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明日无暇 > (44)故事
  
  葛瑞昂合起书,低垂长眉,承自金精血统的竖瞳越张越圆,更映出些红光,就像黑夜里搜寻猎物的鸮,优雅而冷厉。但他的目标并非月影下窜逃的鼠兔,只是儿时被父母逗吓的记忆:“童话皆如此。若不幼稚便不能满足孩童的幻想,缺了这浪漫的幼稚,童话就不是童话,而是大人的故事。”
  “啊?这说的什么话?葛阿姨,你把我当小孩?”竹又抓抓他的腿,嘴撇得不大高兴,“我又不是小屁孩,有好玩的就给我说啊,我还会怕了不成?”
  书落上床头,台灯调亮了些,葛瑞昂的瞳闭为细细的竖线:“好,我讲,你要好好听了。”
  “好。”
  “很久以前,三个女孩与父母在远离村落的山麓居住。她们的父亲是行商,闲暇时卖些诸如针线糖衣的货品;母亲是农妇,多在地里耕耘,养护牲畜家禽。
  临近入冬的时节,父亲要去城镇进货。远行前,他留了些钢针和麻线,嘱咐妻女织好御寒的衣物,照顾好家畜,准备过冬。
  父亲走了,可他在路上遇到一只怪物。怪物吃了他的肉,钻进他的皮,走向他的家。它的嗓音沙哑,只说受了风寒,妻女们很惊讶,忙给它杀鸡煲汤,照顾它休息睡下,看不出它是批了人皮的怪物。
  它贪食,只一味地吞咽。没多少日子,早晨的鸡舍传不出打鸣声,连豢养的猪也杀掉、牛也宰掉,甚至猪肠牛皮都入了它的口。可它仍不满足,还要吃面粉、吃小麦。母亲藏了些面粉留给女儿们,把家中最后一粒米喂给它。当知道这户人家的食物耗尽后,它的目光投向母女四人,打算吃了她们再离开,去找新的猎物。
  夜晚,它唤母亲探望,趁机吞了她。最小的女儿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切,告诉姐姐们父亲是套皮的怪物,但她们不相信,只觉得妹妹是在说笑,继续织布缝衣。
  第二天,母亲不见了。它说母亲要出趟远门,要女儿们放心。晚上,它将大女儿唤来,将她吞进肚子里。小女儿又看见了,告诉她的二姐,二姐去看了,却没见到血迹,只听见父亲的鼾声,觉得妹妹又在撒谎,再不理她。
  小女儿放弃了。她收集起母亲和姐姐的缝衣针,开始和面,捏了很多面团,更在一坨最大的面团里混进针,拿油炸酥后放进篮子,再找了绳索和草叉,拿了瓶油爬上屋后茅坑边的大树,在横生的干支坐好,等它来找自己。
  第三天,二女儿也被吃掉。它很满足,睡得香甜,只等享用最后的美食。可新的早晨到来时,任它怎么叫唤,也不见小女儿的身影。它饿了,艰难离开床,因吃得太胖而步履维艰,只能像生了两脚的石球一样挪着走。它挤出门张望,见小女儿抱着篮子坐上高枝,嘴里嚼着什么,看得直流涎水。
  它过去,催小女儿下来,小女儿不听,只扔了团酥面给它,吃得它馋嘴。它赶忙爬上树,越爬越高,离小女儿越来越近,可却越来越小心,因为树很滑,弄得它很难使劲。原来小女儿早往上淋了些油,等它卡在这够高的地方,就装作担心父亲,给它已裂开的嘴投去那团最大的酥面。
  它急不可耐,一口碾碎酥面,嘴中却给钢针扎遍,痛到嘶喊,更脱了手去捂、去拔,扑通摔进茅坑。小女儿急忙捆好绳索滑下树,捡起放在一旁的钢叉捅向它、捅向它,逼它慢慢沉入茅坑。当茅坑里再没冒出气泡,她看了看无人的家,擦了眼泪,收拾好仅剩的东西,去最近的村落生活下去。”
  听完,竹甩了甩头,眼瞅灯外的黑,捏住下颚,额头亦皱出纹:“这…这是什么意思?葛阿姨,这故事到底想讲什么?”
  “自行探求方有意义,”葛瑞昂伸指关了灯,拿开他的手起身出门,“你好生思考,晚安。”
  离开后,他在电梯前背手伫足,等门打开便侧身穿过一群搀扶而出的醉酒士兵。片刻后,那金色的卷发和长眉引得他们惊呼,慌忙敬礼。可葛瑞昂·盖里耶已走上天台,闭目仰头,清冷的寒气流入肺叶,浑身陡然紧缩,消去大半倦意,眼刚睁开,视线却捕捉到坐在天台边缘的两道身影,腿不由放轻,一步步移过去,让微尖的耳搜集交谈的声。
  声来自黑发的阿尔和灰发的茉亚。他们正说得高兴,没留意背后那套着黑袍的来访者。
  茉亚正将短发捋到耳后,承认身上流着非人的血。阿尔则鼓掌自夸,笑称自己并未猜错,说她果然是从遗忘之地来,更问明那里的环境,漆黑的眸都在星光里张圆:“漫天的风雪啊,纯种的基涅亚却无用棉衣保暖?请品尝吧,这是我常喝的饮料。唉,你们历经了多少苦难啊,帝皇在…啊,抱歉,你知道我们习惯…”
  “朋友,你无须在意,我们不会憎恨已消失的祂,”茉亚拧开瓶盖,抿了口木白树汁,微挑的嘴角证明舌尖喜欢这溢出味蕾的清香,“毕竟在遥远的过去,基涅亚是无惧酷热严寒的杀戮机器,若无帝皇的放逐,或许连自我亦不能觉醒。有时候,祂的惩罚未尝不是一种恩赐。”
  阿尔如猫抖动长耳,更带些歉意挠头:“嗯…茉亚,恕我冒昧,能否打探你的…年龄??”
  “女士的年龄可是秘密啊,只能告诉最亲昵的…是谁?”话未说完,茉亚迅疾扭头,看清来者后才松懈稍许,拍拍阿尔的肩,目光沉着,“朋友,请你先回避,我有事与他相谈。”
  知晓他身份的阿尔如释重负,闪避般冲向电梯,尽快逃离。待电梯下行,葛瑞昂走向天台边沿的女士,嗓音有种与冷脸不符的玩味:“怎么?你们是说悄悄话的小情侣?给我这年长者撞破,至于如此羞怯?”
  “混血者,他是我新结实的朋友,”茉亚没再看他,重望遥远的夜空,背影和星夜交融,仿佛画出一张寂静的风景,“今日的睡前故事已结束?我当感谢你,自你到来,我的疲累轻了许多。”
  “是吗?我觉得你不大乐意。”
  “多一人照顾他会很好,我又有何不满?”
  “你明白我的意思,”指刚触向她的肩,那对灰眸已投来视线,其中的镇定瞅得葛瑞昂挑起嘴角,笑得细微,“武神的战将哈本·迪尔玛坦白知晓的一切,包括武神涉足遗忘之地的诱因——真沉着啊,从你的表情上,我观察不出一丝变动。但我提醒你,得益于朝晟记录一切的「网」,我成功从他和武神的对话与某些人的见闻里搜寻出线索,加之元老的消息,已足够我推得一定的结论…”
  “那你便去知会他,”茉亚依然平静回望,“帮他理解真相,恰好了却你们朝晟元老的夙愿。”
  “别了。我虽是男人,却不至于伤害一个视我为母亲的孩童…”葛瑞昂收起手,回身摁下搭乘电梯的按钮,面色在敞开的白光中亮至不可睹清,“真是颗古怪的心啊。说说看,你在他的世界里会属于哪种身份?母亲?父亲?姐姐?还是别的?”
  “我们是朋友。”说完,她转向夜空,再不回话。
  “是吗?”葛瑞昂乘电梯下行,在网里传信,“没在忙吧?近日可有空?这些天我难得休息,恰好你也在圣都附近,不如抽空去圣都逛逛,权当放松,总让事务压身可会降低工作效率…好,后天见。”
  在他回房歇神时,阿尔正斜视临铺的炮兵,等那贱笑的嘴嗦口烟,吐出带话的浓雾:“老子还真看错你了,见色忘友…哦不,忘烟。这才几天就忙得夜不归宿?来,给你爷们我说说,到底是哪的娘们,给我这小心肝迷得成日晚归,甚至说了七八遍的饭都忘买啦?!今儿午饭我都没吃呀!”
  “呸!谁是你的、你的…恶心!你们梁人都把心思用去想低俗的脏话?龌龊!记住,我可和你祖辈同龄!给我放尊重点!”憋红脸的阿尔放弃对骂,抡起枕头砸过去,“而且你好意思提吃的?你欠我多少钱了?还指望我给你吃白食?先还清旧账再说!”
  “呃,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肯定还…你知道的吧?我可是言出必行啊,”双手奉还枕头后,炮兵抽出根烟卷递上,“好爷爷,真不来根?”
  “谢谢了,但太呛了。唉,真烦啊,原本聊得好好的,突然有人来插话,真是缺失礼节。”
  “哈?你撞见人爹妈了?嚯,你是祸害旁边哪户人家的闺女?不该啊,没你漂亮的还能入你眼?你们木精不是嘴挺叼?你不会和哪家棕皮鬼对上眼了吧?”
  “胡说什么…我的审美可挑剔得很。我问你,你知道那个、那个…就是统领身边的那个茉亚吗?”
  “喔…你说哪个?”
  “灰发的那个啊!不是经常见吗?”
  “啊,你说那个大团娘们啊。”
  “大…团?!龌龊!低俗!你这是什么形容?给我礼貌些!”
  “呃,我实话实说…好好,你别气,我不说了、不说了成不?”
  “不说我怎么问你话?她和统领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问这干什么?”
  “我…我、我不是跟你讲过吗?我听过他们说话!别告诉我你忘了?非要我再讲一遍?”
  “不用不用,她的话…我听对门的扯过几句,说咱们这破地似乎就她一位前行者,他们还讲,其实这里都归她管,那统领压根不理事的,就一摆设…嘿,要我说,她怕是上面指来看护我们那敬爱的‘统领’的?可瞧她模样就不像梁人…你们木精不管男女全是搓衣板,更没可能…怪啊,你说…”
  “行了,就会乱猜…不对,你说看护?看护什么?”
  “你耳朵没塞东西啊?”炮兵刚探过身揪了把高扬的长耳,手就给抽到缩回,“当然是他啊,你看他那样,哪像…妈的,忘了这不能说,不能说!万一让听到…我给你发网里吧。”
  “胆小鬼。”阿尔开启网,与他无声相谈。
  “说真的,你也见过他吧?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成天一副小孩的样,像不像那种…脑子发育有问题的?”
  “胡说什么?你忘了那天的演讲?傻子能说出那样的话?”
  “你就没想过那可能是别人写的,他只是照念?”
  “怎么可能!”
  “哪没可能?要是他没毛病,上面会指个人盯着他?你不晓得吧?我可有位前行者老乡,他才跟我聊过,以前有个小娃入伍了,又刚好没爹没妈,上面就让个女的、啊,也是前行者,去照顾那小孩,结果他俩竟搞到一块!嘿,他还说一直对那女的有意思,可惜…”
  “收声!”没用网发信,阿尔拍震钢架床,呵得炮兵捂耳尖叫。
  “哇哇哇…吼什么?喊得我耳朵痛!”炮兵双掌猛压耳朵,借空气鼓动耳膜,好半天才没再龇牙咧嘴,“你今天咋了,我可没拧你胯吧?你…你?你、你不是?哇!你不怕死的?!你跟那娘们勾搭上啦?”
  “说、说什么…”阿尔的脸颊泛起抹红,结结巴巴,张合嘴又不出声。
  “你…你真敢啊…好爷爷,我的亲爷爷哎,你让我省点心啊。跟他沾关系的你也敢凑…”炮兵抹了把脸,摊开手心,看眼汗,继续挥汗,可不愿与那人有任何交集。
  哪怕那有恐怖力量的家伙同为朝晟人、梁人,哪怕此刻二人同处一栋楼,他亦无丁点好感,更别谈信任,只会再流冷汗。
  阿尔没理会他,只从卡在床沿的书架取了本书后,以指顶额,闭目感叹:“帝皇啊,睁眼看祢所爱的世界吧,它已失去应有的秩序;祢爱的子民深陷于水火,受苦受难,身与心皆疲。”
  扇了几掌脸,炮兵扯过枕巾擦汗,拧开横放枕边的水瓶痛饮,猛吸几口气,又抽出支烟,翻开火机旋蹭半天,怎也点不着,指头更夹弯烟卷,嘴只嘟囔:“有心情读书诵经…还不如想法子料理后事…”
  在炮兵黑了脸抽没火的烟时,阿尔翻床挤来,搭着肩摊开书,指着上面刊印的女式珠宝与衣物,黑色的竖瞳尽是恳切,口更第一次唤出他的姓:“吴,请帮助我吧,我想知道女性通常会爱好怎样的礼物。”
  吐去烟卷的嘴回复得不加思索:“问这个?我可太懂了。说来话长啊,那年我还上学,同班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