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坐实 > 第89章 85
  不到四点,大教室外的天色全然暗了,黑得如同沉寂漫长的子夜。即使在这座城市待了一个多月,方青宜依然不太习惯它偏北的纬度所致的暂昼。
  这是节理论课,老师讲得枯燥,学生听得犯困。配合外面漆黑的天色,教室里弥漫一股昏昏欲睡的气息。方青宜埋头做笔记,教室后侧的门发出响动,有人带着走道的风进入了教室。
  那人连着越过几排位置,坐在方青宜身后。
  听见教室后头的动静,不少本就不专心的脑袋纷纷从前头的座位转过来。一些学生的目光落到来人脸上,停了一停,随即泛起一阵短促、兴奋的交头接耳。
  方青宜没有凑这个热闹,仍然写着自己的笔记。只是心中吐槽一句:这人也是,迟到这么久,都快下课了,还进来做什么?
  不到十分钟,下课铃响了。老师收拾了讲义离开,学生们也往外走。方青宜笔记没写完,继续坐在座位上。等他放下笔,合上本子时,教室里的人都走空了。
  方青宜拿起旁边的书包,将桌上的东西收进去,拿笔时没拿稳,从书包里掉出来滚落到椅子腿后头。他弯下腰准备去够,一只手伸过来,替他捡起了笔。
  原来坐在他后面的人也没走。
  方青宜从对方手中接过笔,抬头正要道谢,目光与之相交的瞬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定住了。
  他呆呆看着闻驭,大脑有片刻短路,搞不懂自己怎会看见对方。等他意识到,闻驭的确出现在了眼前――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你来这做什么?”方青宜攥住拉链头,用力拉上书包拉链。
  “听课,”闻驭说,“这两天突然很想重温校园生活。”
  重温校园生活要专程跑到D国来?听课要专门挑他正在上的课?方青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克制住自己想跟闻驭争论的冲动,没好气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啊闻驭?”
  “我说了,听课啊。”闻驭温和地笑了笑,“我认为这个教授讲得很好,虽然迟到了,只听了十分钟,但一些理论的确振聋发聩、引人深思。”
  闻驭竟一本正经胡扯,方青宜简直要噎住了。他被闻驭猝不及防的出现,搞得很混乱、也颇恼火,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把书包往右肩一甩,冷冷地快步走了。
  闻驭看着方青宜头也不回地离开,撞关了教室大门。
  方青宜长得好,即使生气也说不出的好看――闻驭觉得现在的方青宜,比起以前当律师时,总是被一成不变的衬衣西裤包裹住的模样,更加的鲜活生动了。
  他穿宽松的白色卫衣,下面是浅蓝色牛仔裤,配一双帆布鞋。因为D国天气多变,经常下小雨,卫衣外他套着黑色冲锋衣。回到学校重新念书的方青宜,散发出一种与曾经紧绷的工作状态,截然不同的舒适与放松。
  闻驭坐在后面,就这样一直注视着曾经属于自己的Omega。
  方青宜在专心致志做笔记。他专心做某件事时,是不会关注周遭的,因此即使其他人纷纷转头朝这边张望,方青宜也脑袋不动一下,埋头自己的事情。闻驭注意到他褐色的头发长了一些,大概早上起床就没弄好,有几缕翘了起来。修长的颈弯曲着,领口下的阻隔贴,伴随他记笔记时肩膀的动作,时不时露出一角。
  闻驭的眼神深了深。
  他很想伸出手,替方青宜把翘起的头发压好。如果可以,再顺着他细腻白皙的后颈,将他的衣领往上理一理,将阻隔贴完全遮挡起来。
  闻驭望着静静关上的教室门,回想方青宜埋头做笔记的背影,发现是他时呆住的表情,恼火时泛红的眼尾……每个画面都是真实的,刚刚与他近在咫尺的方青宜也是真实的。闻驭在脑海里描摹着,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怔怔坐着,出神了许久。
  方青宜租的公寓离学校不算近,但搭乘城市轻轨,有一条直达的线路,不到半小时就能到。方青宜很喜欢每天搭乘轻轨往返于公寓与校园的这段时间。不同于K市人满为患、拥挤不堪的地铁,这座西方城市的人口密度小很多,轻轨上总是空着很多座位。他可以挑个清净、靠窗的位置,翻翻小说,或者看看风景,拥有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独处时光。
  但是今天,他把昨天刚从书店买回的小说打开,看了半天却没看进一个字。他还差点坐过站,响起关门的提示音才蓦地反应过来,匆匆抓着书包跑下车。轻轨门关上之后,他又忽然想起来――小说被他落在座位上了。
  一时间,方青宜的心情愈发糟糕。
  他的公寓在一栋四层楼的老建筑里,上面两层是民宅,下面两层属于一家干净整洁、提供食宿的小型青旅。方青宜不怎么做饭,经常去青旅吃晚餐,因此与经营青旅的母女也日渐熟悉。女儿丽莎在前台见到他,笑盈盈打招呼:“方!”
  “丽莎。”
  “今晚阿妈会做地道的葡萄牙海鲜饭!”
  方青宜此刻心情不佳,对一贯爱吃的海鲜饭也毫无食欲,冷淡地说:“谢谢,今晚不吃了。”说罢就从丽莎旁边走了过去。
  回到公寓,方青宜把书包一扔,去了浴室,花很长时间洗了个热水澡,洗得浑身发热,皮肤蒸出红润的水汽,心底的窒闷感似被水流冲散了许多。他换上睡衣裤,坐在书桌边打开笔记本,打算利用这晚剩余的时间,完成教授布置的论文。
  墙壁上的老式挂钟,指针沿圆形的表盘不断移动、周而复始。夜色越来越深,远处的教堂隐约传来一次又一次整点的钟声。
  方青宜烦躁地推开键盘,瞪着屏幕里毫无进展的文档。
  整个文档,他只敲了干巴巴的两段话,写得很差,他自己都读不下去。
  他索性按下删除键,把写了一晚上的废品统统删除。删干净后,方青宜放弃地关掉笔记本,回到卧室,把自己摔到床上。
  不要想了,睡觉!
  管他做什么,跟我没关系!
  不行,不要想了――再想我就是个傻逼!
  方青宜在心中不断升级对自己的辱骂,一把蒙上了被子。
  第二天――方青宜有堂早上八点的必修课。他没能及时醒过来。听惯了的音乐旋律对他来说不再有惊醒的作用,直到响到第四遍,他才终于从似睡非睡中醒了。
  一看时间,七点半。
  方青宜一下子醒透了,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刷牙、洗脸、换衣穿鞋,拿上昨天扔在沙发上的书包,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就跑出门。他跑到一楼时,正在前台忙碌的丽莎立刻叫住他:“方!”
  “回头再聊,”方青宜说,“我得赶紧走,上课要迟到了!”
  丽莎听他这么说,放下手头工作,小跑着追了上来。她把两样东西,一手一样,强行塞到方青宜手里:“有位先生让我转交你。”
  方青宜愣了愣,低头看向丽莎塞过来的东西――他左手是一个封口的纸袋,袋子里不知装的什么。而右手――倒很明显,是一束还沾着晨露的鲜花。
  “谁让你转交的?”方青宜涌起不好的预感。
  “我收了小费,不能说哦。”丽莎狡黠地眨巴眼睛。她借故帮客人办退房手续,又溜回了前台。眼看着就要迟到,方青宜实在没时间再追问,只好暂且捧着鲜花、提着纸袋,先往轻轨站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