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那日里面对着谢老夫人不容拒绝的逼迫,韩薇娘喊不犹豫地说出了沈意和谢愈即将成亲这句话,不仅谢老夫人,连谢愈都很是吃惊。
  定亲的时候,沈家夫妇便和林娘子说好,沈意身子弱,是要在家里多留上几年,尽管谢愈已经出了孝期,但他从没奢望过能够立即便和沈意成亲,内心里也是暗自希望着,在来年的会试里取个好成绩,让意姐儿风风光光嫁他。
  因此听了韩薇娘的话,谢愈很是怔愣,许是从谢愈的神色里看出了什么,谢老夫人扯起嘴角,冷笑道:“婚姻岂非儿戏,愈哥儿要成亲,我们这些长辈怎地从不知道,这家里一直冷冷清清的,外人不心疼,我这老婆子可心疼着哩,怎地你家女儿金贵不愿照顾,还不许我这做长辈的关照,想出这等话糊弄我这老婆子。”
  谢家的媳妇们也跟着应和,你一言我一语的,想要挤兑的韩薇娘不能张口,但别看韩薇娘平日里温温柔柔,但她能拉扯着体弱的孩子平安长大,又能在多年无子的情况下听着他人的闲话将日子过来,内心自是坚韧。
  韩薇娘也不搭理那些小媳妇,只是对着谢老夫人笑道:“老夫人这是说的哪门子话,我素来只听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孩子的婚期,早些年就和林娘子商量好了的,这应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又哪里需要那些不相干的人插手哩。”
  谢老夫人转头看向谢愈,谢愈歉意地向她欠身行礼。
  听出韩薇娘的言下之意,谢老夫人脸色铁青:“愈哥儿人大了主意也多,是我这老婆子多事。”
  说完带着谢家媳妇们拂袖而去。
  谢愈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随即期盼的看向韩薇娘:“韩婶婶,您刚刚说婚事,是真的么?”
  随着年岁增长在外愈发稳重的解元郎,也只有在这等事情上还会露出青涩的样子,韩薇娘微微一笑:“这话我既说出了口,自然不会不算数,你家族里这老妇人心就不是好的,万万不能让她找着机会和你沾上边,扯着虎皮作大旗,你们读书人名声要紧,可千万不能坏了,远远离着便好。”
  说着说着,笑得愈发灿烂:“我刚刚将她气了回去,她也没脸来操持你的婚事,到时候你的婚礼谢家族里只出人观礼,对于你们关系,明眼人心里也就有数哩。”
  谢愈只以为韩薇娘将谢老夫人堵回去是愤怒于她居然给自己送婢女,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深意,自林娘子去了后,再次感受到来自女性长辈的关心,心里对着韩薇娘不由更加亲近起来。
  见着谢愈儒慕的眼神,韩薇娘复又正色:“愈哥儿,若成婚,我有一个要求。”
  “韩婶婶请说。”对着韩薇娘突然严肃的神情,谢愈垂下眼睫,看着脚下的青砖在日头的照射下影影绰绰映照着几个人影,心里想着莫说一个要求,就算是一万个要求都能答应。
  风突然吹起,卷着树叶发出呼啸之声,气氛格外凝重起来,韩薇娘微微一笑,眼里却毫无笑意:“你们成婚后,三年不得圆房。”
  谢愈和沈意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婶,婶婶。”谢愈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羞窘地低下了头。
  沈意撒娇似的拉着韩薇娘的衣角,但她知道韩薇娘必然是为了自己好,也没有说话。
  一片寂静中,韩薇娘眼中痛苦一闪而逝:“意姐儿身子弱,还没长成,现在还受不了孕育之苦,太早圆房若是有了身子,不仅大人遭罪,孩子也未必能保住。”
  这椎心泣血的解释,字字都是透着韩薇娘的心酸和血泪,沈意默默地握住韩薇娘的手,感受到手上的温暖,韩薇娘的心痛稍稍平息,用力抓住沈意的手,等着谢愈的回复。
  “这是自然。”谢愈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认真地说道:“意姐儿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韩薇娘欣慰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不舍准备着婚礼。
  就这样,沈意终于在冬日里嫁给了谢愈。
  躺在黄梨木雕花大床上,看着床上挂着的百子千孙石榴纹床帐,沈意想着当日的情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脸颊的梨涡很是可人。
  谢愈的手指动弹了一番,终于没有忍住,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他伸出右手食指,迅速又轻柔地戳上了沈意脸上的漩涡,既嫩且滑,触之生香,脸上浮上一层红霞,在昏暗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姝丽。
  “愈哥儿,你干什么?”沈意捂着脸往床里缩去。
  谢愈蜷曲着手指,讪讪解释:“一时没有忍住,早就想这么摸一下哩。”
  沈意羞恼地抬手戳上谢愈脸颊:“让我也摸回来。”
  谢愈躲着不让沈意得手,一时间两人闹成一团,终于沈意也将手指戳上谢愈的脸颊,得意说道:“还是没躲过哩。”
  说完才发现,一番打闹后,她裹着被子整个人都扑在谢愈怀中,两人的距离很是接近,这一抬头间便是呼吸相闻,四目相对,谢愈眼中的情意好似丝线,缠缠绵绵的勾缠着,沈意终于有了一丝新嫁娘的羞涩,脸上一红,瞬间从谢愈身上离开,侧过身子紧闭双眼,好似陷入了沉睡。
  望着沈意白玉般的脸上浮现的红晕,谢愈也笑了出来,也闭上了双眼。
  更漏声声记录着时间流逝,龙凤喜烛燃烧时不断发出哔啵之声,烛泪顺着烛身蜿蜒而下,滴到桌面凝固成蜡,待到最后一点蜡燃烧殆尽,烛芯闪烁几下,最终归于湮灭时,天亮了。
  谢愈醒的很早,每日早起读书已经在他身体里形成了规律,尽管前一天是新婚也不例外,这一日一大早便醒了过来,睁眼便看到百子千孙床帐上的胖娃娃,想到心心念念的意姐儿终于嫁给自己,心中的喜悦忍不住地汩汩流出,满满都是欢喜,他醒来时沈意尚在沉睡,怪道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感受着帐子里的暗香浮动,谢愈第一次早上清醒后没有立时起床,而是静静看着躺在身旁的可人。
  “唔。”冬日的阳光隔着帐子虽不刺眼,但还是足以将人从睡眠中唤醒,沈意伸出手遮挡着眼睛,大红的中衣顺势往下滑了一截,露出雪白的藕臂,略带丰腴,看着便让人想要拿在手上细细赏玩一番。
  感受到灼热的视线,看着陌生的房间,沈意刚睡醒时尚不清醒的意识终于回归,想起来自己前一日里已经嫁人,现在已经是谢家新妇。
  “意姐儿。”谢愈迷恋的看着沈意睡眼惺忪的样子,意姐儿这番海棠春睡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一时有些痴了。
  “愈哥儿。”沈意揉着眼睛含糊的和谢愈打过招呼,便掀开被子,趿拉着软鞋将架子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裳穿上。
  谢愈侧躺在床上,懒懒地不愿动弹,眼中带笑看着沈意穿上一层层的新衣。
  “看着我干什么?天都亮了,还不起来。”沈意侧着脸对谢愈嗔道。
  这家常的对话不知让谢愈想到了什么,又笑了出来,沈意睨了一眼,自去梳洗,谢愈连忙下床穿衣。
  前一日婚宴剩下的食材还很多,日子已经冷了起来,食材也耐放,不像夏日里一两天便坏了,沈意捡着些食材,挽起袖子简单做了顿朝食,端去堂屋和谢愈一同吃完。
  新人成婚的第二日,按照礼法,该给翁姑敬茶认亲,但谢家人丁单薄,谢氏族里又都不是好相与的人,沈意和谢愈便心照不宣的将他们排除在外,认亲这一步就这么免了。
  吃完饭后,沈意便跟着谢愈一道走入谢家厢房布置成的灵堂,在谢家父母的牌位前,手里捻着三注香,和谢愈并肩而立,恭敬上香,充作认亲礼。
  没有认亲礼的繁文缛节,上完香后时间还早,谢愈早已和府学请好了三天的婚嫁,下定决心要好好陪着沈意,故他也没有去书房看书。
  两人岁数都小,韩薇娘实在放心不下,虽然说是新娘的娘家人是高亲,端坐主桌,但韩薇娘也一点没有轻松,等席面结束后,谢愈和沈意进了婚房进行过同牢礼和合卺礼的时候,韩薇娘却在外面忙得团团转,指挥者沈荣将婚礼用到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借着邻居的桌椅全部还了回去,尚未动过的菜肉妥妥当当的收好,就连席面上盛菜的碗筷,也撸起袖子,洗了个干干净净。
  因此沈意这时候在家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还有什么要干的活计,终于眼睛一亮,双手一拍,对着谢愈说道:“愈哥儿,我们来盘点家产罢。”
  说完便走向房间,谢愈失笑,也跟了上去。
  盘点家产,这也只是沈意在说笑罢了,沈意的目标明确,就是查看一番自己的嫁妆。
  这是的习俗,新妇嫁人,娘家要为她准备好在新家里的一切用具,从床到柜子,从挖耳勺到马桶,什么都不能疏漏。
  虽然说和谢愈成亲日子定的有点匆忙,但自从沈意定亲后,沈荣和韩薇娘便在着手准备着她的嫁妆,因此该有的东西全部都有,在婚礼的前一日,沈荣便带着几个壮汉,将床、梳妆台、衣柜等大件的嫁妆送进了谢家,这便是铺床礼了,等待婚礼的正日子,嫁妆便只有轻巧的几抬,里面放着布匹等金贵物品。
  沈意在新房里已经睡了一晚,切身体会了嫁妆中的床褥帐子,这次便想着将布匹等物品好好归置归置。
  嫁妆箱子也是由上好红木打造而成,上面由黄铜做成的搭扣紧紧扣住。
  “咔哒”声响起,搭扣被掀开,沉重的红木箱子随着揭开。
  出乎意料,在布料之上,还放了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这盒子不过巴掌大小,上面细细雕刻着葡萄缠枝花纹,看着便很是精巧。
  阿娘从没说过还有这个陪嫁,沈意困惑地想着,抬头和谢愈对视一眼,看见谢愈同样茫然的眼神,紫檀木的盒子好似有什么魔力,沈意不由自主地便伸手,拧开暗扣将盒子打了开来。
  这是...
  沈意惊讶地睁大了眼,和谢愈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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