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让让。”沈荣顶着顶着一头一脸的汗,狼狈地从一群人中挤进了自家大门。
  “他们还没走哩?”韩薇娘发愁地叹道。
  “是哩,还好多人在等着哩。”沈荣苦恼中又带着些得意。
  至于沈意,对于这个情况更是不能理解。
  世间的事情,往往都是那么的出乎意料,沈意再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谢愈的游河之行,不仅让金陵城里都认识了这少年英才,甚至让沈家门口都门庭若市。
  这事还得从游河当日说起,举人游河,本来就是热闹事,更别说愈风姿绝伦,冠绝金陵,给围观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是津津乐道,这个话题过了好几天也没停过。
  在热闹的集市上,又有人提起了谢愈,这次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却说到了他当天穿着的衣服。
  “解元老爷身上的衣裳你们见到了么?虽然隔得远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但那纹样,那样式真真是顶好的,要我说那日里解元老爷的风采,衣裳也很是添彩哩。”集市里人来人往,买东西的,卖东西的,无所事事晃荡的,各种人络绎不绝,很容易便聚集了一堆人闲聊。
  听着这话,便有人应和道:“是哩是哩,我也发现了,这衣裳的纹样顶适合解元老爷,那山水真是灵得不要不要的,这几天我去好几个铺子找过去,都没见到一样的料子。”
  “何止哩,我都把这城里所有的铺子跑遍了,也没找到差不多的料子。”另一人垂头丧气,很是沮丧。
  “所有!”听见这话的人,纷纷惊呼出声,就算这料子再好,跑遍全城也不值当,这得费多少的功夫。
  “可不。”早先说话的人洋洋得意:“这你们就不懂了,这谢愈谢解元,不止这次乡试第一,之前的童生试更是小三元哩。”
  “小三元!”这话一出,惊呼声更大。
  “是哩,我想起来了,早些年都说金陵城里有个稚童很是天才,年岁尚小便连中三元,可惜后来便没有消息,我家当家的还叹过一句伤仲永,可惜了很久,原来那人就是谢解元呀。”又有人恍然大悟,将记忆里的情况说了出来。
  那人更是得意,抚掌笑道:“就是这么回事,这谢解元考了童生试后家里便出了变故,守孝了三年,才出孝没多少日子哩,这刚回县学里没多久,便又中了解元,这可不是文曲星转世,我家小子也在读书,我惦记买些同样的料子做见衣裳,也好沾沾文气,这才跑遍了金陵城的大小店铺,我这腿都跑细了很多也没见着。”
  对啊!还能沾文气,一时间众人的眼睛都亮了,早前也说过,金陵城里文风昌盛,条件尚可的人家都将男丁送去读书,虽然口中说着不求什么大出息,只能认两三个字不当睁眼瞎便好,但谁心里对自家小孩没有点隐秘的期待呢?
  这和文曲星穿一样的衣服,可不就能沾上文气么。
  一时间众人蠢蠢欲动,心头一片火热,恨不得赶紧发动所有人去找同样的料子,至于那人说的没找到,一定是没找对地方。
  “你们别瞎忙活。”看出这些人心里的小算盘,一直拎着篮子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大娘忍不住道:“这料子在店里定是找不到。”
  这好心的话却激起了众人的怒火:“这位大娘,我们还没去找哩,怎地你就泼起了冷水。”
  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狐疑地说道:“莫不是你家里也有人读书,你想着打消了我们的念头,好自己独占了这料子?你这就不地道哩。”
  “瞎说。”好心的大娘脸涨得通红:“我就住在织染巷里,愈哥儿那衣裳哪来的,没人比我更清楚,谁稀罕骗你们。”
  这话一出,那些状似不经意旁听的人也竖起了耳朵凑了过来。
  而之前指责她的人,也过来赔礼作揖,伏低做小请她解惑。
  大娘脸扬得高高的,得意的说着:“愈哥儿这衣裳,是他未过门的媳妇意姐儿亲手所织,再亲手做成了给他的,这料子的纹样还是愈哥儿画的,外面哪能找到这料子。”
  谁成想一听见这料子的纹样是谢愈亲手所画,更多的人兴起了同样的念头,在问明白了沈家宅子的位置后,便揣着银钱礼物找上了沈家。
  集市里人本来就多,还都是祖祖辈辈住在这金陵城里的,沾亲带故不少,这乍然听见这一消息,赶忙通知上亲朋好友,就这样传着传着,很快的,沈家门口便聚上了不少的人。
  韩薇娘刚听见敲门声,打开门来,只见从沈家门口到织染巷口,已经来了不少人,后面还有人在陆续到来,乍一见到此景,她很是被吓了一跳。
  等问明白了来意,韩薇娘不由为难了起来,意姐儿天资聪颖,教她织布可以说是一点就透,一年前便将她的本事学了个差不离,虽速度尚比不上熟手,但技艺上却一点也不缺,将织法掌握了后,意姐儿便惦记着织些新纹样,这才让愈哥儿花了山水画,反反复复试了好多次,才琢磨出这个纹样,裁出来的第一件衣裳,便给谢愈穿了,这料子,莫说店里没有,就连沈家都只有那么两三匹,却是沈意织出来给家里人做衣裳用的。
  这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她就算愿意,也实在没料子可卖哩。
  正当韩薇娘犹豫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原来沈意在门内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默不作声地去了房间,将剩下的三匹料子抱了出来。
  “诸位叔叔婶婶,大爷大娘们,这料子纹样也是刚琢磨出来,还没织上几天,承蒙诸位不嫌弃,看得上这料子,我也乐意将这卖给大家,但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手上是仅剩的料子,这都是乡里乡亲,卖给谁都不合适哩。”面对着众多求购之人,沈意丝毫没有露怯,只镇定自若地笑着,将自家的难处一一摆出。
  “我出一两银子。”人群里有人喊了起来。、
  沈意不由地望了过去。
  这年代里,一两银子买上一石米也绰绰有余,用这价格买一匹布,已经很是不少。
  见到沈意的眼神,喊话人更加得意,伸直了手挥舞着手上的钱袋吸引着她的注意。
  “你寒碜谁哩。”人群中又响起一个声音:“这个姐儿,我出三两银子,你把这料子卖给我。”
  这话似乎触碰了什么开关,一时间巷子里喊价声此起彼伏。
  “五两。”
  “十两。”
  喊价的人越来越多,价格也越炒越高,加上上辈子,沈意都只在拍卖会上看过这样狂热的样子。
  和韩薇娘对视一眼,沈意知道这事情必须尽快控制住,不然容易惹出乱子。
  沈荣这时候在织染局里当值,谢愈也在周举人家里拜谢,这事情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料子,是绝对不能价高者得的,谢愈未来的路还很长,他的姻亲决不能沾上贪财的名声,更不能一点料子也不拿出,不管不顾将人赶走,这名声更加难听,毕竟众口铄金,金陵城就是谢愈的根,在这地方的人心,必须要帮着谢愈笼住。
  沈意思忖中,心念电转间便想到了办法。
  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沈意高声喊道:“请诸位安静。”并将手往下压,作出停止的手势。
  连连喊了几声,总算有人注意到了沈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一时间你扯我我拉你,音浪声逐渐消失,原本人声鼎沸的巷子里静地落针可闻。
  沈意满意地颔首,又看向韩薇娘,虽不知道沈意的主意,但出于对女儿的信任,韩薇娘无声点头以示支持。
  心里定了下来,沈意再次开口说道:“诸位的想法我也明了,但这料子实在有限,若按出价最高者得,一是这料子属实不值这么些银钱,二是今日大家都很想要,若这样办,实在是会让很多人失望。”
  “这小娘子,你说怎么办?”人群里又响起了声音,这这话问话好似开了闸门,询问声不绝于耳。
  “若我没听错,诸位要这料子,是想沾着咱们这新晋解元的文气?”沈意不管其他人的疑惑,按着自己的想法问道。
  “是哩,这读书是大事,我家哥儿快下场了,姐儿你就卖给我哩。”一时间应和声再起。
  “既如此,我便将料子裁开,每人拿上一小块,回家里或做荷包,或做香囊,或做笔袋,小小一个用不上多少料子,大家也都能拿到哩。”沈意胸有成竹的说出了解决办法。
  “这个好。”
  “我看行。”
  众人纷纷点头,看着三匹料子,每人裁一块,巷子里这些人都能拿到哩。
  “这一块料子多少银子,姐儿你快裁。”有性急的已经开始掏银子。
  “这一小块料子不值当多少,也不必给银钱了,就当是为愈哥儿道贺哩。”沈意说着便麻利地将料子展开,拿着剪刀裁剪起来。
  诸人忙规矩站好,虽然沈意说了不用银钱,但接过料子的时候,总是会给她放上些东西。
  就这样,一人接着一人,直到天色变暗,才将这巷子里的人全部送走,这样,沈意手头的料子也没剩下什么了。
  等晚间谢愈回家,才知道白日里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由愧疚起来,好似又给意姐儿添了麻烦,暗下决心这几日里要好好守着沈意,不能再让她一人面对。
  谢愈的预料果然没错,虽然将当日来巷子里的人安抚住了,但想的到底不是那么周到,那些拿到料子的人回家一炫耀,更加惹得人眼红不止,第二天一大早又来了沈意家门口,即使沈意明言家里已再无同样的料子,还是不愿离去,愿意出高价请沈意再织上一匹,无论多长时间也乐意等待。
  这就是古代版带货吗,沈意苦中作乐的想。
  就这样沈家大门被堵了好几天,除了沈荣当值需要出门,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不行,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沈意在家里绕着圈转悠,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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