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镀金岁月 > ·MaryCurzon·
  她感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弥天大错。
  玛丽轻轻抚摸着肚子,视线透过朦胧的薄纱,穿过翠绿的前庭庭院,落在远处的街道上。她回到英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仍然有几个记者门口晃悠,眼巴巴地盼望着能拍摄到一张她的照片,甚至是堵住将要出门的她,问上几个问题。
  不必思考,她也知道他们会问出什么。她早就见识过他们的这副嘴脸。当年她揭露了康斯薇露的丑闻后,他们是如何一拥而上,恨不得将她拆分成千万讽刺的字句,永远钉在报纸头条上的模样,她永远也忘不了。
  一开始,她的丈夫还会愤怒地让男仆去将那些记者们赶走,害怕他们会惊扰到自己。然而赶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如同绕着尸体打转的苍蝇。那些记者只是站在街道上,而非她的花园里,没有违反任何法律,警察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她转过身,在铺满软垫的斜榻上坐下。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脚踝的肿胀让她无法长时间的站立,而背部的疼痛则让她在夜里辗转难眠,但她心甘情愿地承受,每分苦难都只意味着她的宝贝在体内茁壮地成长着。
  那些记者会是我与乔治的殓尸人。
  这个念头反复地在她脑海中打转,随着她费劲地将一个个软垫塞进背后而越发深刻。
  为了避免引起信任动议,导致政府下台,索尔兹伯里勋爵当然会不顾一切地保下她的丈夫,但那也不过只是让乔治避免了被以叛国罪起诉的危机,如果他们足够幸运,他也许会被无罪释放,可是在这之后呢?
  乔治不会再有任何政治前途可言。
  而那些记者则会将这个消息传播到整个世界。
  她的丈夫对这个结果没有说出任何一句抱怨,也许仅仅是因为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以为这会是一个儿子,每次谈起时都不吝啬于使用“他”来称呼,渴望着那会是一个能够继承他的爵位,能够陪着他打猎,骑马,并在将来延续所有他未竟梦想的儿子。
  那就像是每个男人的第二次机会。
  儿子会让他们知道,即便自己失败了也不要紧,还有一团肉乎乎的玩意能走上他们曾经的道路,代替父亲去开拓那些未知的景色,上那些他们渴望却已经有心无力的女人,那让目前的挫败看起来顿时便变得无关紧要起来。玛丽曾经厌恶着这样畸形的情结,如今她却感激涕零着。
  至少那让她的婚姻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可是,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玛丽茫然地盯着花瓶里怒放的鲜花,每一片花瓣都娇艳欲滴,与她记忆中没有任何分别。在上一世,当她与乔治从南非归来,一进屋所看到的便是这样美丽的鲜花——当然,那时她的宅邸还没有被烧毁,而她怀中已经抱着了自己的女儿。
  只是这样细微的不同,难道就能让自己走到万劫不复的这一步?
  这不对,这不可能是对的,她明明知道所有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这就如同是在下象棋一般,如果你知道你的对手将会怎么走,又怎会满盘皆输?
  她的视线落在了花瓶旁的一份报纸上,几片花瓣落在《每日电讯报》上,却挡不住那加黑加粗的标题——“她仍然有话要说”。
  文章作者的署名是伊莎贝拉·杨。
  一个玛丽从未听说过,上一世从未出现过的作者。
  这是她的第二篇文章,写在《南非公约》签署之后——马尔堡公爵竟然能成功地促使这条公约得以签署,尤其是在不得更改已签订条款这一严苛的条件下,即便是玛丽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厉害之处
  然而,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他在内阁里的影响力已经大大增加,足以拉拢一半以上的议员重臣站在他那一边,才得以使得那些条款通过投票,并最终确定下来。
  她伸手拿起了报纸,再一次细细地了一遍。
  这是一篇很长的文章。《每日电讯
  报》愿意牺牲如此之多的版面,足以见其对这个作者的重视。就玛丽这段时间听到的消息来看,《每日电讯报》做出了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勇敢地采用了女性作家对于政治时事的点评,尽管为它招来了许多批判与谩骂,甚至还有多次的示威,迫使报社的工作人员不得不临时更换办公地点,但是却也成功使得它的销量翻了好几十倍,即便多次加印也在第一时间就被抢购一空。
  在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里,至少有三次女性权益游行可以确定是被伊莎贝拉·杨的报道所激发的,所有报纸媒体都针对此事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有些批评《每日电讯报》太过伤风败俗——“还不如让女人坐上教皇的位置呢”这是《工人报》的原话,有些则颂扬《每日电讯报》走在了时代的前沿,有些则怀疑伊莎贝拉·杨实际上是一个男性作者,只是使用了一个女性化名,并借此抨击《每日电讯报》弄虚作假,故意使用噱头来刺激销量。
  如果不是因为认出了那标志性的写作特征,单单从内容上判断,玛丽也会以为这篇文章是由男性写成的。
  由于英国遵守了签署公约时的约定,没有对条款作出任何的更改,原样地接受了公约的内容。1896年6月12日,也就是三天前,《南非公约》正式生效,德兰士瓦共和国,及其下属保护国,奥兰治自由邦及斯威士兰,正式成为了英国的南非殖民地。
  直到公约正式签署以后,其中的详细条款才向公众展示出来,而第二天,伊莎贝拉·杨就立刻在《每日电讯报》上刊登了自己的第二篇文章——简直就像是她早就已经知道公约的内容,提前便写好了似的——详细阐述了《南非公约》将会对南非殖民地所造成的影响。
  在她的文字中,除了有对条款的诠释,还包括了很多对殖民地现状的详实叙述,同时,也指出了《南非公约》对这些矛盾与恶劣状况可以进行的改善。
  这篇报道最大的作用,并非是像某些报刊所说的“再一次向世界展现了女性也能有不亚于男性的逻辑分析与辨析能力”,而是缓和了国外对于英国再次将德兰士瓦共和国圈入自己的殖民地下这一作为的谴责。据她的丈夫说,威尔士王子殿下在与克利夫兰总统关于南非殖民地问题交流的电报上甚至还引用了报道中的话语,声称德兰士瓦共和国成为英国的殖民地,将会“让所有不同的种族都得以平等,和平的相处”,还提到,“尽管歧视与偏见不会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但是随着一个健全的法律与社会机制的建立,将会有助于人与人之间的隔阂逐渐消失”。
  一时间,有许多人都在猜测伊莎贝拉·杨的身份,许多人都坚信它是路易斯公主的笔名,认为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见识与能力写出这么一篇文章。
  但玛丽认得那字句。
  她找来了所有伊莎贝拉·杨在报纸媒体上发表的文章,但只有这一篇体现得最为明显,就像摆脱了某种桎梏,而得以在蓝天翱翔的小鸟一般,彻底将自己的文笔与想法都表达得淋漓尽致。她认得那独特又典雅的词句选择,认得那随心所欲地引用别的语言中更准确词语的标志,认得那冗长的句式——只有她知道那是因为受到长期说法语的影响——
  不会错,她完全能肯定,再看一遍只是让她重新确认了这个事实,伊莎贝拉·杨就是康斯薇露。
  而那个能够成功从塞西尔·罗德斯的坟场中逃出,能够跟着马尔堡公爵一同在内阁会议中侃侃而谈,挥斥方遒的年轻人,却绝不可能是她。
  如果康斯薇露能做到这些事情,那么她在上一世也不会愚蠢到要与情人一同私奔,更不会在自己爆出丑闻后沦落到被赶出布伦海姆宫的下场。她过去一直以为对方的不同是因为詹姆斯·拉瑟福德的假死。但她现在能确信,无论这死亡对康斯薇露的打击有多么大,都不可能让她彻底变了一个人,从而做出这些事情。
  那就只有一个可
  能性,她犯下了一个弥天大错,就是这个错误使得她尽管成功手刃了仇人,却也使得自己与丈夫落到了这般田地。
  她错就错在没有意识到康斯薇露也有可能成为了另一个人。
  她考虑过未来的康斯薇露复生在如今的康斯薇露身上的可能性,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决了。
  以康斯薇露在上一世对她的婚姻的厌恶程度,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绝不会愿意嫁给马尔堡公爵。玛丽知道艾娃·范德比尔特曾经考虑过将康斯薇露嫁给一个国外的王子,或者是兰斯顿勋爵的儿子。如果康斯薇露的情况与自己同样,她就应该会接受那两个选择中的任意一个,而不是选择前去哈佛上学,知道自己只能接受一年的教育,随即就会被勒令退学嫁人。
  更有可能的,她从一开始就会企图阻止自己的父母的离婚丑闻,免得自己的婚姻被当成某种绷带般,用以掩盖离婚在地位上所造成的伤害。
  她重生后,一直到1895年的秋天,范德比尔特一家抵达英国以前的康斯薇露,都应该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羞怯又渴求浪漫的少女,因为在那个夏天以前发生的一切事件都完全与她料想的一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康斯薇露的确因为詹姆斯·拉瑟福德的死亡而做出了什么过激举动,而这一举动造成了某种严重的后果——也许她失去了声音,也许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也许造成了某种面容的损毁。不管是哪一种,富家千金为了一个男人而做出轻生的行为,都是一件既不符合教义,又有损家族荣誉的事情,范德比尔特家想要将此事压下去,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但她肯定没有死去,否则便不可能写下这篇文章。
  带着这个疑问,玛丽找到了威尔森医生,他是范德比尔特家族的私人医生——当然,在威廉与艾娃离婚后,他的职务也随之一并被解除——这显然让他泄露曾经病人**的行为变得容易了一些。她雇佣的侦探刚带着大额的支票找上门去,威尔森医生就什么都说了。
  “噢,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威尔森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侦探记录了下来,通过电报送到了玛丽的手中。“那天,范德比尔特家那个叫做苏茜的女仆急匆匆地跑来找我,告诉我康斯薇露小姐在喝了一杯茶后就昏迷了过去。老实说,我当时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就是公爵夫人自杀了。毕竟,那时候谁都听说了一点流言。于是我赶紧便收拾好药品与可能需要用到的器械,赶了过去。
  “等我到了范德比尔特家的时候,公爵夫人的茶杯已经被一个叫安娜的女仆给处理掉了,因此我根本没法知道她究竟喝下了些什么。但从我赶到以后所听到的消息来看,公爵夫人又不像是自杀了。据说范德比尔特太太先是痛哭了一场,紧接着发现公爵夫人似乎只是陷入了昏睡过后,又大发雷霆,以为这是她为了抗议与公爵阁下的婚姻而干出的好事,我在楼下坐了好一会,才有女仆上去通报我的到来。
  “而公爵夫人的举止十分的奇怪,当女仆向她通报我的到来时,她大声叫嚷了一句‘我准备好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行医这么多年,至少也为几十位富家小姐们问诊过,可从来没听到过谁用那么大的嗓门如此粗俗的谈话。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进去,直到她几秒钟后又喊了一句‘请进’——当然也是用那嘹亮的嗓门,我才敢进去。
  “我用于诊断的时间很短,因为公爵夫人很显然处于一个十分健康的状态中。尽管我发觉了她举止上的种种奇怪之处,我也没有在表面上流露出任何迹象——她也许是因为中暑了才会这样,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公爵夫人了。”
  康斯薇露很有可能在那时,就已经被范德比尔特家掉包了。玛丽猜想着。
  而用来顶替康斯薇露的,很有可能是威廉的私生女——这并不是没有前例,伦道夫·丘吉
  尔夫人的父亲就有一个私生女,而那个私生女的模样几乎是与伦道夫·丘吉尔夫人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而真正的康斯薇露,很有可能一直被艾娃·范德比尔特带在身边,她不能出现在公众眼里,因此只能使用“伊莎贝拉·杨”的笔名。假的康斯薇露在报社媒体中有那该死的玛德·博克帮忙,自然是可以为自己的姐妹谋求到《每日电讯报》的头版头条这样的位置。
  这就是为什么她明明知道棋手的每一着,却仍然输得一败涂地。
  对手早已换人,换成了某个远比康斯薇露要大胆,要狡猾,要横冲直撞得多的人,她却一直拿着过去对康斯薇露的了解来揣测这个陌生人。很有可能乔治·丘吉尔一直都是这个假康斯薇露的伪装,在南非时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私奔,从头到尾,都只是这个假康斯薇露为了能够抢先与德兰士瓦共和国总统签订协约而走下的一步步罢了。
  有需要时,她便以公爵夫人的形象出现,没有需要时,她便以乔治·丘吉尔的形象出现。恐怕马尔堡公爵正是因为发现自己的妻子并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而是一个很有可能为自己将来的政治发展带来助力的帮手,才因此丢弃除了美貌根本一无是处的路易莎。
  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甚至包括如今的状况——乔治·丘吉尔在所有晚宴上都大放异彩,而公爵夫人却躲在家中闭门谢客。从前的确有乔治·丘吉尔与公爵夫人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情形,而正是这情形蒙蔽了她,让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角色实际上是同一个人。
  在那些情形中,公爵夫人与乔治·丘吉尔从未在同一场合同时说过话,总有一方是安静地待在幕后——她早该想到的,要是范德比尔特家里有能将私生女与真的康斯薇露面容上的差别调整过来的女仆——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安娜——那么帮助自己的主人更换男装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而让一个身材相仿的男仆或女仆扮成乔治·丘吉尔的模样或公爵夫人的模样,也很容易。
  玛丽缓缓地放下了报纸,长吁了一口气,她的脚踝酸胀不已,但她并不想拉铃叫来女仆为自己按摩,她还想多享受几分钟这独处的时光,与自己的思绪再多相处一会。
  自从知道康斯薇露身边所潜伏着的威胁已经被清除了以后,玛丽的斗志在一夜之间便萎靡了许多,即便陷入了如今的境地,她的应对也不过只是让艾德娜去贿赂了几家报社,在舆论上攻击几下丘吉尔家族罢了——倒不是说她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击手段,而是她已经不愿再费那个力气。
  她如今的目标已经不再是丘吉尔家族,而是如何让她与她的丈夫从这个泥潭中脱身,再度重返政界。做到这一点后,她就只想专心地陪伴在自己即将出世的女儿身旁,再也不离开她半步。
  也许此前她布下的集中营后手,与她才发现的这一秘密,能够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玛丽心想着,伸手拉了拉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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