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溯之在阵阵蝉鸣中清醒过来,喉咙着火般灼痛。她和白玉棠同归于尽,含恨重生,这辈子该讨的债她绝不手软。
  
  她勉强睁眼扫了一下当前处境。
  
  灰黄的土坯墙,房顶横着几根木梁、檩条和芦苇席子,没有吊顶,大件家具就是红漆立橱。
  
  墙上挂着计划生育的宣传画,“优生优育一九九零年宣”,她这是重生在三岁的时候。
  
  她父母就是在这年六月十六日去世的,不知现在是哪天。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圆圆,快把退烧药喝了,一口气儿喝下去。”白溯之靠在女人怀里,端起小碗“咕咚咕咚”喝完。
  
  “妈......”,她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你爸妈还在麦场里,我一会儿给他们送饭。”
  
  “圆圆,饿了就吃鸡蛋糕,下午三婶儿还要去割麦子。”女人放下她,把一袋鸡蛋糕放在她枕边,就匆匆出门了。
  
  白溯之松了一口气,父母还在,一切还来得及。
  
  她脑袋半睡半醒间,喉咙的灼烧感被一股清凉消退,依稀看到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渐渐走远。
  
  她也沉沉睡去。
  
  白溯之被“哒、哒、哒”声惊醒,身体的不适消失,生病似乎只是错觉。
  
  院子里响起喧哗声,白溯之缓缓坐起身,看着院儿里热火朝天的场面。
  
  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打破了美好的氛围。
  
  “呦,二婶,还是你家动作快呀,这都晾干了。”女人穿着碎花连衣裙,手扬了扬小麦。
  
  “没办法,谁叫家里别的不多,半大小子七八个呢。”老太太王秀芬炫耀着。
  
  妇女主任沈希婵一噎,又展颜一笑。
  
  “容容嫂子身体养了三年,县计生科要求结扎的名单上有她。”
  
  空气瞬间凝滞,大家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计。
  
  沈希婵接着说,“计划生育只允许生一个,容嫂子是独女,才允许再生一个。”
  
  “沈主任,我交罚款,我......”
  
  沈希婵不耐烦地打断,“给机会了,谁叫你肚皮不争气......”
  
  顾惜容眼睛通红,晃了晃,白南风急忙扶住她,“容容,小心。”
  
  沈希婵一脸深意地看着白南风,“南风哥,你当初要是娶......”
  
  白南风拽着顾惜容继续干活,理也不理沈希婵。
  
  沈希婵自讨没趣,扭头就走。
  
  院子里老白家的女人们都去安慰顾惜容
  “好了,先干活,饭后再讨论这事儿。”老太太一锤定音。
  
  饭桌上,白溯之靠在妈妈顾惜容的怀里,打量着这一大桌子人。
  
  老白家人丁兴旺,爷爷白永亮和奶奶王秀芬生育了两子一女,而她爸白南风是寄养在老白家。
  
  大伯白卫国两子一女,三叔白北城四个儿子,她爸膝下就她和她姐。
  
  饭后,王秀芬打发走几个小辈干活,大人去正房外间屋讨论。
  
  “老二,你是怎么打算的?继续生还是......”一家之主白永亮到底张了嘴。
  
  “二弟,还是别生了。村头老王家王二铁生为了要儿子,他家粮食全被拉走了。”
  
  “是啊,二哥,赵顺溜媳妇也怀了,他家不让拉粮食,直接把他媳妇拉医院了。”
  
  白卫国和白北城无视老爹给的眼刀子,抢先开口,他俩的媳妇也欲言又止。
  
  王秀芬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啥意思,你们眼睁睁看着你们兄弟绝户头?”
  
  白北城赶紧表态,“娘,不会让二哥绝户头,我四个小子呢,过继一个不就行了。”
  
  白永亮眉头微皱,“京城你亲爸那边......估计政策不允许呀!”
  
  白南风猛然抬头,激动地说:“我只认你是我爹!那边跟我...没关系。这才是我的家。”
  
  白溯之在顾惜容怀里动了动,看来爸爸也不喜欢那边啊。
  
  “明天我就带容容去,”白南风停顿了一下,“这辈子我有妮妮和圆圆就够了,女儿未必比儿子差!”
  
  顾惜容听完这话,滚烫的泪水滴在白溯之的手上。
  
  白溯之暗暗发誓,她这辈子的目标一是报仇,二是做军方的科研大佬,成为父母的骄傲。
  
  一场家庭会议,各怀心思,最终以顾惜容明天手术结束。
  
  一家三口回到房间,白涅之还没睡,桌子上散着一堆麦秸秆,旁边躺着编好的四条手链。
  
  顾惜容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妮妮,别玩了,你和圆圆该睡觉了。”
  
  白涅之看到妈妈这个样子,猜到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的结果。
  
  “好的。圆圆,姐姐给你戴手链,不能摘呦。”白涅之捏了捏白溯之的小圆脸。
  
  白涅之又拿出两条手链,站起身要给父母戴上,“这是妈妈和爸爸的,我们一家四口都有,谁都不能摘。”
  
  白南风和顾惜容看到她希冀的神态,无奈伸出手。
  
  深夜,白南风和顾惜容头贴头,窃窃私语,“风哥,你后悔吗?没有儿子,别人都嘲笑你,当初你若娶了......”
  
  黑暗里,白南风手指抵在顾惜容唇上,“没有如果,不怪你。咱招上门女婿,一样过。”
  
  过了一会儿,“未来咋样谁都不知道呢,妮妮和圆圆没准甩男人一大截呢。”
  
  “领导人也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白南风巴拉巴拉一大堆,没人回应,耳边响起浅浅的呼吸声。他碾转反侧,思绪万千。
  
  他的生父是他大堂伯,京市身居高位,他们从没见过面。
  
  白南风从小就寄养在老白家,跟过继也差不多了,他不能为了生儿子让大家伙儿跟着挨饿,下一胎是啥还不一定呢!
  
  当一切归于宁静,白溯之睁开了眼睛。
  
  她只听说上辈子父母是车祸去世,具体情况不知道。明天她拖延时间会不会就避开这场车祸。
  
  天蒙蒙亮,白南风夫妻俩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白溯之一骨碌就爬起来追出去,“爸爸,我也要去!”她紧紧抱着白南风的大腿。
  
  白南风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身体刚好,不能吹风,摩托车也坐不下。”
  
  白溯之撒娇,“那坐牛车呀,我可以自己躺着!”
  
  白南风眉间一动,转身出门,“先等会儿,我出去一下。”
  
  半小时后,白南风停了一辆牛车在门口,他从屋里搬出两床被子,“走吧,牛车最稳,颠不到伤口。”
  
  白溯之蹬蹬地跑进屋,拎着个小布包出来,爬上了牛车。
  
  天,微微透亮。
  
  白南风赶着牛车晃悠悠地前行,白溯之靠在顾惜容怀里,昏昏欲睡。
  
  一路平平安安到了县城,白溯之松了一口气,然而,快到医院三岔路口时,一辆大卡车突然拐弯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