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子的头脑明晰了起来,眼瞳也变得更清澈,七蟠有些不安,他知道这是骄阳赐予大地之子的恩惠,并且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着要收回。七蟠不确定大地之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受自己控制,试探的吐着信子摸着大地之子的头问道,“回来就好,你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吗?我们之前说到要去排干那些困住你的污泥,你忘了吗?”
  “自然不会。”大地之子回眸,笑的光辉灿烂,七蟠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从前的迷茫与混沌,所剩下的只有自信与坚定,随后他低头用力掰开了沙鲁尔缠在他脚踝处的链子,不顾它的反抗握在手中,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射到了城墙脚下,借着这股冲劲将沙鲁尔甩到了城墙上,顿时砸出了丝丝裂痕,大地之子听到了石头的悲鸣,但仍重重落地,使大地也痛呼起来。
  不错,看来他仍旧被自己的怒气吞噬,连骄阳都救不了他。七蟠心中对大地之子更为不屑,也不继续以怒气灌注他,只是在背后激起风沙推着他继续前行,但大地之子并没有继续攻击,他只是看着那些瑟瑟发抖,几乎立刻就要滚着拔腿而逃的石块们,轻轻说道,“别挡道。”它们便像是得蒙特赦般争先恐后的想要往四处躲。
  石头们滚的飞快且没有秩序可言,顿时城墙地基松动,顶上的石块翻落下来,砸了漫天的尘埃与满地的碎石,大地之子抬脚踢走了几块碎裂的不算彻底的,算是清空了眼前的道路,而那沙尘也如同逐渐揭开的纱帐般愈发稀薄,待尘埃落定,出现在大地之子面前的是一座设计精巧的塔楼,人们手中举着他们拿各家的器具改造的武备,略带颤抖着齐刷刷指向了他。
  这就让我感到有趣了,七蟠心想,若是你们早些拿出这样的气势,恐怕自己还没有那么容易让大地之子听我的话呢,但事已至此,他们迟来的抗争只能允许他们对着自己曾经的守护者拔刀相向,而那隐藏于幕后的人,七蟠自己,当然是乐得清闲,最终也是毫发无伤的,如此想着,他又推了大地之子一把,“你看他们,不敢对我出手,打起自己人倒是爽快。”
  大地之子没有理会七蟠,他抽出了箭袋中所剩无几的箭矢中的一支,全力向着那防御塔的关节处射击,他那引以为傲的巨大力道足以使参天巨木当场折断,可那处的榫卯设计的极为精妙,互相勾连支撑着,虽然摇晃了好几下,但终于是抵御住了那致命一击,甚至原本因为众人力量不足而无法真正卡死的地方,也因此而变得严丝合缝,竟比方才更坚固。
  “你们有个好东西,但器物只是器物,还得是需要人去用的。”大地之子又试探性的射了几箭,总算搞明白了原理,竟然是有人躲在那角落里操作着,永远将最坚固处对着他,看了看背囊中的箭只剩下了三支,大地之子收起了弓,捡起地上的石块便以投石车一般的力道又如同雨点般砸了过去,让原本夹杂着想要射上几箭的人纷纷惊呼着躲到了安全位置。
  过于密集的打击使得操纵者防御塔的人们手忙脚乱,完全无暇多加观察,只是为了保护躲在其中的人们而时时转换方向便疲于奔命了,而大地之子自然也不会站在原地不动,而是绕着圈奔跑着不断丢下石块,似乎是想要找到破绽之处,然而直到他脚边的石块几乎消耗殆尽,也未能有半分突破,即使是有些石块附着着燧石的火花,也无法稍加改变它的结构。
  最终,大地之子站住了脚步,站在了最后一堆碎石快前拿起一块在手中掂着,似乎踌躇不前,联合他方才那毫无作用的试探,人们料想他如今终于无计可施了,几乎欢呼雀跃起来,有人张弓搭箭,几位祭司在指导着人们计算着射击的方向,几位听不太懂的年轻人挠了挠头后被安排去搬运巨石,老人在投石车边编织着什么,孩子们则在磨平那些榫卯的崎岖。
  那几个操纵着防御塔的男人自然得意,为首的那个转身刚想吹嘘几句,忽然一块尖锐的石头重重砸在他的胸口,使他一个踉跄自控制台落下,好在围着的人多,倒也接住了他未受太大伤害,那些受他指挥的人却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因为接下来大地之子又向他们投掷出了更多的石块,虽然不至于铺天盖地,但他精于射箭的准头与可怕的力道足以致命。
  围观的人们先是沉默后开始惊呼的退后,他们看清了石块飞来的方向,原来,大地之子那番试探并非胡乱碰运气,而是有意的引导着人们将控制台暴露在他的射程之内,此后一发便将那技艺最好的击落,剩下的那些虽然也懂得原理,但没了主心骨难免慌乱,何况又受袭击,忙不顾还历历在目的豪言壮语,你推我挤的跑了下来,甚至有几人因此而摔的鼻青脸肿。
  “不过如此。”大地之子与七蟠以几乎同样的失望语气轻叹道,随后七蟠便退的更后,似乎是准备在大地之子出手彻底毁灭自己曾经为人们打下的一片绿洲时便裹挟着自己的好女祭司抽身离去,大地之子则是步步向前,拔出了一根箭拉了满弓射向了塔楼最薄弱之处,只是一击便使它摇摇欲坠,恐怕只需要再挨一下便会轰然倒塌,人们见状尖叫的自然更厉害。
  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若是连这最后的防线都被攻破,他们此后便毫无希望,咬牙站起想要去抢过那塔楼的控制权以期再次拦住大地之子的猛烈攻势,大地之子见状也就再次将弓随意扔到了地下拿脚踩着,拿起那些石块戏耍起来,每一个尽力向前的人都会在即将达到时被一击到底,之后还有几个尝试的,也不过是让那里堆起来的人更多罢了。
  人们不敢再动作,或许前赴后继的努力能使得某个人拿前人的身躯做掩体而成功闯入其中,但谁愿意做下一个倒下的人呢?大地之子见他们犹豫,愈发觉得无聊,抬脚将弓重新踢到了面前,伸手接住便拿着几块还算干净的衣料碎片擦拭起来。大地之子手头的动作很是精细,甚至是有些慢了,但每一个人的心跳都随着他指尖的每一次来回而跃动的更加厉害。
  所有人都知道,大地之子迟早会停下动作,下一支箭矢到来的同时,也宣告了它的主人所下达的死刑宣判。如此压抑的气氛最终在临界点处爆发,又一个人冲了出去,随后再次被大地之子看似不经意的随手一丢而击倒,但人们不再后退,更多的人走了出来,而其余人也不再目送他们离去,而是拿着拆下来的门板之类能够稍加抵挡的东西帮着掩盖。
  这些东西自然极为脆弱,以人们对大地之子的了解,恐怕对他的攻击来说是触之即碎的,但好歹是能够稍微减少一些冲击,哪怕仅仅是稍微让他们能够往前多走几步再倒下也好,能有丝毫的进步都是丝毫的希望,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或许是大地之子并未使出全力,又或者方才的战斗耗费了他太多的气力,那些小盾牌们竟然防住了绝大多数的袭击。
  人们无暇思考这些,因为纵然能够暂时防御住一些,数次击打后那些脆弱的木板也会趋于崩溃,此时原本帮不上忙的人们也如梦初醒,纷纷回家拿了各自稍微有些坚固的东西,甚至还有自他人房屋中拿来的,但此时早已无人顾得上规矩,有些见识的人们则连纤细的布匹都拿了来,扯成条状加固着那些尚未用得上的东西,好让他们散架的更慢一些。
  大地之子貌似并不关注那些,只是专心的擦拭着自己的长弓,在去除最后一丝灰尘后,他轻轻的吹了吹气,终于又抽出了一支箭,这次瞄准的仍旧是之前的脆弱之处,此时那几个懂得技艺的人已经堪堪赶到了塔楼,但要爬到足以操控之处仍需要攀升,而这绝不是拉满弓的时间之内就能够做到的事情,而有眼尖的几个意识到大地之子动作的改变,发出了警报。
  事到如今,无人愿意满盘皆输,自然是争前恐后的推着那几人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攀升,而早就站在最高处的几个看着被丢了满地的箭矢投枪,跺了跺脚,随手拿起了自己还算用的顺手的几个向大地之子发起了攻击。大地之子大概是从未想过自己会面对如此密度的反击,拉弓的动作被打断了,甚至身上还中了几下,虽然恢复的很快,但也足以让他感受到不同了。
  大地之子的动作因为他的皱眉而停滞了,但人们的反击并没有,甚至更多的人拿着更多的武备站到了高处,居高临下的向他还以颜色,不久之后,大地之子便发现自己只能东躲西闪,根本腾不出手来还击,这样的感觉他可不喜欢,于是一面躲闪一面细细观察了一阵,最终选了一处箭矢最不密集的角度站定,仍旧张弓搭箭瞄准了仍旧没有运作起来的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