见。”杨觉摸头安慰云锦绣时,正好进来的绿袖见着了,微微一怔,却神情自若地出声。
  杨觉对于进来的的绿袖,并没有丝毫异常,收回了手,与云锦绣一道望向绿袖。
  “刚到就着急来见我们,不能不见是吧?”云锦绣同样没有异常,一时之间绿袖不由得怀疑,方才她是不是看错了?
  错是没有看错,只不过有些事在绿袖眼里有些越界,云锦绣却清楚,杨觉单纯只是安慰她罢了,并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这样的动作杨觉不是第一回做,对云锦绣而言,在她最难的时候,能够遇上一个愿意安慰她的人,是她莫大的荣幸。
  “请。”云锦绣开口,这便让人相请。
  杨觉并无异议,想了想道:“见完客,你随我去见一人。”
  能让杨觉特意相请让她去见的人,云锦绣颇为好奇,“何人?”
  “丹士。”杨觉如实而答。可这丹士吧,确定不是开玩笑?
  不对,丹士们,有真有假,谁也没有规定说练丹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好!”云锦绣更没有意见了。
  这时候绿袖已经引着人进来,作为专门前去迎客的宁栖梧也在其中,不过,好似被人无视了?
  云锦绣注意到宁栖梧被挤到边缘,竟无人给他一个余光时,双眼微眯,透着危险。
  “杨公子。”云锦绣居上座,杨觉在她左下,可惜,进来的人一照面冲的却是杨觉。
  宁栖梧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一个个是在无视云锦绣吗?
  无论是云锦绣或是杨觉,都神色自若,杨觉起身冲他们作一揖,不给他们张嘴的机会先一步道:“诸位,这是我们云娘子。”
  如此不赘言地介绍,请他们务必看清楚了,青州之内以谁为尊。
  若说之前的宁栖梧未必没有觉得,杨觉或许只是装作不重权势而已,实则连云锦绣都敬他三分,整个青州之内,谁敢无视于他?
  自然,对外,杨觉早已名扬天下,再加上代掌青州,必引天下人趋之若骛。
  杨觉再怎么不慕名,不好利,并不代表没有人想推他一把,彼时,杨觉难道还会拒绝?
  果不其然,这一幕并没有让人久等。
  兖州是杨觉同兖州世族互通夺下的,兖州世族来到青州,与其说是冲青州来,不如说是冲的杨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