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天生狂徒 > 第117章
  壹号宫这头刚开完了小会,隔天新金分局又开了场大会。
  身兼专案组副组长的彭德宇坐在首位,捂着泡了菊花茶的茶杯,对一众小辈心平气和地说:“再过一个月,雨巷案就满一年了,你们再抓不到凶手,就别干了,统统滚蛋吧。”
  所有人噤若寒蝉,唯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卢晴嘟哝:“咱们有编,不能随随便便开除的,您这是违法行为……”
  彭德宇的怒气值原本是一,这下被煽动到了五:“光嘴皮子利索有什么用?靠嘴皮子能破案吗?”
  纪凛试图护一护自个儿大队的成员:“局长,卢晴她其实……”
  “你闭嘴,你连嘴皮子都没有,每次开口都惹我生气!”
  “……”
  也难怪他生气,专案组的组长是市局局长,前前后后施压过多次了。裴鸣已经被关在医院大半个月,外边不知道内幕,生出了许多流言蜚语,有传言说他其实是无辜的,被警察抓来顶包,正在严刑逼供,真正的罪犯另有其人。
  这个“人”,自然是权势滔天、又名声极差的本市新任首富虞度秋了。
  在社媒上形象一向十分良好的裴鸣,受虞度秋之邀去了缅甸,回来时却受了重伤,还毫无征兆地成了嫌疑人,而虞大少却洗得清清白白,这其中没点儿猫腻,谁信啊。
  更有知情人士声称,虞度秋与新金警方私交甚密,此次出国的随行人员中也有一名警察陪同左右,明摆着官商勾结嘛!
  纪凛委托网安大队查了这些谣言的源头,在一家营销公司的业务订单中寻到了裴卓的名字,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但无论如何,现阶段裴鸣肯定是不能放的。
  “其实没有一年。”纪凛顶着彭德宇的严厉视线,硬着头皮解释,“我们五月底重启雨巷案的调查,中间走了不少弯路,九月初从缅甸回来才走到正轨上,总共三个多月……这半个月我们的进展还是很快的,嫌疑人已经完全落入我们的圈套,只需再等几天,就能收网了。”
  冯锦民坐在另一侧,翻着报告,开了口:“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我不同意,如果虞度秋要充当诱饵与嫌疑人出海,我们的人必须跟着,怎么能让老百姓在前头冲锋陷阵,我们躲在后头坐享其成?像什么话。”
  牛锋小声嘟哝:“他还叫老百姓?开得起几千万游艇的老百姓?他的保镖比我们局的警力还多。”
  纪凛甩去一个“闭嘴”的眼色,然后回复冯锦民:“您放心,我们不会让他独自面对危险的。我会安排人伪装成随行员工潜入,徐升会协同海警实时追踪他们的位置,一旦发生状况,十分钟内就能赶到。”
  彭德宇抱胸道:“老冯,这计划我看过,没什么问题,但咱们费这么多警力物力,就为了换来嫌疑人的主动交代?依我看,咱们已经搜罗了不少证据,直接申请逮捕令吧,然后再想办法审问出他同伙的罪证,你觉得呢?”
  冯锦民颦眉深思,不知怎的,想起了前天在医院,穆浩的揣测。
  “小穆跟我说,他觉得凶手似乎不是冲着他来的。虽然我不是完全认可他的观点,但如果这案子真的另有隐情,我们贸然行动,怕是永远也看不到真相的全貌了。”
  纪凛惊讶:“穆哥也这么想?”
  彭德宇望去:“怎么,你们心有灵犀了?”
  “不是……”纪凛轻咳两声,集中注意说正事,“我这两天也在想,按理说,凶手现在应该更想除掉穆哥才对,毕竟他们曾经正面接触过。柏朝也有机会接近穆哥,可凶手居然没对柏朝提任何关于穆哥的要求,一心只想看虞度秋身败名裂。”
  彭德宇:“你的意思是,凶手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虞度秋?”
  “有这个可能,这点我正在查证,目前还没什么线索。但如果穆哥也这么认为的话,我有九成的把握,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我相信他的判断。”
  “你相信有什么用。”彭德宇泼了盆冷水,“穆浩的精神状态还没完全恢复,他的判断不能作为依据,甚至可能误导我们的方向。”
  纪凛抿了抿唇,轻声说:“之前也没人相信他还活着,可他真的活着……凡是不能太绝对,万一他猜对了呢?”
  彭德宇深深望了他一眼,一切近在不言中了。
  纪凛迎着他意味深长的犀利眼神,心里突突直跳,但为了早日破案,顶着压力继续说了下去:“而且费铮身上还有两个疑点,我认为也有必要查证。”
  冯锦民放下报告,接话道:“看见了,一个是柏朝提的,我已经让昌和分局去查江学小区那套房的来历了。还有一个跟你有关,老彭,这小家伙怀疑你十年前经手的那桩案子有问题。”
  彭德宇高高扬起杂乱的粗眉:“九年前?杜远震的案子?”
  纪凛点头:“嗯,根据前两天的检测结果,我怀疑费铮与九年前杜远震的身亡有关。昨天我和徐队去查了这桩旧案的卷宗,上面显示,杜书彦之前完全不知道他父亲吸|毒。”
  彭德宇:“的确,上回发布会上跟你说过,杜书彦怀疑裴鸣害死了他爸,他堂叔杜伟明站出来作证,杜远震是自己嗑|药死的。”
  “也就是说,当时您定案的依据,几乎就是杜伟明的一面之词。”纪凛道。
  彭德宇眉头一拧:“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升见老局长的怒气值又有飙升的趋势,连忙拦下纪凛的快言快语:“小纪不是质疑您的意思,我们都知道,当时您没在裴鸣家查出任何线索,而杜伟明恰好拿出了证据,换做谁都会下那样的定论。但放到现在再想想……杜远震的死,或许没那么简单呢?”
  彭德宇不是固执己见的领导,听他这么一说,缓缓喝了口清热降压的菊花茶,认真思考起了这种可能性:“接着说。”
  纪凛:“在他死后没多久,费铮就入职了,又过了没多久,杜伟明也因为毒品出车祸而死。九年后,杜书彦再度与毒品扯上关系,这其中或许存在不为人知的联系。我有预感,如果我们能解决以上三个疑点,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会议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嫌疑人明摆着在那儿蹦Q,证据也足够施行抓捕了,却要再等上几天,换作任何一个破案心切的刑警都会抓心挠肺。
  “我赞同小纪的看法。”出乎意料地,竟是冯锦民率先投了支持票,“反社会的罪犯往往是不怕死的,也很难猜出他们匪夷所思的犯罪动机,即便我们现在抓了嫌疑人,恐怕也撬不出多少有用信息。我想了解这一类系列案子――我是指从二十年前到现在,所有真相的全貌,想把所有躲在暗处的蛇鼠虫蚁统统清理干净,给被害人家属一个交代。”
  彭德宇略有踌躇:“可组长那边……”
  “反正战线已经拖那么长了,不差这两三天。市局那边我去说说情,再宽限一会儿。”冯锦民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庞,不同的是年纪,相同的是眼中透出的决心,“我们的工作不仅是抓捕罪犯、完成任务,更是让老百姓们相信,善恶终有报,人间有正义。这一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见没?”
  “是!”
  彭德宇竖起大拇指,板了半天的臭脸终于笑开了:“还是你思想觉悟高啊老冯,既然你同意了,组长那边就靠你了,我马上安排人干活。”
  冯锦民这才发觉被摆了一道,怒瞪他:“我说你这老牛今天怎么不护犊子了,合着是想坑我。”
  话音刚落,冯锦民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也难得笑了笑:“说曹操,曹操就到。领导的电话,你们安静点儿。”
  “行,咱们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儿了,我再跟冯队合计合计,看计划具体怎么实施,你们等消息。”彭德宇说完,开始收拾台面上的文件,其他人也准备离场。
  这时,冯锦民突然抬起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坐下,脸上的微微笑意也霎时间荡然无存。
  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中动作,心脏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冯锦民很快结束了通话,面色凝重地扫过众人:“对方比我们想象中出手快,昨天刚拿到U盘,今天就把事情捅出去了。”
  纪凛心中一紧。
  这应该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但看冯锦民的脸色,事态的发展似乎超出预料。
  柏朝昨日将Themis项目的内部资料交给了费铮,但凡稍微分析一下数据,就能发现虞度秋的项目存在问题,正在重点研发的脑机接口设备,短期内远远达不到戒除毒瘾的神奇效果。
  严格来说,虞度秋并未大张旗鼓地对外吹嘘自家设备奇迹般的功效,也没有借此赚取任何利润,甚至连唯一的投资人都是他自己的假身份,对谁都没造成实际伤害或损失。
  所以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是虞度秋在科创界内的信誉崩塌,沦为业内讨伐的诈骗犯,公司股价大跌,但不至于锒铛入狱,也不会伤及根本,毕竟在虞度秋庞大的商业版图中,这个项目只占了冰山一角。
  然而杜书彦显然继承了他爸最擅长的技能――激化矛盾、煽动情绪,最大化地利用舆论扩大影响力。
  “他们把市长参观实验室、公开支持Themis项目的旧新闻也翻出来了。”冯锦民道,“现在网上反应很激烈,民众质疑政府的公信力,市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刚才市局领导来电话……让我派人去扣押虞度秋。”
  壹号宫门口,人山人海。
  古铜大门前从未聚集过数量如此之多的媒体记者,两名门卫不得不呼叫保镖前来维持秩序。
  好不容易赶跑一批,突然瞧见山下驶来五六辆警车,和平时低调造访的纪凛不一样,这些警车统统闪着红蓝灯,和影视剧里抓捕犯人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一名门卫惊异地问:“这是来抓谁啊?咱们虞总怎么没提前通知啊?”
  另一人苦着脸说:“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来抓虞总的?”
  一语成谶。
  9月23日注定是载入平义市新闻史册的一天,市长与首富共同登上了全国热搜,相关新闻在一整天内接连不断地涌入人们的视线。其中热度最高的一条,是警方将首富押上警车的一段视频――
  有别于传统印象中油腻发胖的中老年人形象,这位首富的颜值十分给平义市长脸,被警察围着从自家豪宅大门内走出来时,仿佛是一场星光熠熠的T台走秀,将周围所有人都衬成了不起眼的观众。
  银发的男人戴着手铐,从容走向警车,面对媒体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时,有个不知死活的记者冲破保镖的阻拦,想把话筒递过去采访。眼看着就要怼到男人嘴边了,大门内突然奔出两条凶猛的恶犬,狂吠震天,利牙尖锐得仿佛能将人瞬间撕碎,一众记者们吓得四散奔逃,无人敢再接近。
  毫发无损的男人疯子似地放肆大笑,弯腰摸了摸两条狗的脑袋,朝大门口望去――抱胸倚靠在门上的男人也望着他,遥遥做了个口型:早点回来。
  虞度秋朝他眨了眨眼,大摇大摆地坐上警车,扬长而去。
  这段过分狂妄又过分养眼的视频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有人谩骂一个诈骗犯居然敢如此嚣张、如此藐视公权,也有人当成娱乐八卦看待,夸赞这位总裁应该进军演艺圈,几个亿轻轻松松赚到手,何苦搞诈骗。
  还有人坐在医院病房的电视机前,边往脖子上抹祛疤膏,边看着新闻冷笑:“虞度秋,你也有今天。”
  而失去主心骨的壹号宫内,却是一派风平浪静。
  娇艳的虞美人依旧迎风招展,两条护主归来的看家犬追着小蝴蝶奔跑打滚。
  虞江月端着黑咖赏花,仿佛刚才被警察带走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嘴角甚至噙着淡淡的笑:“他为你种的花?”
  柏朝点了点头。
  “你本事真大,能让他改规矩。”虞江月将飘飞的发丝勾住耳后,“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不好追,更不好摆脱,他为你种下这片虞美人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法反悔了。往后余生,要么好好爱他,要么被他弄死。”
  柏朝低声回:“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您知道的,是他救了我。我只怕余生太短,不够我们到白头。”
  虞江月流露出罕见的温柔慈爱:“他都忘了,你还记得?”
  “从那之后,每一年的秋天,对我来说,都是那一年的秋天。”柏朝的目光流转,陷入如梦似幻的虞美人花海,“只要我记得,那就不是一场梦。”
  虞江月无奈:“傻孩子,你们两个都是。”
  柏朝笑了笑:“他比较傻,以身涉险,外人却只当他疯癫,不会谈及他的功劳。”
  “所谓功劳,不过是一种枷锁。”虞江月不急不缓道,“将你关在道德的笼子里,贴上良善的标签,从此之后你的一言一行都不能脱离这个范围,否则立刻被打成越狱的罪犯。”
  “度秋他不想要任何枷锁,无论道德还是感情。他以为只要自己随心所欲、了无牵挂,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甚至是别人的命运。殊不知,他抱有这种想法,就说明他仍被困在过去的枷锁中。不想再失去任何自己在乎的人,于是假装不在乎。”
  柏朝接道:“一旦真的要失去了,他的在乎才会显露出来,对穆浩如此,对我亦是如此。”
  “你漏了一个人吧?”虞江月的眼底一片雪亮,“他对惩恶扬善可没什么兴趣,策划这样一场大戏,又是为了谁?总不可能是已经平安无事的穆浩。”
  柏朝沉默不语,显然被叮嘱过不能对外透露。
  虞江月不满地轻哼:“连我也不能说?那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服管了。我看他这次进去,能不能自己回来,可别玩脱了,求我来收场。”
  冯锦民派人先按照领导的指示,将虞度秋押回了市局,自己则一结束会议就往回赶。纪凛担心舆论对虞度秋不利,也跟着他一块儿上了车。
  虽说姓虞的家大业大,损失这一个项目未必在乎,但惹毛了上头和民众,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那他们的计划岂不是要耽搁了?
  当务之急,必须先将虞度秋弄出来。
  警车呼啸而至,纪凛率先跳下,直奔市局的审讯室而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他抓住一个路过的民警问:“你好,请问刚才你们出警带回来的那个白毛诈骗犯,去哪儿了?”
  民警原本云里雾里,一听“白毛”这个标志性特征,立刻有了印象:“他呀,被带到局长办公室去了。”
  纪凛愣住:“啥?”
  冯锦民也走了过来,听见这句,说:“我去看看情况,小纪,你先找个地方坐会儿。”
  他顿了顿,又说:“穆浩的工位空着,正好,你顺手帮他收拾收拾吧,估计一层灰了。”
  纪凛求之不得,回了声“是!”之后,直接扭头小跑开了,似乎很熟悉方位。
  冯锦民默不作声地望着他拐进了正确的办公室,叹着气摇了摇头,朝局长办公室走去:“哎,一群不省心的崽子。”
  作者有话说:
  小跑过去的小纪内心:穆哥的办公桌!嘿嘿!穆哥的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