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孟听雨这熟悉的眼神,徐朝宗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他怀揣着的,不知道是冰还是火,直直地朝着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他都猜得到她下一秒要做什么,在她伸手拦住他之前,他强势地走进房间。
  孟听雨此时此刻也平静镇定下来了。
  如果在她面前的是那个十九岁的徐朝宗,那她可能还会慌张,毕竟那个他已经是她记忆里太久远的一个人,她可能都不是那么了解他,所以猜不到对方所思所想,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可现在这个徐朝宗,是与她相伴了十八年的人。
  那有什么好慌张的?
  他了解她,她亦了解他。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打败他,那应该就是她,她知道他所有的弱点,只要她愿意,她依然可以拿捏他。
  孟听雨也不慌了,她反手关上房门,抱着手臂缓缓走向他,没再掩饰自己,很冷漠地问,“你要证实什么事?”
  徐朝宗已经知道答案。
  他现在有更想知道的事,目光锐利地扫向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他不是真正的什么经验都没有的愣头青,很多事情用眼睛都能看清楚,两张单人床,只有一张床沿边的床单有褶皱,推算一下就知道这是坐出来的痕迹,其他位置很平整,并且盛韬也没在房间里,他再回头看向她,房间里开着很足的暖气,她脱下来的大衣随意放置在椅子上,此刻只穿着长至膝盖的修身珍珠白针织裙,衬得面如白瓷。
  刚经过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孟听雨的唇瓣微微发红。
  她脸颊绯红,浑身都散发着恋爱着的气息。
  这一幕刺痛了徐朝宗的眼睛,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另一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胸腹内的情绪翻滚着、搅动着,与之而来的是一种他从未领略过的钝痛。
  徐朝宗才后知后觉。
  她也是重生的,她可能早就重生了。
  “什么事?”孟听雨靠着镶嵌在墙上的穿衣镜,目光清冷地看他,“盛韬马上就回来。”
  她不提盛韬还好。
  徐朝宗逼近她,孟听雨伸出手指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再靠近,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要证实什么事,在你证实之前,我需要提醒你,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要靠太近。”
  “你知道我要证实什么事?”徐朝宗站定,这一秒,他竟然还有兴致对她笑,“听雨,元旦那天你就猜到我回来了。”
  他盯着她,收敛了脸上的神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孟听雨觉得好笑。
  他还有脸控诉她?她故作疑惑地看他,“告诉你?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的……嗯,决定了。”
  徐朝宗想起那一天,他还在为难,还在迟疑,要不要跟她像前世那样开始,殊不知,她早就做好了决定,所以那天她没去姑妈家,而是去了玫瑰园碰到了盛韬。
  她的决定很明白了,重来一次,她不想跟他再开始。
  徐朝宗看着她,一言不发,所有的情绪挤压在胸腔,好像被吹成了一个气球,她这话似是一根针,轻轻地刺了一下,这些情绪一点一点地消散。
  是的。她早就做了决定,在没重生前,她要离婚,要离开他,重来一次又怎么可能再跟他在一起?
  徐朝宗沉默。
  孟听雨见他这样,也不由得缓了缓语气,“徐朝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碰上这种事,但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现实。你看,我们之前也算是和平离婚,离婚证都领了,我们都三十多岁,也都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我不是开玩笑不是胡闹,现在我们回到过去,就各自安好,你不打扰我,我也不会干涉你。”
  他们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当不成眷侣,但也不用成为仇人。
  他们不是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回到过去,而是在感情耗尽了挥手道别后再回来的。
  就到此为止吧。
  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成为朋友,就当对方是陌生人。他去他的高峰,她去追求另外的风景,也是一别两宽。何必在这时候闹得这样难看呢?
  孟听雨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钻入徐朝宗的耳朵。
  他麻木又茫然。
  明明来的时候,满满的情绪,他也充满了斗志。他甚至想好了要怎么逼她现出原形,可真的跟她面对面、听她说这些话时,他一下子泄气,那种茫然感更胜过刚重生的时候。
  “好了。”孟听雨低头看腕表,叹息道,“你走吧,真有什么事也不是现在要聊。而且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没回来之前,财产就分割好了,现在回来,那一桩婚姻也不存在,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过去……总之,你走吧。”
  她一直觉得,重生这事给她带来的影响,绝对要比徐朝宗要小得多。
  他们虽然曾经是夫妻,但际遇截然不同,他创造了一个令无数人震惊的奇迹,他亲手打造了一个事业王国,而她不是,她的职业生涯一直不冷不热,但做的也都是她喜欢的事,或许内心深处,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他为她打造的梦幻庄园,所以重生后,她很容易的就接受了现在的生活。
  他应该很想回去吧?
  徐朝宗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她的背抵着穿衣镜,一阵冰冷透过衣服传输到她的皮肤。她微微侧过头,徐朝宗仍然在逼近,他低头凝视着她,两人都没看到镜子里的他们靠得有多近。
  “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告诉我,你回来了?”徐朝宗盯着她,他怪自己自大,如果早一点发现她回来……
  孟听雨的耐心所剩无几。
  盛韬应该也快回来了,她一点儿也不想面对那样的场景。
  刚才的轻柔是假象,她猛地抬头看向他,额头擦过他的下巴,可能别人靠这么近、呼吸缠绕会紧张,但他们不会,他们度过那么多个抵死缠绵的夜晚,早就对对方的气息熟悉……且习惯,有时候习惯也就意味着免疫。
  “如果你先知道我回来,你会告诉我吗?”孟听雨反问道。
  徐朝宗语气讥诮,“不好意思,我会。”
  孟听雨:“……”
  “所以,有什么意义呢?”孟听雨语气疲倦无奈,她抵着穿衣镜,微微抬眸看他。
  此刻的他,是记忆中的他,又不是。
  他面容青涩,也没有戴上眼镜,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镜片后。
  穿着也很简单,不再是一丝不苟的深色正装,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头发也是很清爽的板寸,模样年轻,然而眼神还是不一样,像是将十九岁冲动稚嫩和三十七岁的幽深莫测融合在了一起。
  “你很希望上演一出执手相看泪眼的戏码吗?”孟听雨问他,“告诉你我回来了,然后呢?你希望能有什么样的后续?”
  徐朝宗的介意,孟听雨都看在眼里。
  他喉结滚动,眼里情绪浓烈。
  孟听雨却在他开口前,冷静地制止了他,“我们没有后续。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再跟你耗十八年然后离婚,这样的经历我不想再来第二次了。徐朝宗,你听好了,你的选择里,除了互不打搅以外,别的任何可能我都不愿意,也绝不配合参与。”
  ……
  这附近比较偏,盛韬走出酒店后看了一圈,都不像是合孟听雨胃口的店。
  他干脆多走了几分钟,在拐角处看到了一家便利店。室内室外温差大,在外面走了这么久的路,再躁动的心现在也平静下来了。走进便利店,他挑了一些她爱吃的零食,又特意买了热牛奶揣到羽绒服里,这才顶着寒风往回走。
  今天的事情,他有些难为情,却也振奋。
  总觉得跟她的关系又进入到了另一个阶段——模模糊糊触碰到他还不敢提及的阶段。
  没有哪个男生在面对喜欢的女生时还能心如止水、毫无冲动。他也有心思跟想法,但他不敢提,怕她排斥,更怕她会讨厌。他对这一次的恋爱很认真,因为认真,所以不敢迈错一步,更不愿意唐突了她。
  走进酒店,他进了电梯,不停地告诫自己,等回了房间不要再亲她,也不要不停地盯着她看。
  那间房有魔力。他不愿意自己变成会被她讨厌的那种人。
  做好了心理准备后,电梯门也开了,他脸上挂着笑意,提着买来的零食,衣服内侧口袋里装着给她买的牛奶,一颗心满满的,他脚步轻快地往房间走去。前台只给了他一张房卡,用来插着通电,他站在房门口,第一百次在心里默念“别再出洋相”这才探出手敲了敲门,怕她以为是陌生人敲门会害怕,他还温柔地说道:“听雨,是我。”
  正被徐朝宗困在他胸膛跟穿衣镜之间的孟听雨听到敲门声,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全身细胞进入警备状态。
  再看向徐朝宗,却发现这人还是盯着她,眼里、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好像此时等在门外的人不是盛韬一样。
  ……疯了!
  孟听雨有些慌乱,她伸出手去推徐朝宗,对方岿然不动。
  她的人生里什么时候上演过这样抓马的剧情?!
  跟前夫在房间对峙,而男朋友就在房门外等着……
  “听雨?”盛韬疑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孟听雨难掩恼怒地看向徐朝宗,几乎是用气息声回他,“徐朝宗,你给我滚!”
  徐朝宗根本恨透了门口的盛韬,他伸出手扣住她推向他的手,咬牙切齿地道:“可以。我去开门,你确定要吗?”
  孟听雨闭了闭眼睛,在盛韬要给她打电话前,她终于扬声道:“盛韬——”
  她狠狠地盯着徐朝宗,对门外柔声说:“你能不能帮我去买点卫生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