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既然对凉州人物如何了解,那攸有件事想请教将军。”荀攸双手环抱着茶壶,站在张济的面前,说道,“如果韩遂已死,凉州三十六路叛军还会像火堆一样收缩兵力,抱团在一起,抵抗朝廷大军吗?”
  
  “肯定不会!”张济不屑说道,“就那群鸟玩意,我可太知道了。”
  
  “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绝对的。那些兵强马壮的叛军兴许会选择抱团在一起,但肯定会有不少人选择跑路。”
  
  “董卓死了之后,我们……哈哈,说来挺尴尬的,跑的他娘的比狗都快,最后落了个被各个击破的下场。”
  
  荀攸点了点头,“将军真乃豪杰,拿自己举例子都脸不红。”
  
  张济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老匹夫,做过一场吧!”
  
  “战时殴打督军,等同于造反。”荀攸淡淡道。
  
  张济:……
  
  他活动了两下牙关节,目光渐渐凶狠。
  
  “小公达,有不打仗的时候,你放心。”他咬牙切齿的威胁道,“这个霉头我不触,我能忍的了。”
  
  荀攸轻笑了两声,“开个玩笑,将军何必认真。”
  
  “此番凉州之事的味道不太对,我们且再等等。”
  
  张济冷眼盯着荀攸,“可皇甫太尉已经上了。”
  
  “正面战场总该是要有人牵制的,为了此战能速战速决,我想皇甫太尉是可以理解的。”荀攸平静说道。
  
  张济抱着双臂,呵呵冷笑了两声,“你不怕太尉穿小鞋的样子,顺眼多了。听你这口气,你是想等一等云台镇抚司的消息?军旅之人,还要莫要过于信赖他们的好,只要你舍得,我们的探马探听到消息远比他们忠诚。”
  
  “同为陛下效力,这话还是不要再说的好!”荀攸面北拱手,说道。
  
  张济却全然不以为然,“军中的心才是一股的。”
  
  这话荀攸并没有反驳,只是说道:“镇抚司在金城有耳目,消息比探马得到的消息更为准确。”
  
  “随便你吧,反正你肯定得罪刘侑那娘们了,风声都传出来了。”张济想起这件事就想笑,“你说说你,陛下称你为谋主,可你竟然干出了这样的蠢事,实在是令我匪夷所思啊!”
  
  荀攸的脸色有些黑,他闷声说道:“我只是不善于与女人打交道。”
  
  “哈哈哈哈……”张济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
  
  这个笑话他能笑一百年,他可以为此发誓!
  
  荀攸的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
  
  若不是尚有几分理性,他真想给这个混账穿个小鞋。
  
  ……
  
  荀攸的消息并没有等太久。
  
  傍晚的时候,一个背着褡裢的行商便出现在了陈仓府衙之外。
  
  就在士卒不明所以,准备赶人之时,他拿出了镇抚司的云台令。
  
  云台令,全称云台虎符令,与虎符有很大的区别,但在形制上相近。
  
  是镇抚司密谍的身份象征,其上篆刻编号,对应这一名密谍的身份。
  
  “烦请容禀,镇抚司晏河求见督军荀仆射。”
  
  “稍候!”将士说道。
  
  守在府衙外的将士并没有见过云台令,其实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但他们知道镇抚司。
  
  普天之下,只有这一个镇抚司。
  
  将士出来之后,晏河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书阁之中,只有三个人。
  
  荀攸、张济、夏侯渊,此次西征军后军三巨头。
  
  “晏河见过荀仆射,二位将军。”
  
  晏河走进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向三人拱手见礼之后,便直接说道:“奉我家校尉之令,特来告知凉州军情。韩遂假死,已于五日前率领一万麾下精锐出了金城,我们在汉阳的人手探知,他极有可能准备抄马腾在陇县的老窝。”
  
  “皇甫坚寿与皇甫郦被囚禁于金城,暂时还活着。”
  
  “韩遂令凉州各路叛军移师金城一线,具体目的,未知。”
  
  荀攸拱了拱手,“有劳了!”
  
  “我不应该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但我还是想问问,此消息确定是真的?”
  
  晏河微微一笑,“荀仆射该问,但消息千真万确。”
  
  “若没有消息,我们只会说没有消息,也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传假的消息,置数万大军生死于不顾。”
  
  “是我多虑了。”荀攸道了个歉,然后问道:“可还有其他的消息?”
  
  “暂时并没有,战场之上的消息我们的身份无法探查到。”晏河说道。
  
  荀攸点了点头,侧头示意了一下张济。
  
  张济有些不爽的回敬了荀攸一个眼神,搬起早就准备好的盒子,放在了晏河手中。
  
  晏河神色有些茫然的打了开来,瞬间黄澄澄的一片光泽把他的脸都晕染成了金黄色。
  
  “东西很迷人。”晏河合上盒子,重新递给了张济,“但卑职不能收!”
  
  “仆射与二位将军为国征战,我等也是为国奔走,虽职责不同,但使命同担。”
  
  “我是商贾,但不能拿着朝廷的俸禄,再将消息卖给为国征伐的将士。”
  
  这话,反而把荀攸闹的有些尴尬。
  
  张济更是直接扭过了头,一副羞与为伍的样子。
  
  “是我孟浪了,受教!”荀攸客气说道,“我已命人安排了食宿,下去歇息吧。”
  
  “喏!”晏河微微颔首,行礼之后离开了房间。
  
  人一走,张济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荀谋主,这脸……疼不疼?直娘贼的,我早就跟你说了,没必要来这一套。”张济大笑着说道,“云台镇抚司这个衙门是特别了一些,可也是同殿为臣,他还能咬你不成?就算是咬了,难道你荀攸就不能咬回去?!”
  
  “不多余。”荀攸拍了拍那装着黄金的木匣子,“同殿为臣,可我们也得提防着江充!”
  
  江充,一个将绣衣使者干上了巅峰,制造了巫蛊之祸的人。
  
  以绣衣使者的身份,陷害太子刘据,逼得刘据起兵造汉武帝的反,最后兵败自尽。
  
  皇后卫子夫也因此而亡。
  
  朝中公卿如今畏云台镇抚司如虎的最大原因,其实还是江充这个三百年前的人。
  
  他们怕出现第二个能逼死太子和皇后的江充。
  
  荀攸虽然在用,但也怀着审视,甚至是提防的目光在用。
  
  只要云台镇抚司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早已写好的奏表就准备送呈皇帝面前。
  
  “云台镇抚司传来的消息,你们现在也听到了。”荀攸的面色瞬间严肃了下来,对张济与夏侯渊说道,“韩遂欲假死掩人耳目,在榆中设伏,坑杀我朝廷大军和马腾的部曲。”
  
  “立刻派遣快马,将此事知会皇甫太尉,让他早做准备!”
  
  夏侯渊摇头道:“现在肯定已经晚了!”
  
  “但皇甫太尉并不知道韩遂和皇甫坚寿都还活着,他需要早做准备此事。”荀攸补充道。
  
  他当然知道现在让皇甫嵩提防韩遂的那一万精兵肯定已经晚了。
  
  长安兵马离城的时间和韩遂出兵的时间,相差不过两三天,他们都要过境陇县,肯定已经短兵相交了,除非韩遂放弃奔袭陇县的打算。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打?”夏侯渊颔首问道。
  
  荀攸嘴角微勾,竖起一指手指,徐徐道:“神兵——天将!”
  
  “嗯,听着有点儿邪术。”张济那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荀攸没功夫跟张济斗嘴,径直吩咐道:“夏侯将军,我需要你率本部兵马消失在这片战场上,昼伏夜出,于祖历以北待命。”
  
  “去我家,那应该是我去啊!”张济不满的说道,“就祖历那山山水水,没有一个地方是我不熟悉的,干嘛要让夏侯渊这小子去?他都不知道哪个山头适合藏兵,哪条道路有捷径,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了嘛!”
  
  夏侯渊耸了耸肩膀,没有争辩。
  
  “论对祖历的了解,自然是你更胜一筹,可你能藏得住吗?夏侯将军在兖州数度出奇兵奇袭致胜,麾下将士早已熟悉了在深夜行走,而不至于把自己走进深沟里。”荀攸没好气的说道。
  
  自己是什么德性,真的是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你麾下将士被你带的现在只适合冲锋陷阵,论冲阵我对你和麾下将士无比的赞赏!”
  
  张济腼腆一笑,“嘿嘿,真的啊?”
  
  夏侯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这么大的年纪想找个张济这样子的人可不容易。
  
  荀攸一脸无语的盯了张济一眼,“我说的自然是真的,骗你作甚。”
  
  “废话都省一省,等会儿你给夏侯将军绘制一下祖历周边地形,找几处可以藏兵之地。”
  
  荀攸先前一句话,让张济心花怒放,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
  
  荀攸摊开了地图,提起毛笔将陇县和金城、榆中三地圈了出来,然后说道:“陇县,将是第一战场。韩遂的目的很明显,绕过榆中奔袭陇县,奇袭马腾的老窝。而后,迅速回师,抄后路将马腾包抄在榆中。”
  
  “一万骑兵,马腾留守在陇县的兵马,必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几乎无胜算。”
  
  “他再返身杀回榆中,配合最近抽调到金城左近的各部兵马,若无援兵,这里必然会成为马腾的葬身之地。哪怕侥幸逃出生命,凉州将再无马腾的容身之地。”
  
  “但韩遂显然算漏了我朝廷大军,他出兵一万应该是将我军先锋算计在内了,但他定然没想到长安军会倾巢而出,而且皇甫太尉的行军速度会那么快。”
  
  “但若不出意外,韩遂的本来目的还是不会变。短兵相交,迅速包抄在榆中的马腾部!”
  
  夏侯渊说道:“如此一来,马腾还是必败无疑。”
  
  “长安兵多步卒,哪怕皇甫太尉已经知道了韩遂的目的,可也追不上韩遂。”
  
  荀攸笑了笑,“自然只能是靠我们了。”
  
  “奇袭榆中,截杀韩遂,让他假死变真死!”
  
  “韩遂就算是算破了天,也肯定算不到我军会奔袭榆中,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韩遂应该如袁绍一样,畏惧我西园锐士!”
  
  张济猛然攥了下拳头,然后冲出房间,冲外面大喊道,“来人,传我军令,埋锅造饭!”
  
  荀攸:……
  
  他为什么要带张济呢?
  
  “我就不吃饭了,即刻出发,此时夜色正好。”夏侯渊拱手对荀攸说道。
  
  “好。”荀攸颔首,“我在金城等你。”
  
  “喏!”夏侯渊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