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后半段死去活来时,才教他从水里捞了出来,倒是也没歇会儿,跟着榻上又折腾了几回。
最后实在成了根熟透的面条了,架也架不住闻濯这个牲畜,随他在浪里扑腾了几次,一个个势头极猛的浪头撞的他眼冒金星。
紧接着便跟下了锅似的抽搐了一阵,眼前彻底被浪蒙白,脑花儿一瓣一瓣慢慢下坠,纷纷掉落浪里。
闻濯终于停下来看他,似是怎么也看不够,同他贴着胸膛俯下身来碰他嘴唇。
沈宓起初还有些知觉,后头潮浪一沉,变得风平浪静起来,他便意识模糊掉入了一个乌漆麻黑的洞里。
灵台再清醒时,周遭的场景已经变成了宫中的那座藏书楼。
他立在书架前,身侧有人唤他――
“阿宁,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这是…长靖帝的声音。
沈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梦,抬眸望了一眼他身后的书架,又扭头看了看立在跟前的三个人。
他下意识就编了个借口搪塞,“昨日读的诗文中有不懂的地方,便来了这里查解。”
长靖帝听到他的回答很高兴,露出笑容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肯求知好学,再合适不过。”
沈宓低着眸,没有回话。
长靖帝随即侧目看向在场的其他两位,“方才说到哪里了来着。”
立着的两人沉吟半晌不出声,直到听见沈宓平静道:“回陛下,在问阿宁品性如何。”
长靖帝没想到他会作答,还半分都没有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冷哼一声,盯着沈宓的神色盘问道:“你都听到了?”
沈宓点了点头,始终没有抬眸看他。
“你没有想要说的?”长靖又问。
沈宓摇头,说并没有。
长靖似乎不满意他的反应,“谁教你受了委屈要往肚里咽的,还怕没人同你做主吗。”
沈宓有些愣。
他没弄明白长靖说的做主,到底是做哪门子的主。
他抬眸越过长靖的肩膀望见贺襄,见他眸光闪烁,似有什么话想说,最终碍于场合不宜,又只冲他摇了摇头。
沈宓抿唇,将视线挪到了他身旁的尹毓身上。
这个人的五官从模糊到逐渐清晰,再变得刻薄尖锐,耳畔他说的那句“宁安世子,藏之甚深”,愈发铿锵有力。
沈宓脸色微白,看向长靖帝,“陛下,序宁可是做错了什么?”
可怜巴巴的模样教长靖帝看了直心疼,挂着与沈氏七八分相似的模样,他再盈盈眼眶泪花一落,嘉靖帝仿佛命都能直接给他。
当即厉声呵斥道:“尹毓,你可知罪!”
尹毓笔直跪下,看了沈宓一眼,才沉沉道:“微臣口不择言,微臣知罪。”
长靖帝似乎并不满意,“随意揣测非议天潢贵胄,你好大的胆子!”
尹毓垂下脑袋,跟具提线木偶一样高声喊着“微臣知罪,求陛下惩处”。
沈宓余光瞥见长靖帝一闪而过的笑意,忽而泛起阵阵恶心,他垂下眸,淡淡盯着尹毓伏在地上的脑袋,就像被人踢踹的蹴鞠一样。
他不由得想,倘若今日跪伏在这里的人是他,那么自上而下看,他的脑袋是不是也像个能踢踹的蹴鞠。
“阿宁,”见他愣神,长靖唤了他一声,接着从袖中掏出来一把上好的匕首,递给了他,“拿着。”
沈宓没有拒绝,接过匕首的瞬间,教上头镶的宝石给晃了下眼,嘴上麻木地谢着恩,却始终没有抽开锋刃看看。
长靖笑了笑,又慈爱一般地拍了拍肩,“阿宁,你怪朕同别人议论你么?”
沈宓说:“阿宁不敢。”
不敢,不代表不会。
长靖神色微沉,看着沈宓手中的匕首,指了指尹毓,“你是天潢贵胄,得学会打碎了牙要了别人的命,而不是心里不快,在这里忍气吞声。”
沈宓晓得他从来都是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哪怕今日这话题是他挑起来的,那也是别人的错。
“回陛下,阿宁并没有不快。”
相反,他冷静极了,就像是不属于这场闹剧里的人一样,冷眼旁观着演戏的长靖,心里讽刺着他平日里所谓对他的恩泽。
“胡说八道。”长靖帝沉着脸色推了他一把,“若是想不到法子释怀,就用朕赐你的这把匕首,”
长靖指了指他手中,就着他的手把刀刃抽了出来,“宰了乱说话的人。”
沈宓一顿,想把刀抽回去,却教长靖按着手腕纹丝不动,“陛下?”
长靖扔了他的刀鞘,推了他一把,指着在场的贺襄和跪着的尹毓道:“今日之事,必须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
长靖看出他的困惑,冲他比划了两下,笑着说:“怕什么,草菅人命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特权,你要做的,就是宰了他,彻底清除这个对你有异心的人。”
沈宓皱起眉头转身冲他跪下,“尹大人为国之栋梁,多年来业业兢兢,方才也是忠直谏言,罪不至死。”
他不知不觉冷汗下了一身,梦醒梦外的区别已经模糊不清,恐惧和紧张的感觉包裹着他,让他沉在这场闹剧里百般挣扎。
同时又极其镇静,仿佛实在被逼的退无可退了,他倒是也能拿起匕首杀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害怕。
什么时候连杀人都变得那么简单了?
长靖立在他跟前,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宁,你要惹朕不高兴吗?”
沈宓又说:“阿宁不敢。”
又是不敢。
长靖忽而俯身拉着他的手,握住了那把匕首,接着拖着他半个身子,把他拽到了尹毓跟前。
指着尹毓伏在地上的脑袋道:“没有那么难的,来,朕教你。”
见他神情没有半分玩笑,贺襄也俯首跪下求起了情,“陛下三思!”
谁知转眼,长靖就把矛头对准了他,“你倒是一直都会说话,不知晓舌头割下来又是什么样子。”
贺襄连忙埋紧脑袋,硬着头皮又说了句“陛下开恩”。
开不开恩,长靖心里没个准头。
但他瞧见沈宓的手指在挣扎间,不小心教开刃的刀锋划了几下,此刻汩汩冒着血,染红了一袖子,他却是更高兴了。
转身踹了尹毓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接着拖着沈宓挪过去,摁着沈宓的手就要往他脖子上按。
沈宓吓得拼命挣扎,连番教长靖的动作扑了好几个空。
“你害怕,”长靖皱眉拽着他的手,又安慰道:“没关系,那就从简单的开始做起。”
他的目光挪到了尹毓的手上,根本不给沈宓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强硬地握着他的手,将匕首按在了尹毓的五指上。
凄厉的哀嚎刺伤了沈宓的耳朵,温热的鲜血迸溅到他的面上和眼睛里。
他睁开眼,视线里一片血肉模糊,手掌的刺疼让他清醒过来。
下意识垂眸,看到长靖将他二人的手心都划开了道口子,拉着他的手,将伤口中冒出的鲜血都滴落在一处,血水交融,又平铺流淌渐渐分离。
血腥的气味刺激着沈宓的味蕾,让他喉间阵阵翻涌,他爬到一旁干呕,又教长靖帝拍了拍后背。
他温和地说:“阿宁,以后莫要再教自己受委屈。”
脑海里的记忆同当年春猎时重叠,他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些无辜惨死的宫女太监。
尹毓的哀嚎依旧在耳畔回荡,他张了张唇,发觉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转身回头,只见长靖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那把沾了鲜血的匕首,神色阴鸷无比,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他下意识往前扑爬几下,脚下一下踩空趔趄倒地,锐利的银光顺着他的面门,直接就刺了下来――
身躯猛地往后迸避,背后腾空之时,忽而教人一把捞进了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里。
那人抬手顺了顺他的后背,一声一声地喊着他“序宁”。
沈宓睁眼那一瞬,顿时从眼角落下来两滴银白水花。
他大口喘着气,不自禁将自己蜷缩了起来,一只手死死抓着闻濯的衣襟,像条快要干死的鱼一样苟延残喘,落了一身冷汗。
虽然前几日他也常在梦中惊醒,却不如今日这般来的激烈,闻濯光是瞧见他掉了眼泪,都快心疼坏了。
他紧紧抱着他,一遍一遍哄着,嘴里还是念叨着那几句:“我在,别怕,你别怕……”
沈宓半晌一声也没吭,只大口喘着气,发了满头冷汗。
他见了没辙,只好细细密密地吻在他面上,舔干净他眼角湿润水色,又吻去他鼻尖淋漓。
轻轻覆着他的唇,将他的腰肢搂紧,整个人扣进自己的怀里。
“不怕…”他抚完沈宓后背,又顺了顺他的后脑勺,轻轻啄着他的耳垂,嘴里一遍一遍说道:“心肝儿不怕,闻濯在这儿,阿F在呢。”
夜色静谧,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渗到榻上。
大抵是真教他哄回了神,不到半刻,沈宓又沉沉睡了过去。
闻濯就着将他兜满怀的姿势,一直未挪动,怕睡着了沈宓又做起噩梦,便没舍得合眼。
直到东方透白,沈宓款款睁眼,他才终于放心的亲了他额头一下,抚了抚他鬓间发丝,“醒了?”
沈宓伸手揽住他宽阔的脊背,望见他眼下乌青,凑上去吻了吻,“嗯,你睡吧。”
闻濯埋进他颈窝里,“你守着我。”
沈宓拍了拍他的脊背,“嗯,我守着你。”
……
作者有话说:
藏书楼的故事不止这些,后面会慢慢讲。
请把“闻濯绝世好攻”给我打在评论区!!!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