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蟠的影响使得乌鲁克的周边黄沙漫天,连带着刚刚被浇灌过的土地边缘都开始起了干涸的裂痕,只是幸好那次的仪式足够周全,七蟠也没有刻意要去践踏它们的意思,故而还算保全了大半,蛇的女儿看着那里稍微放心,今年或许无法丰收,但也不至于是个歉年了,只是照这样下去,恐怕是长势虽好,却再无人打理,过几年自动便荒芜了。
  甚至,连大地之子都不再为它举行仪式的情况下,说不定很快便重新没入风沙了,而大地之子如今虽然仍是低头不作动作,沙鲁尔也缠着他的脚踝,如同一颗大铁球一般阻止着他的行动,即使是无法听懂这些家伙语言的蛇的女儿也能够感受到它的心急如焚,但她确实只能说一声爱莫能助,而笑鸫也至今未归,不知她是早已逃走还是有了其他打算。
  这便是蛇的女儿不了解笑鸫了,若是渡鸦在此,他一定会斩钉截铁的说,笑鸫这家伙百分之七百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呢,果不其然,笑鸫正看着那老祭司虽然没有让人们放开那个口出狂言的人以避免他冲撞了祭坛,并且继续为他向司辰道了歉,但还是走到他身边,劝说道,“你知道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司辰所赐,我们给不了他们什么,何谈供奉?”
  此话不假,也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曾经听说过的,无论是草木荣枯,矿石转变,甚至是日出日落,潮涨潮落,都是司辰们的激情所致,甚至可能仅仅只是他们激情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而关于大地之子,“我们不应该将我们的王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司辰混为一谈。”老祭司触摸着大地之子曾经多次使用的祭坛道,“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凡人,只不过受了司辰的恩惠。”
  在场的人们几乎都如同今日一般围在此处见过大地之子屈服于激情的模样,这本就是不久之前的事,如今甚至可以说还历历在目,发生这些事之前,甚至这仍旧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他们不会跑去大地之子面前谈起去给他难堪,仍有那么几个对他印象根深蒂固的老人咬着早已松动的牙感到难以接受,但也很快被那些同样差不多年纪的人劝住了。
  “难道你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大地之子的时候?他就像是山林中的野兽,只是比他们少了毛发遮身,他救下了我们而我们带他到了这里,但那时他可是一无所知的。”老人们交流起了大地之子曾经犯下的错误与如今不为人知的笑话,从来不知道那些事的年轻人目瞪口呆,但最终还是归于会心一笑,“是了,我们的王原是与我们一同长大的。”
  虽然是与你们一同长大,但你们已经年华老去,他却如同大理石雕像般没有收到岁月的半点伤害,笑鸫心想,你们终究是不同的,这么多年过去,你们或许学到了足够多的经验,但大地之子就如同丰润的土地一般,凡是播种下的种子,假以时日都能够硕果累累,无论好坏,这不是凡人能比得上的,或许这些人也知道,但他们心照不宣的不愿提起罢了。
  “王是与我们同气连枝的兄弟,我们得去救他。”最终,有个身上有着无数伤疤的男人说道,想来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人们也因此十分尊重他的样子,静静聆听他的话,“若是他执迷不悟,我们便好好教训他,直到他迷途知返为止。”一些人张了张口,但想起那些老人们讲起的笑话,也就住口了,大地之子与我们并无区别,他也会犯错,也需要他人的指引。
  “况且,虽然那些天生之物是司辰的恩惠,难道我们不曾自己创造什么东西?这城市的一砖一瓦,一屋一地,哪个不是我们自己开垦来的呢?”说到这些,自方才起便义愤填膺的人们纷纷点头称是,有些叫的更欢的甚至将自己能够看到的行李全部夺下扔在地上,各色物件掉了一地,都是人们辛苦打造的最为珍视之物,但这次没人阻止他们,甚至主动跟着做了。
  “我们不会将我们的东西拱手让人,今天是我们的珍宝,明日就是我们的家园,最后连我们的性命都会被他们收走,而眼下难道司辰七蟠不是想要一口气做完这全部的事吗?”这番话说的人们后怕不已,甚至感到七蟠甚至还算是仁慈,如此激烈的破灭行径至少使得人们还算是保留了几分反抗之力,若是他真像上面说的,恐怕现在他们只能在地上等着被吞噬了。
  “这是属于我们的东西,即使是司辰也不能拿走!”最终人们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笑鸫看着人们在那个男人的指引下搭建起了防御用的器械,其精妙程度虽然笑鸫不是这方面的行家看不出来,但绝对不是一个没有学过无形之术的寻常人设计的出来的,笑鸫想着要不要扯几张纸记下来看看不智凡人如何评价,但最终还是因为不感兴趣而作罢了。
  最终,人们以明显有些快的可疑的速度完成了暂时的防御构建,他们显然也十分惊讶于那个男人的技艺精湛,纷纷称其为英雄,有些还推测他是否是哪位司辰,前来帮助他们的,但那男人却只是夸奖他们才是自己的英雄,再三重复着让他们记住这点后,便逐渐向着阴影处靠拢,最终在笑鸫的注视下隐于黑暗,笑鸫随后追了过去,但他已经消失不见。
  “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笑鸫不知道有什么人能够在自己这位能够钻入任何角落的长生者面前隐匿身形,忙就近拉住一个人问道,既然他在乌鲁克,那自然是这里的居民,但那人却显然一片茫然,莫名其妙的回答,“笑鸫大人,您是在说什么人呢?这里除了您之外还有其他人吗?”笑鸫怕他理解错了什么,又细细的解释了一遍,却得到了更加疑惑的神情。
  “笑鸫大人,难道不是您在鼓舞我们,于是我们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些自然都是我们自己搭建的,我们曾在大地之子身边跟着他建造了许多东西,能够有这样的技艺也算是名师出高徒了。”那人又仔细的琢磨了一下笑鸫的问题,最后露出了了然的微笑,“笑鸫大人可是希望我们夸奖你?此事之后我们自然会给您写颂歌的,不急于这一时。”
  “免了!”面对这太过善解人意的家伙,笑鸫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随后放过了他,心想难道这些家伙竟难得猜对了事,这竟是哪个司辰的具名者或是长生者来这儿帮忙来了?诸位司辰她自然不做考虑,以她的了解那是一个都不可能,具名者她是几乎一个都不认识的,不智凡人每次出场都偏好光辉夺目的形象,这太过违背他的审美,笑鸫默默打了个叉。
  或许我该去问问蛇的女儿,她或许能够知道一些这方面的八卦,笑鸫心想这里也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便也趁着不留意再次遁走,有些人发现了她的离去,但也没有说什么,这位长生者向来是来去无踪的。笑鸫再次出现在了蛇的女儿身后,见她看大地之子看的入迷,而大地之子竟然那么久都没有走到城墙之前,不知是沙鲁尔的阻止有作用,还是他仍在挣扎。
  “如何?”笑鸫又一次吓了蛇的女儿一跳,但她早已没有了埋怨的心情,赶忙问道, “没什么变化,你那里如何?”这话刚一说出口,大地之子便有了动作,他仿佛刚遭了梦魇般大叫一声,随后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不说还触摸着自己的眼睛与耳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蛇的女儿隔得远,看不出发生了什么,担心极了,根本听不进笑鸫的回答。
  “嘛,反正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没事吧。”笑鸫见状也就敷衍的打了个哈哈,随后支起了画架,眼前的事或许是大地之子即将摆脱七蟠的影响醒来的迹象,但笑鸫一面为他高兴,一面又巴望着七蟠能够更强力一些,好让她能够画下这绝世的佳作。笑鸫与蛇的女儿都能看见,七蟠自然也察觉到了大地之子的异常,将一个脑袋伸到他面前吐着信子,“你怎么了?”
  “无事,七蟠大人,我只是好像做了个梦。”大地之子的言辞比起方才有了更多的逻辑,显然是从那混沌的怒气中有些挣脱出来,“我梦到了一片黑暗,我能够感受到阳光的温度,但我却什么也看不到,甚至有冷气在自我的皮肤上散发出来抵挡着它,因此我仍旧仿佛坠入了冰洞一般,我似乎在说什么话,可能是呼救,但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也许是我的声带出了问题,但那也应该能够发出些没有规律的叫喊。”大地之子的眼睛有些酸涩了,但重新感受到光明的他十分贪恋的继续渴求着阳光,“但周围都安静的可怕,仿佛我目盲耳聋,我也控制不住我的身体,直到看到了一束微弱的辉光,我想要抓住它,才终于回到了这里。”大地之子缓过劲来站起了身,自他的眼中流溢着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