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天生狂徒 > 第128章
  正要下船的虞度秋一个踉跄,险些头朝下栽倒。
  柏朝及时搂住他腰揽了回来,两人齐齐扭头,不可思议地瞧着从天而降的神兵――虽然这位神兵此刻灰头土脸、满身脏污,模样十分狼狈,但无疑散发着令人动容的神圣光辉。
  娄保国瞠目结舌:“纪、纪……”
  纪凛:“纪什么纪!我是你爹!快用力!”
  “好、好咧!”娄保国喜极而泣,完全没计较自己多出了个爹,与他一同拼了命地拽桌腿,狠劲儿之下,终于将沉重的巴花大板拽出了船尾。
  柏朝立刻打起方向盘,二人迅速跳上快艇,船头不费吹灰之力地撞开了破裂的游艇内壁,发动机嗡嗡鸣响,巨大的马力推着快艇前进。
  船身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上层甲板的地板终于不堪重负,实木大书柜从足足一米宽的裂缝中滑落,惊险地擦着快艇的船尾坠入舱内的海水,溅了四人一后背的水花。
  船越沉越快,天花板越压越低,他们不得不伏低身子,娄保国蹲慢了半拍,就感觉被天花板上碎裂的灯管薅秃了一片。
  从跳上快艇至此不过短短一分钟,这六十秒却仿佛漫长得度过了一辈子,直到他们眼前的光线终于大亮、视野内一片海阔天空之时,所有人重重吁出一口憋着的气,脑海中紧绷的弦这才彻底松开了。
  娄保国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比这更刺激惊险的,但这次格外腿软,瘫倒在座椅上的瞬间,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了一张阳光秀气的笑脸。
  人的心中有了牵挂,大抵都会变得如此胆小吧。
  纪凛也坐下,深呼吸数次,平复了剧烈的心跳,出神地望着自己脚下的木板,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他便甩了甩湿发,捋到脑后,又开始骂骂咧咧:“你这游艇真他妈像迷宫一样,我掉到下层差点儿找不到上来的路,耽误了好几分钟。正要上来,就发现船裂了,要沉了,一个个都跳海了。我本来也打算跳,结果听到娄保国的鬼哭狼嚎,过来一看你他妈居然还有闲情坐快艇?你的少爷病早晚害死你!”
  “………………”
  惨遭误会的虞度秋也没恼,反而咧嘴笑了笑:“纪队,来个劫后余生的拥抱怎么样?”
  纪凛立即后仰:“谁要跟你抱!”
  虞度秋作势张开手臂,却被人拦腰抱了回来。柏朝单手开着船,另只手将他镇压回位子上:“受着伤就别浪。”
  虞度秋撇嘴:“内人吃醋了,下回再说吧。”
  “下回?我可不想再有下回了!”
  纪凛脚上还流着血,所幸子弹没打穿骨头,只是皮肉伤。洪远航的快艇上几乎没有物资,他四下张望,一瓶能清洗伤口的矿泉水都没见着,却发现了意外之人:“快看那儿!是不是费铮?”
  其余人定睛一望,果不其然,先他们一步跳下游艇的费铮已经驶出了沉船区,离他们不过三四百米而已,想来是因为受伤严重,操作不便,影响了逃跑速度。
  “要不要追?”柏朝问。
  其实即便他们不追,费铮也逃不掉,海警的舰艇已经清晰可见,虞江月派来的直升机也即将抵达、实施救援。费铮的小快艇续航不足,物资匮乏,根本不可能驶入远海到达其他国家,也不可能在大海中长时间漂泊,最终只能靠岸,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说不定还没来得及赶到医院,就失血过多而亡了。
  事已至此,徒劳挣扎,不知有何意义。
  “追吧。”虞度秋道,“我很好奇,他明明对你说过不在乎被抓,怎么又拼命逃跑?”
  娄保国:“嘴上装酷谁都会,真到了生死关头,求生欲就迸发出来了。”
  柏朝却说:“不,他是为了杜书彦。”
  纪凛冷哼:“他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会舍己为人?”
  “一切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虞度秋没受伤的那条胳膊一挥,“追上去,让我听听他的遗言。”
  两条快艇一前一后朝着大海深处驶去,身后的巨大游艇最终消失在了海面之上,产生的漩涡激起阵阵翻涌的白色浪花与气泡,仿佛一张巨口吞噬完食物后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几分钟后,海面彻底归于平静,残破的庞然大物缓缓下沉,直至触底,成为无边无际的海洋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
  小艇的马力终究不敌大艇,十分钟的追逐后,柏朝一个漂亮利落的漂移,挡在了小艇之前。
  费铮被迫急打方向盘,纪凛掏枪砰!地打碎了小艇的挡风玻璃,厉声怒吼:“停下!否则我瞄准你俩脑袋了!”
  不到五米的距离,除非突然跃出一条鲸鱼把他们的船吞了,否则他闭着眼也能射中。
  费铮闻言,真的慢慢停下了快艇。
  他已是强弩之末,脸色惨白得骇人,手臂上被虞度秋划破的伤口来不及包扎,又浸入了含盐量极高的海水,想也知道有多痛,此刻居然还能站着,堪称意志力惊人。
  养尊处优的杜书彦这会儿是真的晕船了,小艇刚停稳,就扒着船身哇哇狂吐,上一轮已经吐完了早餐,这一轮只能吐出酸水。
  柏朝不敢靠得太近,将快艇停在了间隔三米远的地方。
  深蓝的海水方才还波涛汹涌,此刻却渐渐趋于平稳,仿佛吞下了游艇这个庞大的祭品后,心满意足地酣睡去了。
  两艘快艇随着海浪微微起伏,头顶天光,船下云影,静静对峙于这苍茫辽阔的天地间。
  失血过多的费铮跌坐回位子上,仰起头,闭上眼,沐浴着穿透云层的淡薄日光,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娄保国看不懂了,悄声问纪凛:“他疯啦?”
  纪凛目不斜视,举枪相对:“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不疯怎么会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这时,虞度秋也跟着笑了两声。
  娄保国这回没问,纪凛也没理,显然,大家都已经对这位疯子见怪不怪。
  虞度秋笑完,对着费铮的方向,叹了声气:“费铮,如果你爸没死,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费铮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睁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不会的,你身处的位置,拥有的财富,就注定了你的傲慢自大。表面上把我爸当家人,实际上呢?你不记得他住在江学小区的出租屋里,不记得他给你吃过的糖,甚至不记得他有个儿子,否则你早就抓到我了。今天死在这儿如果是你,完全是你咎由自取。可惜,上天眷顾的总是你,而不是我。”
  虞度秋看着他,平静地问:“所以你想被我发现,是吗?”
  费铮沉默不语。
  “费先生……咳咳。”虞度秋用了尊称,仿佛给他最后的体面,“自从知道你是凶手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一直躲藏得那么好,任何有风险的事都是交给手下去做,为什么唯独雨巷那一次,你亲自动手了呢?甚至在监控里留下了影像。”
  “穆浩当时已经被吴敏下药了,即便是刘少杰一个人,费点劲儿也能制服他,何须劳你大驾?”
  “今天听了你的话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你原来是想被我注意到啊。”
  纪凛皱眉:“什么意思?”
  杀人犯想被人注意到自己犯下的罪,这听起来并不符合常规逻辑。
  “一辈子活在腐烂与阴暗中的蛆虫,是不会向往光明的。”虞度秋感慨,“可是,曾经经历过光明的人呐,即便将他丢入黑暗中、抹除他存在过的痕迹,无论过了多久,他依然会记得拥有光明的日子有多美好,依然会希望,有人想起他的存在,即便那人是他的仇敌。”
  五大三粗的娄保国细细品味着这番话,没品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找人交流:“大哥,少爷这话啥意思?”
  “你不懂的。”柏朝道,“经历过,才会懂。”
  娄保国更迷糊了,抓耳挠腮的,忽听另条船上的费铮怒了:“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
  “我是不了解你,但无论你信不信,我曾经其实很了解你的父亲。”虞度秋道,“我记得他说过家里条件不好,我就让我妈给他加了工资。我也知道他不应该拥有一把真枪,可他说了抱歉,我就无条件地信任他。甚至事后,我隐约察觉了我父母的不对劲,可我那时候已经不愿去回想任何一个细节了……渐渐地,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就淡化了。没能在你杀更多人之前注意到你,很抱歉。”
  费铮哈哈大笑:“你不是号称……咳咳!过目不忘吗?不是号称天才神童吗?装什么糊涂!”
  “谢谢你总把我想得那么厉害。我是有钱、有地位,但如果我今天死在这儿,尸体一样会泡得面目全非,像吴敏、黄汉翔、朱振民一样,并不会升上天去变成神仙。”
  虞度秋话说多了,肋骨作痛,只能往后靠倒,陷进柏朝的怀里,轻喘着气说:“我从未做过金钱、权利的奴隶,我只做它们的主人。虽然我承认,我控制欲很强,也很自恋……”
  纪凛头也不回道:“原来你知道啊。”
  虞度秋吃力地笑笑,说:“可是你看,纪凛、穆浩、包括我身后的……我的爱人。他们从不认为我高人一等,也从不崇拜我,甚至敢责骂我、欺负我……你认为我是神,其实是你内心深处,认为自己只是个无法与命运抗衡的凡人吧?咳咳……费铮,虽然我不能替死去的人原谅你,但在你爸的事上,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他的死并非我本意,害你命运坎坷也非我本意……抱歉。”
  费铮笑到剧烈咳嗽,吐出一口口鲜血:“好一句轻飘飘的抱歉……有什么用?你过得比我惨才叫道歉,你死了我才能原谅!”
  柏朝捂住了怀中人的耳朵,转头说:“够了,纪队,开枪吧,他不会醒悟的。”
  纪凛:“别命令我,他现在不具有威胁性,我不能随便开枪,尽量带他回去审问,或许能捣毁整条毒品交易链。”
  虞度秋拉下柏朝的手,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费铮,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不带着你身旁那位,逃脱的几率更高吧?杜书彦究竟许诺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为他出生入死?”
  费铮缓缓摇头,仿佛这个动作已经耗尽他的体力:“没什么好处……看他同病相怜……又蠢得要死,我不救他……他早就死了……”
  此时的杜书彦终于吐完了酸水,像条跳上岸的鱼,张着嘴瞪着天,下垂眼绝望地翻出一大片眼白,有气无力地喘息着。
  不远处,海警的舰艇放下了救生艇与摩托艇,一队负责救援,一队则疾速朝他们驶来,分分秒秒就能赶到。
  “多看看海吧,杜书彦,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看海了。”纪凛喊了声,接着对费铮喊,“你就算了,你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费铮连笑的动作也没力气做了,生命力在他灰白的脸上迅速流失:“纪警官……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不能。”纪凛斩钉截铁。
  费铮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麻烦你跟法官说一声,把我和裴先勇的死刑判在同一天……让我亲眼看着他上路!”
  “我没有义务也不乐意答应你的任何要求。”纪凛用枪指了指,“坐下!不许乱动!”
  费铮非但没坐下,反而连杜书彦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看着仿佛随时会掉进海里。
  纪凛立即双手握枪:“杜书彦!你干什么!你们已经逃不掉了!再动我开枪了!”
  堆积的云层逐渐散去,阳光倾洒而下,虞度秋忽然看见杜书彦从怀中掏出的手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像是某种金属的光泽。
  未待瞧清,柏朝护着他猛地转了个身,自己背对着小艇,急促地说:“杜书彦有枪!”
  虞度秋吃了一惊,立刻扭身探出头,越过柏朝的肩膀望去――
  杜书彦手里果然有把锃亮的银色手枪,但他相信纪凛能在费铮拿到枪之前就射穿对方的手掌。
  费铮目露惊喜,立刻伸出手:“书彦,你怎么不早说你藏着枪――”
  “砰!”纪凛一枪射在两人之间,短暂地分开了二人,镇定地高吼:“杜书彦!你想清楚!你现在还有生还的可能,你要是把枪给他,就彻底没希望了!”
  “我……我想得很清楚……”杜书彦没有走向费铮,反而踉跄着往后退,直到小艇尾部,退无可退。
  然后他的手剧烈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抬起了枪――对准了费铮。
  费铮本就惨白的脸瞬间变得像死了一样难看。
  娄保国惊得眼珠子近乎脱眶:“这……这……”这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贴切的句子形容这不可思议的场景。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发展。”连虞度秋都忍不住屏息凝望。
  杜书彦几乎没握过枪,身体又难受,紧张得又想吐了,竭力忍着,声音发颤地说:“我、我听说裴鸣……杀了柏志明,你们算他将功折罪,可以减刑……那我杀了他……是不是也能……”
  纪凛尚未开口,先听费铮笑了:“书彦,你还是那么天真愚蠢……你做的那些事,可比裴鸣严重多了。”
  “你闭嘴!我没问你!”杜书彦瘦弱的身子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分贝,几乎破音地大吼,“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吗?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费铮咧着鲜血直淌的嘴,像个食人的可怖恶魔:“是谁要我杀杜伟明的?是谁要我帮忙送‘货’……讨好你那些投资人的?连虞度秋都知道,若不是为了救你,我早就能逃出去了……你竟然还怪――”
  “那又是谁,贩|毒给杜伟明……害死了我爸?”杜书彦充满仇恨的赤红双目紧盯着面前突然僵住的男人,“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有那么傻吗?我……两年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orz总想写好一点,总觉得不够好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