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坐实 > 第79章 75
  “你是病人的丈夫?”
  “是。”
  “病人的发热症状消退了,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嗯。”
  “不过……还有一个情况,需要你俩知道。他送医时存在先兆流产症状,腹中胎儿胎停了,没办法保住。”
  医生平静地说明患者的身体状况,闻驭钉在原地,以一种隔着距离、难以理解地目光看向眼前的医生,像是忽然之间对从医生嘴巴里吐出来的词汇,丧失了消化与吸收的能力。
  “胎……儿?”他迟钝地重复。
  医生一顿,抬头打量对面的Alpha一眼,意识到Alpha完全不知晓自己妻子怀孕的事实,脸上掠过一丝歉意。她低头翻了翻方青宜的检查报告,旋即恢复职业化的态度:“好在尚处于孕早期,尽快安排流产手术,对身体的伤害不会很大。”
  “……多久?”
  Alpha的嗓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医生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怀孕几周?”
  “九周。”
  闻垂下眼眸,沉默接过医生递来的检查单。白纸黑字的超声检查单上,一个个机器打印出的字体显示出方青宜生殖腔内的检查结果:孕九周,未见胎心回声,胎停育。
  一股暗沉、死寂的气息密不透风席卷闻驭。他用力抓着检查报告,骨节泛出失血的青白,指尖不自主地颤抖。九周。是那三天。是他失控、发狂的状态下,将方青宜翻来覆去折磨、凌辱,令方青宜哭泣、哀求、崩溃、绝望的那三天。
  大概Alpha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医生忍不住劝道:“别太难过,胎儿没能顺利发育,说明还没到时候,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你们两个都很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闻驭没有回答,仿佛不再能听见医生说话。在医生办公桌的侧面,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洒进来,暴雨停歇,日光铺满玻璃与窗台。一切都通明透亮,但是他的情绪被阴影笼罩,往不见底的深渊跌落。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方青宜会怀孕?
  因为他知道方青宜分化不完善,于是选择视而不见,又或者隐藏某种期许,设想微乎其微,但依然存在的可能性?
  于是事情发生了。
  以荒谬得残忍的方式,发生在他对方青宜施加性暴力的那三天。
  有什么东西在闻驭体内悄然又急遽地撕扯,骨骼都弥漫强烈的痛楚。闻驭紧绷下颌,目光越过面孔模糊的医生,落向窗外刺目的天空,没再开口说话。
  走到病房门外,闻驭停下脚步,伫立了很久也没有将门推开。
  路过的护士感到奇怪,关心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闻驭顿了顿,摇摇头,这才拧动门把手,一点点推开面前紧闭的房门。
  原本在病床上休息的人,不知何时起床了,背对房门站在窗边,松松垮垮的病号服笼着清瘦单薄的身体。窗外的日光很强烈,似乎要将他溶解。
  闻驭走过去,拿起椅子上搭的毯子,从背后替方青宜裹上。
  “你还没好透,不要站在窗口吹风,回床上再睡一会。”
  方青宜兀自望向窗外出神,对闻驭的出现没有反应。闻驭等了一会儿,把方青宜转向自己,牵他发凉的手走到床边。
  闻驭将方青宜放回床上,握住他的脚踝脱掉拖鞋,扯过被子盖好。
  “先睡觉,等睡好了我带你回K市,转到更好的医院去。你听话,配合医生做检查,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再想,好吗。”
  方青宜一言不发侧躺,留得有些长的碎发落下来,挡住他敛起的眼睛。
  闻驭伸手将他的头发仔细掠在耳后,又俯身把被子掖了又掖。他见枕头有些歪,托起方青宜的脑袋,帮他把枕头调整好位置。做完这一切,正要起身,一颗水珠忽然毫无防备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闻驭霎时僵住。
  他一向沉稳、冷静的表情,伴随这颗在皮肤上碎裂的水珠,也跟着破碎了千万道口子。闻驭脑海轰地空白,意识做出决定前,动作已抢先一步把床上的人抱起来,抱得很紧,方青宜的病服都被揉皱。
  泪水淌在闻驭的衬衣上,胸口很快沾湿了。方青宜咬着牙关,发出压抑的啜泣,整个人畏冷地颤抖。
  这段时间,闻驭看见方青宜哭了一次又一次。他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次方青宜独自哭泣。方青宜要强,闻驭认识他的十几年里,从没见对方这样控制不住地展现脆弱与难过。闻驭的心脏仿佛被刀刃凌迟,忍不住捧起方青宜的脸,将滚落的泪水仔仔细细吻去。
  “不要碰我!”方青宜在闻驭的怀里挣扎,推他,打他,啪地一响,耳光重重甩过闻驭面颊。闻驭被打得歪过头,舌尖发麻,嘴角破皮出血。他没理会,甚至没有抬手擦掉。他罪无可恕,活该承受方青宜所有的怨恨与责备。闻驭眼神郁郁,不发一语地抱紧方青宜,继续吻他的眼泪。方青宜发狠地又抽了闻驭一记耳光,Alpha英俊深邃的脸上打出触目的血痕,衬衣也被抓扯得一团糟。闻驭任他发泄情绪,手指揉进方青宜细软的发丝,喉咙闷着血块,嘶声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现在,让我陪着你。”
  “不要!”方青宜哭喊,手脚并用踢打他,“我不要!”
  “我不会让你现在一个人待着。”闻驭猛地仰头,抬起血红的双眼,像一场血雨落在他黑得如兽类的眸里。他用指腹擦拭掉方青宜的泪水,折起方青宜的双腿,让Omega瘦削的身形以一个婴儿的形态被自己圈禁在怀中。
  “怡怡,即使你恨我,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方青宜虚弱喘息,所剩不多的力气在与Alpha完全不能抗衡的对峙中加速流失。闻驭搂紧方青宜,像要把怀中人揉入自己骨血,骨节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指甲刺进掌心,暗红的血丝从皮肉渗出,充斥自我厌弃的疼痛。
  目睹病房里的场景,原本推开一道缝隙的房门又被关上了。
  陆临野面容怔忪,往后倒退几步,撞到手拿试剂瓶经过的护士。被撞的护士嚷道:“干什么,看路呀!”
  陆临野循声看向呵斥他的年轻护士。
  见眼前是个高挑清俊的少年,护士原本冒起的火气消了大半:“你走路别发呆。”
  他的目光落在护士脸上,眼神却是空洞的,对护士的话语置若罔闻。过了片刻,忽然转过身,在护士疑惑的脸色里,慌乱地往住院楼外离开。
  晌午时分,天色大亮。医院里聚集很多人,许许多多陌生面孔如同潮水,朝他奔涌。
  陆临野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就像被关进没有氧气的密闭空间。步伐仓促急乱,到后头几乎摇摇欲坠。他迷失方向地跑了起来,撞到人也不管,只是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眼下令他窒息得要死掉的环境。
  他跌入一条死胡同。
  分辨不清方向,杂草丛生的砖墙挡住去路。陆临野粗喘,胸腔到喉咙再到嘴巴,全都弥漫疼痛的血气。他脸色惨白,扑通跪在地上,困兽一般闷吼着,自暴自弃地挥拳砸向墙壁。
  耳边,回响起他在病房外,听见不远处两个护士的闲聊。
  “6号房的Omega病人,昨天半夜被他老公紧急送来的那个,好可惜啊。”
  “怎么啦?”
  “流产了,一部分组织都流出了宫腔。我进去给他换药,他的样子真让我难受。”
  “那也没办法呀。”
  “……”
  一拳、两拳、三拳……很快,陆临野原本干净修长的手就被砸得血肉模糊。然而他感觉不到痛般,神色麻木地继续把鲜血淋漓的拳头,往涂满暗红液体的墙壁砸去。他听到了骨头生生碎裂的怪异声响,脑海里浮现方青宜蜷缩身子,泣不成声的样子。他终于意识到,他对方青宜的喜欢是多么幼稚、偏激与狭隘。他伤害了方青宜,可是太晚了,晚得连弥补的机会都不复存在。绝望把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