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难传嗔喜态,半笑无言
  裴年钰只怕惊扰了楼夜锋的安眠,清理完后抱着他回屋的时候,动作几乎不见半点晃动。
  入了床榻,裴年钰将被子往上一拉,完完全全地盖住了两个人。他心道,这府里的针织被褥自然都是按着宫里规定的规格做的,原先总嫌这被子太大,却原来是少了一个人的缘故。也是,哪家的王府没有个王妃呢。
  他将那被子小心又怜惜的盖住楼夜锋,像是要将人护在怀里一样,随后他又将床帐全部落了下来。那床帐有三层,近日里入了春,他怕热,便只落最里面的轻纱一层。
  不过裴年钰想着明日早上让楼夜锋多睡一会儿,怕日光一起夜锋就要醒来,便将外面的厚幔也落了下来。
  小小的空间内顿时一片漆黑,只有身侧心爱之人浅而均匀的呼吸近侧可闻。
  裴年钰缓缓躺在了他的身侧,耳边听得楼夜锋的内息悠长清浅,知道他已是睡熟了,心中不由得心疼起来。
  今日……委实欺负得他有些狠了。
  然而裴年钰发呆了半晌,却依然未能入睡,这般枕边睡了一个人的次数实在不多。而以后……这将是日子的常态了。
  他的夜锋,他爱着的夜锋,并且也爱着他的夜锋,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他了。他揽着楼夜锋宽阔的胸怀和肩骨,只觉安全感满满。
  ………………
  在裴年钰看来这是个大日子,王爷和王妃好事终成。然而对于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阳来说,却并无什么不同。
  第二日天光破晓,院中的花花草草依旧飞快地抽绿,影卫们依旧换了班,小厨房依旧准备了王爷的早膳和给夜班影卫们的奶茶,那些御膳房的学徒们依旧一大早被云韶喷了个狗血淋头。
  一切看起来都与昨日无二,只有一件。
  王爷到现在都没起身。
  现下已经是王爷往常开始练武的时辰了。
  涵秋阁周遭的影卫皆知昨日楼教习是在主人屋里睡下的,于是他们之间忽然气氛就变得微妙了起来。当然了,自然是欣喜的,欣喜于他们前统领夙愿得偿。
  文泓轩中。
  连霄与何琰君二人对坐弈棋,只不过一个神色忧心,一个神色焦灼,显然心思抖不在棋盘上。
  一旁的向平恩则是搬着面板过来练习点心,顺便向师姐讨教点心花样。
  连霄自然是为了等昨日那招的效果来的。只不过连霄身边只两个药童,平日里并不往涵秋阁这边凑,因而就跑来何琰君这边蹲着等消息。
  何琰君有些没好气:
  “你一大早就跑来借我丫鬟替你打探消息,却到现在都不告诉我你昨天做了什么。连大人,这买卖没有这么做的。”
  连霄拈起一颗黑棋,摆了摆手:
  “好奇害死猫,你又不是那不聪明的。应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何琰君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忽然见何琰君另一个大丫鬟云柠回来报信:
  “姑娘,涵秋阁那边今日一早就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婢子等了许久,听得涵秋阁那边的云鸾妹妹说,王爷和楼教习至今未起身呢……”
  何琰君听罢,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随手给了这丫鬟一些赏钱,打发她在外面候着了。
  “终于,终于……唉,不容易啊!”
  连霄“啪”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起身掸了掸衣袍:
  “走了,回见。”
  说罢,竟片刻不留地出了门去。
  何琰君有些纳闷:“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么……”
  她哪里知道,待会儿王爷醒后细究起来,自然一转念就能想到连霄在其中起到的角色。到时候免不了找他算账,何琰君到底是何岐的妹妹,待会儿何岐若是要来抓他去处置,也免得在何琰君面前不太好看。
  ……………………
  涵秋阁的寝殿内。
  屋外日光高悬,却全被厚厚的床帐挡住了,床内依旧是昏黑的光景。裴年钰本意是想借此让楼夜锋多睡一会儿,谁知最后竟是让他自己给睡了个昏天黑地,到辰时过半还没醒。
  然而楼夜锋的影卫作息是刻在骨子里的,当年即便是受了重伤亦或是重病的时候,都不曾误了醒来的时辰。昨日不过是被……榨得狠了些,又如何醒不过来?
  是以这一大早,竟然是楼夜锋先醒了过来。
  楼夜锋双眼微睁,刚想动作,忽觉全身骨骼又酸又麻,跟散了架一般。他先是一惊,随后立即回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主人昨天把他……把他吃了……
  这……难道是梦不成?
  他连忙转过头去,却见主人安安稳稳地睡在他身旁,竟然不是梦,是真的。
  楼夜锋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一瞬间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他昨日那般剖陈自己的不堪心迹,主人却依旧没有嫌弃,还给了他那么多的温柔。
  温柔……是了,昨日夜里那些刻骨的温柔,是他多少个夜晚里让自己偷偷快活又责备自己的妄想,主人却毫不吝啬地给了他。
  他见主人依旧睡得熟,倒也不着急起身去做早膳,反正小厨房也会准备的。他反而侧过身来,看着主人散着青丝,不加妆扮的睡颜。
  身侧的主人神情放松而惬意,依偎在他的身边,一只手还不知何时伸进了他的被子里,搭在了他的身子上。
  楼夜锋醒来便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主人用手给“圈地占有”了,那颗坚硬的心一瞬间就被撩动了。他见主人这般地轻轻揽着他,占着他,自己就仿佛主人怀里的所有物一般,他便哪里还舍得起身?
  只恨不得主人多揽一会儿才好。
  这般想着,再加上男子每日清晨都会有的一些……楼夜锋竟觉自己似乎又起了点反应。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知廉耻,一边却忍不住放下了心神,凑到主人近在咫尺的睡颜边,偷偷吻了一下主人的脸颊。
  以前……他只是侍君,或者是影卫。这般偷亲主人总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可昨日晚间,该做的都做过了,主人也允了他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这便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里,楼夜锋那本来就胆大包天的性子只觉得到了什么怂恿一般,如何还能满足于偷亲脸颊。他顿了一下,悄悄覆上了主人的双唇。
  趁主人睡觉,属下委实想尝尝……
  ………………
  胆大包天的楼教习为着这大逆不道的心思,手都有些颤抖得厉害,然而动作却不曾停下来。只像那初尝禁果的少年一般,小心又沉溺地品尝着这方寸之间的甘甜柔软。
  楼夜锋吻得有些沉迷入神,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却没看到突然醒过来的主人睁开了双眼看着他。
  “咳……教习大人,这是在偷偷摸摸趁我睡觉做什么呀?”
  裴年钰顿时有些好笑。
  楼夜锋忽然顿住了,惊惶抬头,却见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下一刻,他忍着身上的酸痛连忙跪到了床侧地上:
  “主人!属下知错,属下不该……”
  然而他却卡壳了,他刚才做的事,这该怎么自认其罪?
  “不该什么?你倒是说嘛。”
  楼夜锋深深地低下了头:
  “不该……不该偷、偷亲主人……”
  裴年钰挑了挑眉:
  “你既然认错,该不该罚?”
  “是,请主人责罚。”
  裴年钰心道没想到夜锋还挺会亲自己的,便故意让他顺从些。而后罚了他一个深吻,极具攻击性的吻,几乎让楼夜锋喘不过气来。
  结束之后,楼夜锋意犹未尽,沉默了一下道:
  “主人您……这算什么罚。您不再多……”
  裴年钰一把将他拉起来:
  “好了好了,你可是我的王妃,亲本王几下乃是天经地义。”
  楼夜锋听得“王妃”二字,动作一顿,先是欲言又止,随后却沉默了下来。
  裴年钰察觉不对,忙问:
  “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楼夜锋忍不住道:
  “主人,您方才说……王妃二字。属下斗胆,劝您不要改变主意。属下委实当不起……”
  裴年钰先是怒火隐起,好不容易把人吃到手了,怎么还不想当王妃呢?
  随后又一头雾水:“我改变什么主意?”
  “您不是……要娶何家妹子为王妃么?”
  裴年钰:???
  “你等等,我什么时候说……”
  话说了一半,随后他才反应过来,先前他和何琰君演戏制造的那些误会还没说清楚呢!
  他刚想解释,却见自家夜锋低着头将脸埋在阴影里,看不见神情,嗓音也低落了几分:
  “自然是听……府里的别人说的。这府里的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是雪亮的。”
  “我……”
  裴年钰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他府里的下人虽然小事上有些不拘小节。然而夏瑶管教的不错,一向在大事上不含糊的。上次云池那个事之后,暗地里嚼舌根的事便绝迹了。
  怎地还有丫鬟看他多去了何琰君那里几次,就敢揣测这种事,还让楼夜锋给听见了!
  裴年钰脸色一下子黑了:“你听谁说的?”
  楼夜锋当然不可能把云池供出来,只摇了摇头:“忘记是谁了,左不过是随便一个人都知道罢。就算她不说,别人怕是也这么想的。”
  裴年钰心疼了,连忙将他揽在怀里,解释道:
  “是那人乱猜,你不要信。我从来没想过娶何琰君为王妃,先前那些日子也不过是做戏罢了,只为试试能不能把你逼得吃醋。”
  楼夜锋微微错愕,想想前几日搅得自己不得安宁的纷乱思绪,没成想那些竟全然不是真的。
  裴年钰心怀歉疚:“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我未曾想到你竟这般能忍……夜锋,我从始至终便只喜欢你一人。倒是你……你既没觉得你是王妃,如何昨晚又这么乖乖地让我吃干抹净了?”
  楼夜锋抿了抿嘴:
  “属下有幸得主人看中这身子,此生惟愿服侍身侧,时刻待主人临幸,属下必好生伺候主人……”
  裴年钰气笑了,明明是他求着自己上他,怎地被吃干抹净之后还这么“贤良”地不要自己负责?侍寝什么侍寝。
  “呦,那昨天晚上是谁哭着喊着要我草的?怎地现下又成了我让你侍寝了?”
  楼夜锋直接僵住了。
  他哪里会想到主人会直白地点破此事,然而细细一想,却觉主人说的才对。
  “是、是属下……”
  裴年钰挑了挑眉:
  “呵,你以为是个什么人都能求着我睡的?你若不当王妃,便只有等着我临幸的份。但你若是当这个王妃,那每日里王爷王妃共赴敦伦便是天经地义,你自己选吧!”
  楼夜锋一听这话,纠结得整个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他当然想当这个王妃,每天名正言顺地让主人睡他,使用他的身子,让主人快活。主人快活,便是他最大的快活了。
  他想当王妃都想疯了,可是……
  “我……属下……”
  楼夜锋闭了闭眼,近在咫尺的幸福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他终于是抵不住这多年苦熬的那些私心。
  “属下……愿意。这世上并无男子为王妃的先例,属下亦不会求得什么正式名分。如若主人不弃,属下便……便以枕边人之身服侍主人吧。”
  裴年钰松了一口气:
  “这不就得了。你看你,给你王妃位子都不要,那眉头皱得像是在为难你一般,也不知道你这么久以来都为难些什么。”
  楼夜锋闻言,忽然坐起身来,怔怔地看着他的主人。
  “怎么了?”
  楼夜锋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主人您如此尊贵之身,最后却便要了属下这么个人做王妃,您不觉得不妥么?”
  裴年钰抿了抿嘴,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有些不高兴:
  “夜锋,身份之别于我而言只如不见,你不必拿身份高下说事。”
  裴年钰有些失望,他表现出这一点来很久了,以为楼夜锋至少是明白这一点的……
  谁知楼夜锋摇了摇头:
  “属下知道,我说的也不是身份之别。若论身份,主人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他再尊贵的权臣勋贵门第的闺秀,也是万万配不上您的。横竖身份都不配,属下这影卫身份,倒也算不得稀奇了。”
  “那是……”
  楼夜锋看着他年轻的主人,想到自己已经快三十一岁,目光忽然变得极为复杂了起来。
  “我是怕……主人您吃亏。”
  “我……我吃什么亏?”
  “您睡了属下这等模样这等年纪的人,您吃亏。”
  裴年钰目瞪口呆,这话说的……明明他才是在上位的那个吧?怎么好像昨天是楼夜锋吃了自己一样?
  “你这人……哪有你这般的!先前你第一次给我解桃花蛊的时候,我那时没有神智,那般粗暴地对待你……”
  “自然也是您吃亏。”
  裴年钰哑然无话。
  “主人,您本可以去要那些年轻貌美的人来侍寝,最后却睡了属下这么一个……一个……”
  “闭嘴吧你,我就爱你这一款,昨晚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我欺负你这么狠,你还不知我有多爱你这身子么?”
  楼夜锋心道,那分明是温柔之极的疼爱。且他万万不能让主人觉得他在房事上做得过分了,再过分一百倍他也是甘之如饴的,便忙道:
  “昨晚……那如何算得主人欺负属下了。”
  裴年钰十分不甘心,他明明就是抱着欺负夜锋并拆吃入腹的心态去作弄了他半天,楼夜锋这不承认……他就很不爽了。
  于是他不依不饶再问一句:
  “再回答一遍,怎么不算欺负了!”
  楼夜锋看着快要跟他撒娇的主人,完全招架不住,连忙顺着主人的意思来了:
  “我……好好好,是,主人昨夜欺负得属下好生厉害,属下被您欺负得委屈极了!”
  裴年钰听见想要的回答,心满意足,顺便赏了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