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得够狠了,云锦绣得言归正传,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什么罪?
  一句家事就想让云锦绣不插手管他们的事,偏偏还想就此事问罪云锦绣的人,由此打压云锦绣?
  他们真当云锦绣是好欺负的?
  被云锦绣气势压得眼中流露出慌乱的人,脱口而出,“说我们当街杀人,有何证据?”
  韩纪没来得及开口,结果让身边的无赖抢了先,瞬间气得火冒三丈,这不是往云锦绣挖好的坑里跳吗?
  “人,不都在这儿吗?”云锦绣早就已经让人去请正主,以及当时被小涡打趴下的杀手。
  韩纪早看见了,正因如此才想继续质问云锦绣,不料身边的人蠢啊,竟然顺着云锦绣的话回了。
  狠狠地瞪某个无赖一眼,无赖始料未及,毕竟跟云锦绣正面杠上,他能稳到现在已然不易。
  为首的一位十三四岁的女郎,一身白衣长袍,面如死灰地走来,眼眶红肿地望向韩纪,又不自由地低下了头抽泣。
  在女郎的身后被押着好几个身着浅灰色统一服饰的人,见到韩纪的那一刻,唤着一声家主。
  韩纪......
  这会儿再想否认不是他们的人还来得及吗?
  云锦绣不管韩纪脸色有多难看,这一刻她只问:“诸位认识吗?需要自我介绍?”
  明知故问什么的,有时候分外气人!
  韩纪死不吭声,那一位女郎朝云锦绣福了福身,“妾柳氏五娘,嫁为韩家三子为妇。”
  说到这儿,泪珠再一次滑落,她的夫君早已不是她的夫君了吧。
  “等等,我们公丽嘉子早已写下休书,你与我们韩家再无干系了。”无赖一听这话抢着答,韩纪这时候恨不得把人一脚踹飞。
  柳五娘哭得更伤心了,云锦绣不为所动,只问:“是与不是?”
  事实早已摆在眼前,由不得任何人否认。
  哪怕柳五娘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韩氏容不下她,娘家同样也容不下她了啊!
  “是。”柳五娘哭得伤心,却不能不答。
  无赖可满意了,扬声道:“一个被鲜卑糟蹋过的女人,我们韩家可不敢要。”
  此话落下,柳五娘能够感受到众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其中的嫌弃,厌恶,让她如同被人千刀万剐!
  柳五娘恐惧地后退数步,没想到云锦绣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拉住,“别怕,你没有错。”
  这句话云锦绣不是第一次说,明显听进去的人并不多。
  摇摇头,柳五娘根本听不进云锦绣的话,“我早就该死,我早就该死了。”
  “你为什么该死?就因为鲜卑人看上你,因为你的夫家推你出去,把你献给鲜卑人?”云锦绣不满极眼前的人竟然想死,相信了一个个跟她说她该死的话。
  “别说了,别说了。”柳五娘听着云锦绣将她的经历当众说出,痛苦地哀求,希望云锦绣别再说!
  云锦绣使劲将人拉住,不让她有挣扎开的机会,迎向一旁看热闹,同样流露出厌恶的人群。
  “怎么,都认为是她的错?被鲜卑人强抢去,被鲜卑人凌.辱的人,都是她们的错。
  “在你们看来,从她们落入鲜卑人手里那一刻起,她们就该以死明志?”
  云锦绣扫视着面前的所有人,将他们没有脱口而出的话说出。
  确实心里那么想的人,迎对云锦绣明亮坦荡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却不敢正视,莫名的心虚。
  “凭什么你们认定这都是她们的错?她们为什么落入鲜卑人手里?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折辱?难道是她们自找的?”云锦绣愤怒无比质问。
  “就算她们没有错,失节之人,被鲜卑人占了身子,她们还有什么脸活着?”
  人群中有人经受不住云锦绣的质问,好像错的人成了他们,出言反驳。
  “失节,何所谓节?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为节;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是为节;
  “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是为节。”
  云锦绣凌厉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什么时候开始,女子为男子所强迫,已然成了女子失节的标准?嗯?”
  拉长了声音,云锦绣等着在场的人开口。
  “这,这,这......”云锦绣的提问,一时间让人想答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云娘子也是世家出身,饱读诗书之人,果真不明白这个道理?”
  女子失.身即是失节是谁定下的规矩,而且就该死的话,认真细究,谁也答不上。
  韩纪没办法,唯有好言相劝于云锦绣,有些无法言喻的规矩,云锦绣不该帮着。
  “我只知道,古往今来的律法中,强占妇女者,自来受到惩罚的都是那作恶之人,还没有哪条律法明明白白的规定,女子失.身该罚,该死。”云锦绣知道,却不代表她要接受。
  无法服众的所谓规矩,更没有办法定入律法中的规矩,只因为男人的不能容,就要让女人去死。男人,不过如此。
  “若论失节,她们失.身都该死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们,鲜卑入城,尔等不作为,任由鲜卑在渤海内胡作非为,杀人放火,奸.□□女。究竟谁更失节,谁更该死?”
  说得大义凛然的韩纪,想过自己该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吗?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云锦绣倒要看看韩纪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韩纪脸更黑透了,恨不得掐死云锦绣。
  云锦绣压得韩纪再也不敢吱声,相对满意,不过这仅仅是开始。
  “方才你们提及,因为她们这些女子没有办法反抗,所以在她们被鲜卑人捉住那一刻,不应该等着鲜卑人对她们动手,她们就该死。
  “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只要这天下的人够强,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汉人,他们想杀谁就杀谁?
  “杀人的那一个没有错,被杀的那一个不早早识趣的死了,才是最大的错?”
  云锦绣质问在场的人,这些普通的人。
  “岂能同日而语。”云锦绣这概念一换,马上有人出言反驳,满脸不认同云锦绣的话。
  “为何不能?不都是一样护不住自己吗?
  “既然护不住自己就该死,更不该心存妄想而活,谁和谁又有什么不同?”
  云锦绣咬死了这一点,且看看哪一个还能说她说得不对。
  脑子不好使的人,被云锦绣那么一说,马上陷入了怪圈,无法反驳于云锦绣的话,也觉得云锦绣说得在理了。
  “人皆求生,谁规定的遇强不敌就该死了?
  “鲜卑凶残,杀我汉人,凌我妇女,该千刀万剐的人分明是那作恶多端的人!
  “她们这些女子没有死在鲜卑人手里,就该死在我们汉人的流言蜚语之中吗?
  “明明是因为我们的无能,护不住我们的族人,让她们受此凌.辱,生不如死。为何到最后我们把错全都归在她们身上,认为该死的成了她们?
  “你们也有亲人,也有妻女,你们在责怪她们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果真没有念及半分你们的妻女,设身处地地为她们想想?
  “今日倘若遭遇这般凌.辱的是你们的妻女,你们满心只有怨恨,恨她们不曾以死明志,怪她们活着吗?
  “人心都是肉做的,人活着何其不易?能够活下来,已然是莫大的荣幸。至少我在看到她们虽然受尽欺负,内心倍受挣扎时活了下来,我感谢她们活下来了!
  “所谓失.身失节,狗屁不通。不过一副皮囊罢了,想想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们,又是如何含辛茹苦的将你们养大,你们当真要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生养之恩未报,国仇家恨为报,果真不想活的人,倒不如上战场,为守护国家而死。为失.身而自尽,可笑之极。”
  云锦绣紧紧地握住柳五娘的手,“你的仇人是谁?我们的仇人是谁,难道直到现在依然不知?”
  “是鲜卑人,是那些异族的人。”云锦绣说得慷慨激昂,围观的百姓们已经握紧了拳头,大声地回应云锦绣。
  “对,我们的仇人是那些入我中原,杀我汉人的人。不是你们眼前这些已经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人。
  “这个时候的我们应该一致对付外敌,卫渤海,杀外敌。而不是对她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指指点点,更企图让她们去死。
  “谁要是真不想活了,大可上战场,至少让你们的死为这个国家,为天下人出一份力,杀几个外敌也是赚了的。”
  云锦绣说着这浅浅易懂的话,只为激起民愤!
  “说得对。咱们活着别只顾着对付自己人,真要不怕死,上战场去,把那些欺负我们汉人的胡族人杀得片甲不留,那才像样。”
  道理嘛,大家其实都是懂的,只不过没有人点出来,人们看到的只是眼前。
  云锦绣将柳五娘再一次拉出来,“那你们说,这些被鲜卑人欺负的女郎们,她们还该死吗?”
  柳五娘被云锦绣所激励,没想到最后云锦绣再一次将她推出来,让她就这样站在人前。
  柳五娘感受到无数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畏惧地想要后退,云锦绣拍了拍她的背道:“站好了,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