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面前的骑兵,黄衍挨个去数,几乎都能数的过来。
  
  不过三千之数。
  
  可再看看倒在他们脚下的己方士兵,已逾四五千了吧?
  
  战斗开始才多久的时间,黄衍记不清楚了,可一定没有多久。
  
  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这支朝廷的骑兵,竟斩杀了他麾下将士过半。
  
  马玩带走了营中一万步骑,留守大营的还有八千多兵马。
  
  他们三倍于敌军啊!
  
  可竟然让他们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斩杀过半。
  
  剩下的这些人虽然还没死,但魂差不过已经被吓没了。
  
  “将军的部曲是我见过的真正意义上的虎狼之师!”黄衍好整以暇的站在张辽的面前,神态平静的说道。
  
  这是他发自内心,由衷的称赞。
  
  他曾见过无数的部曲,可像眼前这般善于攻伐的,没有!
  
  张辽居高临下的看着黄衍,“吾大汉禁卫,不需要你的夸赞来证明实力。”
  
  “我等本就是——虎狼之师!”
  
  黄衍心头再度一震,问道:“将军是禁卫?”
  
  禁卫这两个词充满了森严的力量。
  
  但大汉的禁卫,一直以来都是草包。
  
  ——除了眼前这支。
  
  “你降不降?”张辽忽然举刀,震声喝问道。
  
  这一嗓子把黄衍震得的耳朵都嗡嗡的,扑面而来的杀意更是让他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降!”黄衍从容的气度瞬间装不下去了,连忙喊道。
  
  “所有人,弃刀!违者,杀!”
  
  张辽喝了一声,缓提战马的缰绳,缓缓向前。
  
  黄衍麾下的叛军听到这句话,看起来更像是听见了大赦的诏令一般。
  
  他们几乎毫不犹豫的立马扔掉兵器,跪了下来。
  
  那样子,好像手里的兵器烫手。
  
  局面很快稳定了下来。
  
  张辽从甲胄里面将只啃了一口的大雁又掏了出来,“还好没凉。”
  
  朱洪:……
  
  黄衍:???
  
  他把此刻骑在马上手捧一整只大雁啃的将军,和方才气势如虎,眼神凶历的将军有些联系不到一起。
  
  这看着更像是两个人……
  
  ……
  
  夏侯渊集合三校尉兵马外加四千余降卒,对马玩一万援军的战斗打的也不艰难。
  
  正面一个冲锋,前后夹击之下,敌军便彻底溃败。
  
  他整合了降卒之后,决定趁胜追击,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彻底了结这一路叛军。
  
  可当他率军浩浩荡荡杀到叛军大营的时候。
  
  却见一面赤底黑龙旗树立在辕门口,在风中猎猎作响。
  
  “禁卫?”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这两个字。
  
  诸军之中,唯有皇帝禁卫才有资格在皇帝不在的情况下,打这面旗帜。
  
  而刑徒军和张辽部这两支部曲,大多时候往往只会打这一面旗帜。
  
  有了这一面旗帜之后,他们都懒得再用其他的旗帜。
  
  “将军,应该不会有诈吧?”阎农低声问道。
  
  夏侯渊冲石柯招了招手,“黄衍应该没有黑龙旗吧?”
  
  石柯摇了摇头,“卑职没有见过,但……应该没有吧。”
  
  他也不是很确定。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夏侯渊神态忽然轻松,轻笑说道,“让我瞧瞧到底是哪个孙子抢了我夏侯渊的功劳,我杀敌他夺营,真是好大的脸盘子。”
  
  他远远的看见张辽了。
  
  那孙子竟然还有闲心在那里吃东西。
  
  策马入了营寨,夏侯渊斜着眼睛喝道,“哎,那边那个吃肉的,过来给我牵马!”
  
  正在中军大帐门口啃大雁的张辽,听到这话,直接背过了身。
  
  想的倒挺美!
  
  “让我看看这是谁啊这,劳资在外面顶着黄沙哼哧哼哧的打仗,人家倒好,冲进来就斩将夺旗,弄个首功,哎呀,世道沧桑人心不古,这有些人实在令人唏嘘啊。”将战马交给部将的夏侯渊走了过来,围着张辽上上下下一阵打量。
  
  张辽将啃得差不多就剩下一个骨架的大雁递了出去,“别阴阳怪气的啊,吃不吃?”
  
  夏侯渊被气的眉头直接掀了起来,“我说你还能再不要脸点吗?抢我大功也便罢了。你好歹给我摆一桌接风宴是不是?就准备拿这么个玩意糊弄我啊?”
  
  “我亲自给你去弄,多大点事!吃肥的吃瘦的?”张辽哈哈笑着站了起来。
  
  “劳资就要吃天上飞的。”夏侯渊吼道。
  
  张辽轻笑,“懂了,安心等着吧。”
  
  夏侯渊轻哼了一声,看着张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去,转身进了大帐。
  
  张辽说到做到,还真的弄来了整整一桌天上飞的。
  
  鸽子、麻雀,还有几只勉强算是天上飞的野鸡。
  
  看着那非常丰盛的一桌飞鸟宴,夏侯渊的怒气值瞬间又蹭蹭的上来了,“大雁呢?”
  
  “你只说是天上飞的,也没说非要个大雁!不过,我特地给你去弄了,但吃这一嘴肉,得看机缘,这会儿人家天上没飞。倒是弄下来不少乌鸦,可我觉得你可能不吃那玩意,就算了。”张辽呵呵笑着说道。
  
  “我看你就是成心的!”夏侯渊骂道。
  
  张辽嘿嘿笑道,“我还真就是成心的,诚心实意,你别不识好人心。麻雀虽小,但滋味绝佳,还有这野鸡,这玩意肉也香,不差大雁。”
  
  夏侯渊怨念重重的瞥了一眼张辽,将酒碗重重拍在了张辽面前,“倒酒!”
  
  张辽一巴掌拍在了朱洪的肩膀上,“还不赶紧给夏侯将军倒酒,愣着做什么。”
  
  朱洪:???
  
  跟着这个混不吝的玩意,果然没什么好事。
  
  朱洪一上手,夏侯渊的脸色瞬间好了许多。
  
  他不给张辽面子,但刑徒军的面子,必须稳稳当当的得给。
  
  “陛下为何将你们也派了出来?”夏侯渊嗦着只有一口肉的小麻雀,饮了口酒问道。
  
  张辽见这茬事终于过去了,乐呵呵的撕了一条野鸡腿,边吃边说道:“你们迟迟不见动静,长安又吃了败仗,陛下心切,就只好再出重拳了。”
  
  “凉州这一战若是打不出些眉目,这不仅仅是陛下面子上过不去那么简单。这一战在我看来,就好比是猎人斗群狼,猎人如果稍微表现出一点虚弱,群狼瞬间就会扑上来撕咬。”
  
  “陛下心里急啊,可朝廷粮草又紧缺。还能有什么办法?那就只好让我们这些饿了五六天还能打仗的苦命人上战场了呗。”
  
  夏侯渊神色稍显凝重的点了点头,“长安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现在叛军的援军全灭,皇甫太尉那边的压力应该也会轻一些,希望再别出什么纰漏。”
  
  张辽嘴一咧,说道:“战场之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情,我们唯一能管好的只有我们自己,并要时刻做好为皇甫太尉兜底的准备。”
  
  “我现在发愁的是,我们这些兵马不能攻城。若敌军龟缩金城,那我们恐怕就真拿他们没办法了。否则,我们就堵在陇县和金城的中间,来多少杀多少。”
  
  “仅凭韩遂在陇县的那点兵马,让他去和皇甫太尉斗,就算长安军这一次垮到了极致,韩遂想攻入长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夏侯渊点了下头,“若这一路援兵被全灭的消息传到金城,叛军恐怕还真的会据城而守。金城南有大河,北面背靠群山,易守难攻,我们还真的拿他们没办法。”
  
  “所以,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出城!”张辽已经三下五除二料理掉了两条野鸡腿。
  
  就在他将手伸向另一只野鸡的时候,夏侯渊先一步将野鸡揽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发现就你好像知道鸡腿好吃,这是劳资的接风宴,你给我含蓄点。”夏侯渊喊道。
  
  张辽也不强求,嗦了嗦手指笑道,“归你,归你,我又不抢,你怕什么。”
  
  夏侯渊伸出胳膊堵在张辽的面前,一面护着自己的食物,一边说道:“你抢功很有一手,就别忙着吃了,赶紧想想怎么样才能让叛军从城池里走出来。”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懂?你派快马问荀仆射,我派人去请教贾督军,各行其事。”张辽很光棍的说道,“军中有善谋者,还要费尽心机的去做那无用功,是不是傻?”
  
  “而且,就你我这城府,就算想破脑袋,估计也想不出来什么妙计来!趁早该吃吃,该睡睡,该干嘛干嘛。等会儿你我将外面那些俘虏安置了,再将粮草送到长安,差事就算了结。”
  
  “说起来啊,这一战我们有两桩大功。其一,破敌,其二,这些粮草应该足够我们此番西征的大军吃他个三五月了,实现了不靠朝廷供给,自给自足,陛下应该也能松口气。”
  
  “因为粮草之事,我们走的时候,就听说朝里已经吵翻天了。”
  
  张辽说的太有道理,反而整的夏侯渊有些郁闷。
  
  “你这张嘴以后要不然还是多吃少说吧,我现在听见你说话,怎么那么讨厌呢!”夏侯渊郁闷说道,“同是姓张的,你不妨学学人家张济将军,人家跟你一样能吃,但人研习兵法,虽然大呼小叫,但嘴巴一点也不碎。”
  
  张辽斜眼看着夏侯渊,“夏侯小子,你这一句话得罪两个姓张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座中朱洪和其他几员校尉,皆闷头吃饭喝酒,理都不理这二人的嘴仗。
  
  “军中姓张的多,姓夏侯的也不少。”夏侯渊淡淡说道。
  
  张辽杵了杵脑袋,忽然叹息了一声,“那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拼不过。姓曹的跟你们一家,我确实打不过,甘愿认输。”
  
  这个话题,不宜深入,夏侯渊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一个玩笑若是开的引火上身,那就大可不必了。
  
  朱洪适时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移师北上,在金城外围寻找时机,不宜枯守此地。”
  
  张辽冲夏侯渊扬了扬下巴,“你怎么看?”
  
  “我赞成!”夏侯渊毫不犹豫就说道,“此地除了黄衍留下的一座破军寨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可守的必要。你我两路兵马,暂时都还未暴露在叛军的视野之中。”
  
  “哪怕他们得到了援军败北的消息,也不知道我军的具体情况。”
  
  “他们此刻还在围困栖云山,也许在那里还有文章可做。”
  
  张辽颔首,“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