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不要爱上杀猪佬! > 第69章 喜事藏机锋(一)
  燕赤城提过的天玄、峨眉、曲江、灵山,滞留未归的幽冥教,以及作为东道主的武陵派,此时正聚在桃源津上峰朝阳坡前。
  岑蹊河盘腿抱剑坐于峰前,阖目不语,伏清丰提着酒盏立在一旁,醉醺醺地看着眼前一众幽冥教弟子,嘴角含笑,眼睛里却没几分笑意:“毕鸠姑娘,如你所见,我家掌门这歇就要回来了,有什么事情,何不等到那时再说?”
  那名为毕鸠的女子穿着一身蛇鳞似的轻甲,面上怒气不减,她看也未看伏清丰,只冲一旁静坐的岑蹊河斥道:“岑峰主!我们幽冥弟子跋山涉水而来,帮你们拔除身上的虫魄,你竟恩将仇报,私囚我两位师妹!你若不给我个交代,就算谢秋石回来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话音一落,不远处几个峨眉弟子便跟着起哄:“岑蹊河,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弱质女流又算什么好汉?”
  “武陵这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可是不想坐了?”
  “就是!岑蹊河!算什么好汉?”
  诸人纷纷应和,岑蹊河缓缓睁开双眼,往周遭扫视一圈,一言不发,又闭上了眼。
  伏清丰轻咳一声,眨了眨眼,讪讪笑道:“毕鸠姑娘,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空口无凭,你带着这许多人要搜查我武陵,总得拿出些凭证来。”
  毕鸠瞪圆了一双眼:“我毕红毕青两姐妹在前往你武陵的水路上没了踪影,沿途又有你武陵仙法残留的痕迹,我们一路寻来,遇到峨眉山的师姐,也称继任大典后在武陵丢了几件法宝……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次如此,还能是巧合不成!这桃源津我非要搜上一搜不可!”
  “放肆!”不远处传来一声剑啸,下峰峰主余黛岚御剑而来,拂袖怒道,“我武陵岂会贪那些蝇头小利?简直血口喷人,岂有此理!”
  适才那说话的峨眉弟子忽然愤道:“若真实蝇头小利,我们也犯不上与你计较!我师姐丢的,乃是当年幽冥仙子赏赐的两枚‘七巧金水珠’,除了你们那个偷鸡摸狗的乞丐掌门,还真想不出第二人能有这般本事胆量!”
  余黛岚冷冷一笑,斜剑往她身前一劈,泥沙飞溅:“我怎么不知道,峨眉山什么时候投去了幽冥仙子门下?”
  “黛岚。”一直没有开口的岑蹊河忽然温声道,“峨眉派皆为女流,幽冥仙子施以恩惠,也不奇怪。”
  余黛岚讶道:“师兄?”
  “岑峰主……你可算不装死了……”东向而立的一名老者忽然桀桀道,“老朽今晨便来了武陵,你以招待贵客为名,将幽冥教的姑娘们和老朽几个不肖徒弟拘在上峰,恕我直言,这实在不是大宗名门的待客之道哇!”
  “曲掌门。”岑蹊河微微一倾身,彬彬有礼道,“你们曲江门去而复返,可也是在我武陵丢了东西?”
  曲苏阳听闻此言,脸色忽而变得铁青:“我曲江门可不是丢了东西,而是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岑蹊河面色不改,“看来也与天玄、灵山二宗一般,是有弟子遭了掏心之祸。”
  “岑蹊河!”天玄宗弟子王青丛大叫,“果然是你派人做的!你们和那个苍什么,苍山派,就是沆瀣一气!”
  “王贤侄此言差矣。”还未等岑蹊河发话,一旁的白须老道忽然捻须叹道,“岑峰主几位门下均有人死于虫祸,武陵弟子伤亡惨重,他们如何会与苍山派沆瀣一气?武陵派是百年名门,断断做不出自毁长城之事……恐是遭人蒙骗,才平白受了牵连,成了贼子借刀杀人的棋子。”
  余黛岚怒道:“胡言乱语!何人能骗得了我师兄?”
  “咳。”伏清丰轻叹一声,“黛岚,几位前辈的意思,是那谢秋石杀了人,偷了东西,我们受了他的蒙骗,才奉他为掌门。”
  “哪个傻子会受他蒙骗!”余黛岚暴怒,“等他回来,我就将那贼小子捉拿审问!”
  伏清丰:“……”
  岑蹊河:“……”
  “捉拿谁审问?”清朗的声音忽然自上空传来,众人口中的谢掌门天仙般从天而降,翩然落地,白衣朱冠,一头乌发草草束起,尚有几缕发丝临风摇曳,“哟,可热闹着呢!”
  余黛岚喝道:“谢秋石!!你……”
  岑蹊河忙抬扇拦下了余峰主,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谢掌门一眼,才拱了拱手,道了声:“掌门。”
  “嗳,乖徒儿。”谢秋石笑着抬了抬手,“说说,怎么趁我老人家不在,大摆宴席,请了这许多人来?我老人家平日里深居简出,没见过什么世面,得靠着你几个介绍介绍才行。”
  说着他的视线滴溜溜往人群中绕了圈,这一眼扫得快而轻飘,竟自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轻蔑。
  “还是我来吧。”伏清丰深吸一口气,道,“掌门人,就在您与孔雀教主离去后,幽冥教弟子便陆陆续续来了武陵,依约替众弟子拔除身上的虫魄。”
  “说得好听罢了!”余黛岚冷道,“她们根本不会拔除虫魄!我派人暗中盯着,就看见她们用药熏晕了弟子,趁机在我武陵各山走动,行色匆匆,分明是在找什么东西!她们支吾不说,我便把她们拿下了,关在水崖洞。不料没过几天,这女的又开始上蹿下跳说丢了两个弟子,非要搜查我们武陵!”
  “哦?”谢秋石饶有兴致地抬头问道,“你们想搜什么?要不要我替你们指个路?”
  幽冥教诸女尚未开口,峨眉山弟子倒是喝道:“谢秋石!你偷了我镇派的七巧金水珠!速速还来!”
  谢秋石听闻“七巧金水珠”五字,面色微动:“你说是我偷的,可有凭据?”
  “自然。”那弟子愤然向前走了两步,把一颗玉珠扔在地上,“这是你行窃之日,我师姐从你身上抢来的!这东西此世只有一件,众目睽睽,我看你如何辩解!”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地上滚着一颗小小的翠玉佛珠,仔细瞧去,可见珠面上裂纹遍布,显然是碎开后又修补起来的。
  “这是……”王青丛忽然叫道,“这是继任大典上武陵仙君赏给谢秋石的宝贝!”
  谢掌门也“嗳”了声,摸着下巴道:“还真是!”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秋石挑了挑眉,冲岑蹊河勾了勾手指,岑蹊河动作一滞,顿了顿,还是将袖中折扇递了过去。
  谢掌门接过折扇,“唰唰”展开,一边扇一边道:“幽冥教丢了人,峨眉山丢了宝贝,剩下的,你们呢?你们丢了什么?”
  岑蹊河蹙眉道:“三位前辈门下,各自有几个弟子丢了性命。”
  说着,他连击掌三下,七八名弟子应声上来,抬着四具尸身,七歪八斜摆了一地。
  谢秋石一看,目色便微微一沉:“这几位,死得可真有些不同寻常。”
  只见地上那几具死尸有老有少,一个个张着口歪着头,四肢僵直,面色青黑,表情震恐,似是看到了什么极骇人的东西。
  “谢秋石!”曲苏阳怒道,“我这两个弟子来武陵前还是好好的,偏偏返程之时突然暴毙,死状还如此怪异……”
  谢秋石忽然打断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已有医修看过,”灵山门的白须老道叹道,“我门下一名,曲老儿门下两名,王贤侄同门一名,他们俱是肝胆破裂,活活掏心而死……除此之外,几个小孩各自在额部、肩部、足踝、膝弯处有一小孔,如果老朽没有看错,理当是……佛珠模样的法器留下的痕迹。”
  谢秋石安静听他说完,面上却没有几分讶色,只是径直绕到尸身前,往那大张的嘴里看了眼,了然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几位都是在东陵城遇难的吧?”
  伏清丰愕然问道:“你如何知道?”
  谢掌门无赖似的摊了摊手:“因为事发之时,我就在东陵啊。”
  全场哗然。
  “谢秋石!你这是不打自招了?”曲苏阳大喊。
  “谢掌门,”白须老道摇头道,“你年纪轻轻,竟已误入邪道……”
  “贼子,纳命来!”
  “把金水珠还给我――”
  “唉,等等,等等,”谢秋石懒懒一笑,“我话还没说完呢,事发之时,我确实在东陵……的城郊别苑,与人琴瑟和鸣,夜夜春宵,被翻红浪,从此君王不早朝……”
  众人:“……”
  曲苏阳涨红了脸:“黄口小儿!尔敢……尔敢……”
  “陆雪杉!”谢掌门面色一正,忽然高声喝道,“可在?”
  “见过掌门。”一名高挑消瘦的弟子从人群中走出,正是岑蹊河门下医修陆雪杉。
  “你看看这几人,都是何修为?”谢秋石命道。
  “是。”陆雪杉深深一揖,便俯身探向那地上的尸首。
  “大胆竖子!”曲苏阳叫道,“妄图毁灭罪证!”
  陆雪杉不理会他,冷冷一笑,手指碰也不碰那一地尸体,只迅速地一眼扫过,便转身朝谢秋石一礼,朗声道:“启禀掌门,四位弟子中,两名恰至辟谷,一名初成灵髓,还有一名仙骨半铸。除此之外,仍有一古怪之处,几名弟子手臂内侧都有几道生长纹,似是用了拔长身体的草药。”
  谢秋石却似乎全然不觉得古怪,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看看他们的牙。”
  还未等陆雪杉动手,那白须老道已走到灵山弟子身旁,伸手往他口中一探,继而徐徐摇头:“果真不是错觉,旺生口中多生了一排牙齿,身量较之前几日,也似有变长……谢掌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定是他们施了什么诡计!”曲苏阳狠狠道,“刘道长莫要被骗了!”
  “曲掌门,”谢秋石瞅着曲苏阳,翻了个白眼,“你弟子喜好贪杯好色,强抢民女,手上沾的蔻丹红,莫不是也要赖我?”
  说着他踢了踢某具尸身,只见尸身裸露的手背上,挂着一道长长的细疤,疤侧还泛着浅浅的桃红,显然是为女子所挠。
  曲江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问完了?”谢掌门似笑非笑地等了会,“你们问完了,就该轮到我问了。东陵地处东南,乃是幽冥一脉与武陵一支的交界之所,幽冥教的众位仙姑要回老家,会从那儿走,并不稀奇,倒是你们……”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如降了霜的雪刃般从众人脸上走过,“天玄宗北接晋河,灵山门毗邻西海,峨眉曲江对望湘水,没有哪个地儿,要经过东陵罢?”
  众人顿时哑口无声。
  “可真是奇了怪了!”谢秋石一击掌,摇着扇笑道,“五大门派不知为何,齐聚东陵,一个丢了人,一个丢了宝,还有三个齐齐丢了性命,放着左邻右舍不查,凭着几个珠子窟窿大老远折返我武陵兴师问罪,还守在门口刀枪棍棒招呼我的鹤、我的弟子、我的山河树木……奇也,怪也,蹊河,清丰,还有那个余什么,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那个余什么”额头青筋一跳,岑、伏二人忙一人架了他一边肩膀,岑蹊河道:“回掌门,说奇怪,也不奇怪,毕竟东陵近日异像频出,几位老前辈古道热肠,定然想要施展一番拳脚。”
  曲苏阳显然没想到岑蹊河会帮自己讲话,忙道:“可不是么!岑峰主是个是个明事理的!我们武陵一脉讲究兼济天下,东陵的狐妖鬼语蛊惑人心,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谢秋石睨了他一眼,转头问岑蹊河:“蹊河,是这样么?”
  岑蹊河淡淡一笑:“掌门人,蹊河坐镇武陵,不曾听过什么狐妖传闻,倒是频频听到东陵来信……称武陵仙君已于百年前殒身,理应砸其神龛,推其神庙,另立神像,而我武陵派小镜湖中,亦早无仙君身影,只留下遗物秘宝无数,若能得之,退可守天下,进可成新神。几位老前辈先往东去,又至武陵,心中所想,昭然若揭。”
  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岑蹊河最后四个字咬音极轻,一字一顿,饶是平素以斯文著称的玉面书生说起这些话来都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谢秋石愈听,面色愈冷,转身看向噤如寒蝉的一众人,问道:“可是如此?”
  无人应答。
  山前除了潺潺流水外落针可闻,谢掌门摇了摇扇,忽而微微一笑:“几位所求所想,本座已然知悉。蹊河――”
  “在。”
  “叫人多收拾几间屋子出来。”谢秋石道,“天玄宗,曲江派,灵山门,峨眉山,幽冥教的朋友们要在武陵长住一段时日,莫要失了待客之道。”
  岑蹊河拱手称是。
  “谢秋石!”毕鸠忽然叫道,“这四人之死或许另有隐情,但我教毕青毕红两名弟子确实切切实实在东陵河道消失了踪影,仙子亲自指认当场有你武陵仙法残痕,你如何解释?”
  谢掌门闻言笑道:“是了,忘了你,还有那边丢了宝贝的峨眉姑娘――李大师!”
  只听得半空传来一声鹤唳,崆峒山李望尘身披袈裟,从碧霄上飘然跃下,手捻佛珠,念了两声佛号,手中却托着一对一红一绿的银镯,以及两颗浑圆夺目的钢珠。
  毕鸠惊道:“这是毕青毕红的镯子?谢秋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望尘叹道:“阿弥陀佛――”
  “怎么?”谢秋石笑道,“是不是以为你那俩姐妹已经安安全全回了百花谷?”
  毕鸠脸色数遍,白须老道讶然道:“毕姑娘,莫非丢弟子之事,果真是你嫁祸武陵……”
  “牛鼻子,”谢秋石挑了挑眉,“我从幽冥教一路逃回来,路上遭到无数弟子追杀,那两姐妹更是拿金水珠划伤了我如花似玉的脸,我岂能善罢甘休?自是修书一封送到迦叶寺,上报妙印大师,让他命留在百花谷讲经的李望尘李兄拿了人来当庭对峙,李兄,那两姐妹现在何处?”
  李望尘合十道:“已在山下安置了。”
  谢秋石哼笑一声,扇面一拍,忽然将伏清丰手中酒壶抛起,琼浆玉液飞满天,他顺势抄过两颗七巧金水珠,往几名峨眉弟子面前掷去!
  那金水珠沾了酒浆,凭空炸裂开来,化作千丝万缕细不可见的丝刃,铺天盖地袭向兀自愣怔的峨眉弟子,几乎将她整个人千刀万剐!
  峨眉弟子一声惨叫,闭紧双目,只见那毕鸠身形一闪,动作诡谲,五指兔起鹘落,一探一罩,两颗金水珠簌然收回,平稳地落在掌心,滴溜溜地打着转。
  众人顿时面露了然,伏清丰丢了酒,也不恼,哈哈一笑,看向峨眉众人:“几位师妹大概是记错了,这金水珠,看着也不像是你们会玩的东西。”
  为首一峨眉弟子面色忽青忽赤,半晌才僵着脸,生硬着喉咙说道:“确实是我们弄错了,晚些自会向谢……谢掌门赔礼道歉,翠娥,喜月,我们先走一步。”
  一众女弟子如释重负,转身欲走,便听身后谢掌门声音沉沉:“怎么便要走了?刚才不是说了,几位都要在我武陵多留上几日呢。”
  “谁要留在这儿!”后头一个年纪稍小的弟子叫道,“东西找到了,我们自然要走了,至于赔不是,到时另有他人安排……你一个男的,无端强留我们几个姑娘,还要不要脸?下流!”
  她声音清脆,出口却不依不饶,余黛岚听得直恼,怒道:“胡搅蛮缠!我武陵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找人的找宝贝的找仇敌的,什么脏水都搁这儿泼,现在轻飘飘一句赔不是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黛岚。”谢秋石忽然开口。
  “哎?”余黛岚惊道,“你可算记住我名字了!”
  谢掌门一怔,继而大笑,笑毕面色一凛,拢扇正色道:“谁说要无端留你们了?眼前可不正摆着一桩天大的喜事,得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喜事?”白须老道皱眉道,“谢掌门,贫道只见得满室血海深仇、冤假错案,可未见得什么喜事……”
  “没有喜事,我便自个儿造一桩。”谢秋石一拂袖,走到上峰正中,面前正对着武陵派山门、门前耸立的笋装碑石,以及石上仙君亲笔题写的“武陵桃源”四字。
  谢秋石对上那四个字,一晃神,心跳忽的快起来,他想起来,这是他被燕赤城逼着念检讨的地方,也是薛灵镜死后,他宣称“掌门飞升”、伏清丰躲起来暗自饮泣的地方。
  谢掌门深吸一口气,踩着登云步,仙人踏云般飘摇上了石巅,朗声道:“七月十五良辰吉日,宜嫁娶,可成婚,我武陵掌门谢秋石,决议与小镜湖燕仙君结为连理,即日成婚,即时设宴,筵席九十日,诸宾须留步庆贺,不得擅离,如有违者……”
  他顿了顿,唇角微陷,露出个少年气的狡黠笑容来:
  “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