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明日无暇 > 共治区(八)求援
  格林小姐的教诲,在少年听来,更像是劝导——或者说,初闻合乎情理、细想如立雪峰的谎话,把责任推卸一空的…
  
  诡辩。
  
  赛尔是真切的吃力了。他要承认,格林小姐的话术,他应付不来、对付不了,他敢说,就是找准言语的漏洞,格林小姐也能继续辩驳,直到他丧气地趴倒为止。到时候,格林小姐还可能放低高傲的头颅,满怀歉意地说一声对不起,搞得像是他错了一样,弄得他不知如何回复是好。
  
  少年到底还是年轻了。如今看,班布先生对他的期待,或许是要落空了。但,文德尔小朋友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还有办法,还能…寻找外援。
  
  于是,在回到旅店,和格林小姐聊要去哪执行任务时,他打开了网,接通了最理智、最有办法的朋友,在大学读书的艾斯特·蒂利科特。他敢拍著胸脯打包票,理性的艾姐姐定然能想出帮忙解围的好办法。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脑海的沉静:“小武,好久没找我谈心了。”
  
  少年的回复不是语音,而是一格格急切的文字:“艾姐姐,抱歉占用你的午休时间…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得到许可后,他稍稍概括了少女的情况,还说班布先生安排了一个相当严峻的考验,那就是帮这麻烦的新朋友认识到错误,别再误解那些情感,别再做那些过分的伤害,别再偷偷用祈信之力影响他人,然后诚心地改过,迎来璀璨的新生。
  
  可艾斯特的回答,让他更头痛了:“不行,取向是天生的,你,矫正不来。”
  
  赛尔赶忙解释了半天,好让金精灵明白这个问题不是重点。艾斯特沉默了好久,再回话,声音已有些尴尬的沙哑。
  
  按艾斯特的说法,这位新朋友的情况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是知错不改,明知故犯,对他人的痛苦视若无睹,那,他可能是天生的冷漠,或者是后天养成的坏。假如是前一种,艾斯特不相信少年有将之解决的本领;而若是后一种,那就问明他的心结,帮他走出过去的阴霾。
  
  但是,艾斯特不建议少年去学习那些复杂的心理知识,反是劝他带那人去医院看看大夫,做好心理治疗。
  
  二,他要是打心觉得自己并没有错,那,赛尔就应该干脆地放弃了。艾斯特说,这类人的世界观、价值观与人生观是扭曲的、是定型的,若不经历些颤动心扉的震撼,是很难有一个契机去改变。
  
  总而言之,金精灵的意见是相当明确的——别亲自烦扰那陌生的新朋友,有事情,就去找专业的医生。一个人冥思苦想,是于事无补的,仅仅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绝不会产生任何裨益。
  
  可赛尔的回答,是犹豫后的果决:“艾姐姐,我…我还是想试一试。老师讲过,面对未知的困难,总要有挑战的勇气,不是吗?”
  
  他说的老师,当然是带了五年梁文课的普莱沙——那个因为他的出现,放缓了与他的养母结婚的计划,甚至抛下了更好的工作,来丽城教书的木精灵。
  
  自从听伊雯姐姐说过普老师和母亲的故事后,赛尔一直有些愧疚,以至于在随班布先生离开林海时,想着的第一件事,是怎催促母亲和老师结婚,免得耽误了木精灵一生中最宝贵的适婚年龄。
  
  可普老师讲过,那些事,要等赛尔回家后再说。因此,他是有些心急的——只要完成班布爷爷的考验,帮格林小姐战胜心魔,他就能回家,和老师、妈妈好生商量了。
  
  在告别前,艾斯特忽然问:“小武,你还没有说过,新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
  
  少年不会隐瞒,一五一十地说,新的朋友是位姐姐。许久,金精灵才回了句:“小武,你还在跟她聊天吧?你,当心被带坏了。”
  
  无缘无故的批评,把少年说得一脸茫然。等到格林小姐轻叩桌面,他才回过神,赶忙收拾好行李囊,随之去前台退了房,扛着大包小包,坐出租到委托人的住址附近找家比较正规的旅店,劳请成年的格林小姐出示证件,才开了间宽敞的大房。
  
  之后,他们按委托人的地址寻上门,见到那位怒气冲冲的父亲,和躲在房不肯露面的女儿。在两位客人说明来意后,父亲才相信这两名年轻到没谱的少女少年,真的是前行之地派来的圣恩者,虽是奇怪,却又尽量表示尊敬,请他们到家中坐一坐。
  
  太稚嫩的文德尔小朋友只有乖乖坐在一旁,听委托人向较为成熟的格林小姐诉苦,说女儿是多的无辜、多的可怜,直到现在都不敢去学校上课,也不愿再到医院检查。周围的邻居,也是对他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这个当父亲的倒罢了,可做女儿的,怎遭得住这样的罪?这些天,女儿连门也不出了,成日关在房间,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看得他心如刀割。
  
  所以,此刻的他声泪俱下,请求格威兰来的圣恩者,务必帮他拿住那可恨的罪犯,由他亲手折磨,再活埋进地,来个理所应当的报复。
  
  “请问,您为什不报警?”
  
  刚说出口,赛尔就后悔了。因为委托人的眼神告诉他,这个问题是相当冒犯且多余的。不过,有些戒备的父亲,还是老实地给这位可能是圣恩者的少年说明了顾虑——若要去报警,先不说女儿受不受得住警察的询问,单是回忆受害的经历,就是再一次的伤害。何况,珀伽的警察嘴皮子不紧,万一没守住口风,让好事的记者打听到消息,叫这桩事见了报,就是抓到了那该死的罪犯,女儿的名声也要被毁了。今后,不管女儿到哪去,都会有人认出这并无过错的受害者,在背后笑话她、讥讽她,再可怜她,让她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中,永远抬不起头。
  
  少年虽是半懂不懂,却打算说,这种想法是错的——受害者,怎要害怕?怎会有错?如果珀伽的居民容许这种事发生,那,这的人们指定是脑子生了什毛病。
  
  再想说、再想问,看到这位父亲的愤怒与委屈,他也不便开口,还是得专心旁听,让格林小姐全权处理后续的工作。
  
  少女的安排,会让赛尔满意的。听这位父亲诉完苦,格林小姐是笑着宽慰,叫委托人莫把事情压在心头,给予她足够的信任,让她与受伤的女孩面对面谈话。她以前行之地的声誉、帝皇使者的威名和圣恩者的荣耀作保证,保证只是问明犯人的线索,定不会伤害无辜的女儿,定然令真凶认罪伏诛。
  
  “帝皇在上…尊敬的圣恩者,请去吧,请你去吧…”
  
  父亲敲响卧室的门,在征得女儿的同意后,掏出钥匙打开锁,恭敬地把格林小姐送入女儿避不见人的藏身之所,然后,十分小心地拉上门,尽力不弄出一丁点儿的噪音,接着,一手扶著墙,一手捂着眼。等他移开手,少年看到,几滴眼泪打湿了他掌心的茧与伤疤,将这空调轰隆的客厅,渲染出了比屋外的冬日更苦的寒凉。
  
  不适合开口,不适合叨扰,赛尔选择保持沉默,借格林小姐问话的空挡,去观察中洲人装修房屋的风格和温亚德、林海有何处不同。
  
  粗看之下,这间三室一厅的住房是很敞亮的。最中央的客厅与餐厅是相连的,厨房与客厅各有朝向东西的落地窗,安有防护栏,能充分接受各个时间段的阳光,通达又明亮;餐厅侧旁的厨房,则由滑动的玻璃门分隔,看不清内的装修是怎样;客厅正北墙的中点处,是一条过道,把公共卫浴和三间卧房的门齐整地对正排布,格林小姐进入的,就是靠东边的第二间卧室,一个每天都能沐浴晨光的好地方。
  
  这的家具多是清澈的棕木色,有着显眼的弧度,造型是少了些方正,更偏向圆与球,与格威兰和朝晟大相径庭。至于地板?至少在客厅、餐厅与过道,地板的本色全铺盖在红白的毛毯之下,颇为奢华。如果这些地毯的规格多弗斯庄园所用的相同,那,按赛尔请教过阿纳塔而得来的羊毛毯的价格去计算,要铺完八十多平方米,怎也得花费五万威尔、亦即二十万迪欧的钱财,还要劳神打理,定时请人清洗,只会破费更多。
  
  当然,即使不懂地毯的材质,单是隔着鞋轻踩,少年就知道,这些编织物并非多弗斯庄园用的手编羊毛。再看那洁滑的光泽,更与商场的某些服装颇为相像,赛尔猜测,这该是化学纤维的造物,能防水、能阻燃,质感舒适,还安全廉价,比手工编织的羊毛毯更实惠、好用。他不禁想,若是回到林海、回到绿松村,等母亲和老师结婚后,是不该再住到叔叔阿姨的家中,理应去伐些木头,请同村的木精灵来帮忙搭建一栋二层高的小木屋,作为婚房与新的家。到时候,是不是也应当去丽城的超市逛逛,挑一些同款的地毯,铺满新的家呢?
  
  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
  
  格林小姐离开禁闭的卧室,走离了无光的过道,回到了明亮的客厅。见她微笑着款款而来,委托人是起身相迎,却给少年拦住,甚至还未过问进展如何、可曾打探到重要的线索,就听着那黑发的男孩对金发的少女说起了格威兰语,看着男孩拉住少女的手跑出了他的家,并在门外对他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将防盗门急切又轻盈地合上了。
  
  “文德尔**,是怎了?”跑出委托人所在的住宅楼后,格林小姐抽回被赛尔握著的手,拭去凝结在眉头的水雾,笑容是贴切的遗憾,“是哪不舒服吗?要去看医生吗?”
  
  少年停住脚步,坚定地回望无辜的格林小姐,难掩那分忧虑:“伊利亚姐姐,你…你刚才是想告诉那位父亲一些不好的事…对吧?”
  
  是的,在看见踏上过道与客厅的交界、在灯光与黑暗的中线上的格林小姐时,赛尔又觉察到当日惩罚那嫖娼的圣职者时,令心脏震颤的笑容,即使掺杂淘气的趣味,也盖不住心愿得偿的微笑…
  
  一种恶意的喜悦。
  
  “嗯,假如事实即是歹毒,我想,有权知晓实情的委托人,是能够承受的吧?”
  
  惊讶于少年准确的预感,格林小姐也不做隐瞒,承认在见面之后,她便对那陌生的女孩使用了祈信之力,问明白了前因后果——什强暴、侮辱、胆怯、羞耻,都是谎话,是不折不扣的虚情假意,是逃避错误的无耻无赖。
  
  假有会不,确万真千,案答的到得下用作的力之信祈在是这。岁三十仅年,孩男的长家诉告、抗反敢不到迫胁被,犯侵并骗诱女乖乖的中眼亲父被位一,生级年低的校同儿女是,者害受的正真,亲父位那诉告经已姐小林格,止阻年少非若
  
  赛尔是无言以对。他能想象到,要是方才格林小姐把真相告知委托人,那位暴躁到想杀了伤害自己女儿的混蛋的父亲,只怕会骂他们胡说八道,接着赶他们出门,然后在家与女儿对质,最后,像只掉了牙的猎犬那样,一头扎进苍耳丛,挂着满身刺球在泥浆打滚,嚎得死去活来。
  
  “很意外吗?文德尔?”格林小姐捋起长发,将手托在唇边,轻舒暖流,对着寒冷的街头吹出了吐息般的雾,“委托人的话,是不能全信的,谁清楚他们是蠢是坏?谁明白他们是被愚弄,还是包藏了祸心?没人清楚,没人明白啊。要有善于质疑的勇气,和敢于假设的信心啊,文德尔。”
  
  哑口无言的赛尔,难以揣摩一个最恰当的回复,好和格林小姐继续谈话。他不明白,要评价这种颠倒黑白的破事,最精准、最适当的语言必然是脏话,就像远在麦格达市的坎沙回应塔都斯那样,痛痛快快地骂几句污言秽语就好:
  
  “**婊子,还真不要脸,自己搞腾出的破事,竟然要别人赔钱?”
  
  刚刚,消息灵通的塔都斯没有骑车回家,而是坎沙一起走出入夜的学校,把之前讲过的趣闻的结局告知了他——在事务所的讼棍和警署的条子的双重威胁下,八个“男友”的父母为了息事宁人,不影响孩子的高中测验,就集体做出赔偿,付足了打胎费、护理费等等为治疗支出的费用,还送了笔精神损失费给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转学,别在这搔首弄姿,影响孩子们的考试发挥。
  
  “世道如此啦,好兄弟,听我的,人心隔肚皮,可千万别给女人哄晕了头啊,”鲜少上晚课的塔都斯熬不住夜,指著学校对门的便利店,打了个哈欠,“管她怎甜言蜜语,管她的脸蛋多漂亮,管她的身材有多火辣,都别信,统统别信——只有帝皇才知道,女人的心思有多狡猾啊。行了,去买瓶喝的吧…咖啡、能量饮料都成,我请客,随便挑啦。”
  
  “嗯,我没你那帅气多金,不用操心这类问题,”坎沙也不谢绝他的好意,跟他去便利店拿了两瓶冰汽水,在冬天的夜晚猛灌入喉,脑子立时卷入了火辣辣的凉爽,清醒到嘴不出脏字,“女人真可怕啊,哦,不包括你姐和你妈。”
  
  “得了吧,兄弟,你还没见过她们啊,她俩是工作狂、工作狂,明白吗?比我的好老爹和亲大哥更拼命、更自律啊。相信我,自律的女人最可怕,单单是待在她们身边,就比被一万头肥猪骑在腰上更容易呼吸困难啊。”
  
  打趣似的赔礼,让塔都斯不禁失笑。说完,他提了提裤腰,走向便利店旁的小巷,那,有这条街上唯一的公共厕所。坎沙明白,这家伙是上课时喝了太多咸奶茶,又加了瓶汽水,憋不住尿,得去释放了。
  
  没等塔都斯走进公厕,一个慌乱的男人冲了出来,将塔都斯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到梯坎上。坎沙急忙扶了朋友一把,刚想喊那撞了人的家伙道个歉,却看那人玩命般狂奔,早把他们甩开了。
  
  “妈的,赶着上天国享福是吧?”塔都斯拍了拍被撞疼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吼了声,“不长眼的龟儿子,别让我把你抓到了!信不信打折你的命根,叫你跟娘们一样蹲著撒尿?”
  
  与此同时,坎沙转向公厕的入口,皱高了眉头:“嘘,你听,什声音?”
  
  塔都斯马上收了口,和坎沙一块儿去听异样的怪响。那声响很独特,像是什东西在扑腾,把地板砸得咚咚发颤。塔都斯想说,这吵闹就和他父亲在家和女佣玩大人的游戏一样,听得人耳朵疼;坎沙则想说,这声音简直是活鱼破开了肚,掉进水池乱蹦,诡异又可笑。
  
  见朋友有些怂怯,坎沙叫他跟在后面,自己先行一步,钻进了公厕,寻着那声音走到女厕所的入口,敲了敲发霉的木门,问面有没有人,却没得到回复。于是,坎沙便让塔都斯在外面守着,他则推开女厕的门,去一探究竟。
  
  入眼,全是没有小便池的隔间,吊顶的电灯泡忽明忽暗,被通风口的气流吹得左右回荡,仿佛随时会甩断电线,砸在地上,当个别致的摔炮。当然,奇怪的扑腾声可不是来自于电灯,而是发生在女厕最靠内的隔间,一处没有掩门的隔间。
  
  坎沙刚走过去,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这臭味属于排泄物,呛得他眼睛发酸,他挤了挤眼泪,正想抱怨女人也有不冲厕所的,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他看见,一个同龄的女孩,穿着学校的制服,脖子被一条鱼线缠死在马桶蓄水池的水管上,衣服被扒得满地都是,浑身都是淤青和伤痕,而下体,还在失禁,双腿还在乱蹬,不过越蹬越慢、越蹬越没有力量。
  
  等坎沙拿指甲刀剪断鱼线,喊塔都斯报警、叫救护车时,女孩早翻了白眼,两对眼球跟注了水的皮球般往外凸,已经没了气息,有的,仅是死亡的恐惧,和绝望的泪滴。
  
  等警笛声靠近,坎沙安慰著跪在地上呕吐的塔都斯,向下车的警员打起招呼。他还不知道,这次,是惹上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