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同意和离,是沉浮出面办的。”
  “欢儿归我,也是沉浮谈下来的。”
  “具体怎么谈的我不清楚,张玖不肯说,也许他也不清楚。”
  黄静盈回想着之前与张玖的交涉,惊讶中带着恼怒。
  她是个急性子,昨夜听林正声说过之后,今天便让人约了张玖去别院里询问,张玖起初以为是她回心转意,兴冲冲地赶过来,一听是为了这事,顿时又酸又恼:
  “你是听谁说的,林正声吧?呵,我就知道,昨夜里我就听人说了,你跟他在大路上说说笑笑,亲热得不得了,我早就知道你两个有猫腻!”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能耐?林正声就算了,你连沉浮都使得动!”
  “天底下哪有和离的妇人带走孩子的道理?为着替你出头,沉浮连纲常都不顾了!他凭什么帮你?是不是想等着你和离了,他补上?”
  黄静盈听了生气,让人把张玖打了出去,但这几句话也足够让她明白,她之所以能顺利和离带走欢儿,都是沉浮暗中相助的缘故。黄静盈犹豫着:“这件事,我欠沉浮的恩情。意意,我……”
  她想无论如何她都得向沉浮道谢,但她必须征得姜知意的同意。她猜测沉浮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姜知意,不然他们素昧平生,沉浮凭什么帮她?他们唯一的联系,也就只有姜知意。
  姜知意在震惊之外,又隐隐有一丝果然如此的感觉。当初这件事能顺利办下来,所有人都觉得惊讶,姜云沧也一再说不是他,那个时候,她就曾想过,会不会是沉浮。
  但那想法只是一瞬,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毕竟那个她熟悉的沉浮,从不会为别人的事情浪费一丁点儿关注。他如今,为什么变了?
  姜知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盈姐姐,你该怎么就怎么,不用管我。”
  半晌,黄静盈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
  为着姜知意的缘故,每次看见沉浮她从没什么好脸色,从今后却是不能了,沉浮虽然对不起姜知意,可沉浮对她,却是有恩。黄静盈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意意,沉浮这么做,我觉得应该是为了你……”
  许久没听见回应,姜知意低着头只管出神,黄静盈轻轻握住她的手:“意意。”
  姜知意抬头:“盈姐姐。”
  她笑了下没再说话,黄静盈猜她此时心绪定然十分复杂,便也没多说,搂她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黄静盈走后,姜知意反反复复想着这事,心神不宁,看看夜幕落下,既睡不着,便披了衣服坐在院里,看着夜色发呆。
  头顶一轮圆月高悬,映着屋脊上鸱吻翘起的尾,姜知意怎么也想不通,沉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那样冷漠无情,莫说是黄静盈的事,那两年里就算是她的事,他也从不曾放在心上,他怎么突然变了。
  脑中闪过他隔着绳索凄怆的呼唤,闪过他双手捧着漱盂谦卑的姿态,最后停留成早晨那个梦,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心里猛地一紧,姜知意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令人恐惧的画面赶出脑海之外,只是个梦罢了,他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变成这样?都只是噩梦罢了。
  心里却又忍不住去想,这几次见面,他一次比一次憔悴,一次比一次消瘦,难道他得了什么病?不然那次在花园里,他一句句一声声,说的都好像遗言一般。
  一念及此,心里突然有些发冷,姜知意下意识地护住肚子,突然听见姜云沧唤她:“意意。”
  姜知意回头,姜云沧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摞信,递了过来。
  封缄完整,封口都不曾拆,他果然没看,姜知意犹豫一下接了过来,姜云沧眉眼低垂:“对不起。”
  他涩着声音,吐字有些艰难:“我不该拦这些信,也不该一直瞒着你,意意,对不起。”
  “没事,哥。”姜知意拿着信,一共九封,每封都厚厚的,想来写了很多页,黄纪彦去西州也不过才两个月功夫,九封信,四五天就要写一封,先前那些模糊的猜想此刻突然都有了形迹。
  她有些明白了姜云沧为什么要拦下这些信,哥哥大约也是看出来了,可有些藏得更深的东西,她只模糊嗅到了气息,并不能看清楚。
  姜云沧看着她,她拿着信却没有拆开,只是看了封皮又看背面,心事重重的模样。月光清亮如水,拂着她皎洁的脸庞,姜云沧想起方才林凝的话,她十几年来都当你是亲哥哥,你突然要改主意,你让她怎么办?
  是啊,他如果贸贸然对她说那些话,她肯定很难接受,可如果不说出真相,他该怎么办?
  姜云沧心想,他会慢慢来,让她一点一点接受他,他会很耐心。他才是最在乎她的,除了他,天底下还有谁能够全心全意照顾她?能够了解她关切她,愿意付出一切换她一个笑脸?
  沉浮不行,黄纪彦更不行。黄家的情形他很清楚,绝不可能同意黄纪彦娶一个和离后带着孩子的女子,黄纪彦还不能独当一面,要说服家人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就算勉强同意了,这种疙疙瘩瘩的关系,怎么可能没有龃龉?
  他捧在手心里宝贝似的人,先前已经吃了两年苦楚,他绝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耐心点,再耐心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世上只有他对她最好。
  姜知意拿着那叠信翻来覆去看了很久,心里有点乱,拆开了,就得面对许多事情,可眼下,她还无法做出决断。
  放下那叠信,姜云沧立刻看过来,眼睛亮亮的欲言又止,姜知意向他靠了靠:“哥,咱们好多年不曾一起过中秋了。”
  是啊,从军后这么多年,每个中秋几乎都是在军中度过,有一次甚至还是在战场上,像这样安安稳稳守在她身边看月亮,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姜云沧将她披着的披风又紧了紧:“以后每个中秋,我都陪你过。”
  “不行呀,”姜知意摇头,“那样就只剩下阿爹一个人在西州,太孤单了。”
  姜云沧听出来了,她转弯抹角的,还是想劝他回去,可他回去了,谁来照顾她?放柔了声音:“会有办法的。”
  再等等,等她生下孩子,等孩子再大点,他会回去,如果天从人愿,甚至他可以奢望带着她和孩子一起回去。
  边疆总要有人守,姜家几代男人都是这么与妻子天各一方过了大半辈子,眼下他舍不下她,可父亲花了半生心血培养他,他必是要还这养育之恩的。
  再等等,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等他陪她度过这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再说。
  姜知意点点头,虽然姜云沧不曾答应回去,然而比起从前,眼下他的态度已经松动不少,这让她觉得安慰,忍不住追问起早晨的疑团:“早上你为什么说,不是我哥哥?”
  姜云沧扯了下嘴角,勉强的笑意:“没什么。”
  想了想到底还是不甘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哥哥了,你愿意吗?”
  他悬着一颗心,紧紧盯着她,她回答得很快,丝毫不曾犹豫:“哥哥永远都是哥哥。”
  砰!心脏重重落下,失望夹着留恋,姜云沧转开了脸。永远都是,哥哥。永远亲近亲密,永远跨不过那道鸿沟。
  姜知意察觉到他明显黯淡的情绪,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得耐心点,慢慢来,别吓着她了。姜云沧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睡吧。”
  他扶她起来,姜知意知道他是不肯说,带着点娇软的嗔怪:“我总觉得,你和阿娘有事情瞒着我。”
  这模样让姜云沧心里软到了极点,他从来不想骗她,他早就想说出一切,然而,母命难违,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种种顾忌和姜家的地位,都让他不能只顾着自己的私情。“阿娘有她的考量。”
  “那就是说,你们确实有事情瞒着我,都不对?”姜知意侧过脸来看他,翘起一点红唇,“算了,我不问了,你们不告诉我,必定是现在还不能说。”
  她是真的很乖,怎么会这么乖。姜云沧眼睛热着:“好。”
  他送她回房,又在院里等着,直到她房间的窗户暗下来,她熄灯了,时间这么短,她应该没有看那些信,姜云沧觉得快慰,又惆怅自己的困境,定定站在夜色中望着那扇窗,直到四周再没有人声,这才转身离去。
  姜知意这一夜仍旧睡得不大安稳,她又梦见了沉浮,他追在她身后唤她,她知道是在做梦,可她有点怕最后还会看见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模样,紧张着想要躲开这个结局,直到林凝叫醒了她:“阿彦要回西州去了,过来辞行。”
  姜知意猛然醒来,看见窗纸上灰白的天光,天还没有大亮,黄纪彦为着什么事,这么着急赶回去?
  “陛下命我即刻启程。”黄纪彦一身戎装,依依不舍,“本来以为还能多待几天,多陪陪阿姐。”
  昨天一整天他都被留在宫里,谢洹问了许多,问得也很细,西州的布防情况,先前那一仗姜遂、顾炎、金仲延各自的位置和应对,易安军是否服从调遣,还有坨坨人的战术战法。
  为什么要问这些谢洹没说,但黄纪彦能看出来,西州大约是有事。
  昨天除了他,还有许多人来奏事,沉浮也在,关在堂中与谢洹密谈了很久,出来时也问了他许多事,主要是金仲延的,问得很细,但他对金仲延其实并不很了解,毕竟只是最后一仗时打了个配合,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交集。
  西州应该是有事,可能跟金仲延有关。黄纪彦心里想着,又向姜云沧道:“云哥,我走了。”
  姜云沧想问问原因,到底又没问。昨天京中戒严,黄纪彦被急召入宫,今日一早又要返程,姜云沧猜测,应该是西州有事。若是以往,谢洹必定会找他商议,但眼下,他并没有得到传召。
  他离开西州虽然只有三个多月,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对西州局势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些事情,他不能问。姜云沧叮嘱道:“小心些。”
  “我知道,”黄纪彦笑起来,分别在即,那些龃龉猜疑此刻都没了意义,半真半假道,“云哥,我再写信过来,你可不能拦了。”
  “不会。”姜云沧心情复杂,扯出一个淡薄的笑。
  姜知意随着众人将黄纪彦送出家门,走到大街尽头时,仍看见他回头招手,声音遥遥传来:“阿姐,保重!”
  姜知意挥着手,担忧着,又有一丝轻松,至少眼下,她不必纠结要不要看那些信了。
  两刻钟后,黄纪彦同着随从出城,城楼之上,沉浮传下命令:“闭城门。”
  沉重的城门轰然锁上,沉浮传下第二道命令:“包围金家。”
  昨天他下令城中戒严,循着这十来天里查到的线索迅速收网,缉捕了一批有嫌疑的人,白天里粗粗审过一遍,竟是个暗地里收集情报,干预朝堂的组织,虽然头目并没有落网,但顺着口供追下去,头一个浮出水面的,是易安军参将金仲延。
  西州的军情还没送到谢洹手里时,金仲延就已经得知,抢在前头串连李国臣等人举荐,拿到了出兵立功的机会。
  甚至五月里刺杀他,也是这个组织的手笔。
  许多高门大户的私隐之事,在搜到的卷宗中也有记载,那些有把柄的人,沉浮推测,应当有一批受了胁迫,成为这组织的棋子。
  这绝不是普通的江湖组织,他们盯着的,是朝堂。
  “大人,”马秋匆匆赶来,“西州太守上报,庄明审出结果了。”
  庄明的案子当初他限期十天审完,但越审头绪越多,背景越复杂,是以他又宽限了日期,沉浮快步走下城楼:“如何?”
  “缉捕归案的韩川县令庄明,是易容假扮的。”马秋嘴里说着,心里也觉得匪夷所思,“真正的庄明下落不明。”
  审了许多天,那个“庄明”十分难缠,一口咬定从没有私自卖放过白胜,更不认识什么白苏,直到有一天吏员突然发现,他被关了那么久,胡须居然一点儿都不曾长长。
  西州太守命人划破了他的脸,才发现竟然带着面具,根本不是庄明。
  沉浮停住步子,先前那些疑点迅速连接。白苏恨透了庄明,在韩川时却能与庄明相安无事,庄明好色好淫,在韩川却放过了白苏――白苏知道这个庄明是假的,甚至很有可能,这个假庄明就是白苏背后的人安排的。“招了吗?”
  “招了,是金仲延指使,”马秋道,“据他说,易安还有像他一样的人,但他不知道是谁。”
  又是金仲延。他原本推测,应当是谢勿疑或者顾家人。沉浮吩咐道:“即刻收押金仲延家人,你先拟命令,我入宫请旨,押解金仲延归案。”
  这天京中各处仍是风声鹤唳,不断有人招供,有人落网,牵扯到的官员越来越多,但沉浮最疑心的两个,谢勿疑和顾家,始终不曾被提及。
  金仲延在京的家属很快都被收押候审,押解金仲延回京的圣旨也加急发出,几天后收到回复,金仲延逃了。
  啪!谢洹拍下奏折:“必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沉浮也如此推测。收网前谢家店那把火,应当是幕后之人得到消息毁尸灭迹,他虽然立刻命令收网,但中间相差的几个时辰里,应当有许多人逃掉了,甚至很可能他查到的这些,就是有意留下来让他查的。
  包括金仲延,就连他也是刚刚查到金仲延头上,远在西州的金仲延就能立刻跑掉,这组织撒网之大之密,比他先前推测的更甚,但这并不是最让人忧虑的:“须得提防金仲延投靠坨坨人。”
  金仲延在易安经营多年,如果假庄明的供词是真,那么易安现在还潜藏着许多他的棋子,再加上谢勿疑,加上易安紧挨着西州的敏感位置,立刻就成了心腹大患。金仲延最后一仗是在西州打的,虽然时间不长,但他身为副帅之一,对西州布防情况必定有所了解,如今雍朝他待不下去,万一投靠了坨坨,对西州就是极大的威胁。
  谢洹也刚刚想到这一点:“传旨姜遂,严守国境,决不能让金仲延逃出去!”
  这些内情姜云沧隔了七八天才知道,颇觉得担忧:“金仲延万一逃出去,万一把西州布防情况泄露给坨坨人,父亲就不得不调整布防,但眼下的格局是长年累月摸索出来最忧的法子,一旦调整,必定束手束脚,还有许多要磨合适应的地方,何况马上又是冬天。”
  坨坨人不擅长农产,冬天里缺吃少喝,惯常都要越境掳劫,是以每年冬天都是西州防务最吃紧的时候,如今有金仲延这个意外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这些事姜知意不很懂,只能尽力宽解他:“陛下已经下诏,肯定能抓到。”
  半晌,姜云沧道:“难。”
  莽山那么大,边境线那么长,若是一彪人马还好防守,若是一个人,一个熟悉地形又带过兵的人,要逃出去并不算难事。
  待看见姜知意担忧的神色,姜云沧忙又改口:“不过有父亲在,肯定没问题。再等等。”
  这一等就到了九月底,消息传来,金仲延逃出边境,投靠了坨坨。
  谢洹大怒,金仲延父母妻小尽皆下入天牢,当初极力举荐他的李国臣也因此罢相,由刑部尚书郭中则出任右相。
  京中的高门大户也多有受此事牵连的,沉浮循着线索追查下去,以雷霆手段查处了一批暗中买卖消息,串连操纵朝政的官员,又查到一些王公贵族的姬妾心腹都是那组织安插的棋子,一时间人心煌煌,说起这个神秘的组织没有一个不怕,那些因为多出来的空缺意外补缺的寒门子弟,不免又暗自庆幸。
  清平侯府因为人丁不多,姜遂父子常年在外,林凝又是个谨慎可靠的,在这些动荡中始终风平浪静,姜知意月份越来越大,行动不方便后极少出门,唯一不放心的忧就是远在西州的父亲。眼看就是冬天了,但愿这个冬天,能够平安过去。
  十一月初时,西州一连传来几封加急战报。
  金仲延引着坨坨人从莽山小道偷袭,一把火烧了西州军的粮草。
  坨坨主力趁乱攻打西州城,顾炎对阵时受伤坠马,姜遂引兵来救,遭遇风沙,失去联系。
  姜知意乍然听闻,只觉得脑中嗡一声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眼模糊中看见林凝煞白的脸,她握住她的手,声线像平日里一样稳:“不会有事,你父亲大大小小经历过数百场战事,不会有事。”
  当!大红毡帘重重落下,姜云沧从宫中赶回来:“母亲,意意。”
  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已经求得陛下允准,即刻赶往西州。”
  “好,”林凝点头,“这才是我姜家的男儿!”
  姜云沧转头看向姜知意,许多话就在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许久:“意意,对不起。”
  他说过,要留下来照顾她。他说过,要守着她,等她平安生下孩子。他以为他是最可靠的一个,永远不会抛下她,可如今她生产在即,他却不得不抛下她,离开。
  “哥,”姜知意猛然想起来,“粮食!”
  “我有粮,很多,这几个月我陆陆续续收了一百多石糜子,还有陈米陈麦,哥哥都带过去!”
  糜子多是从北地收来的,有一批还在路上,有一批在京郊的库房里,姜知意急急站起来:“我这就去找各处的掌柜、管库,立刻让他们收拾起来!”
  姜云沧拉住了她:“我来。”
  门外咚咚的靴声,黄静盈跑了进来:“意意,伯母,我铺子里有粮,让云哥带过去西州吧!”
  姜云沧眼睛有些热:“好。”
  眼下西州最缺的,就是粮食。没有粮,将士们再能打,也支持不了几天。谢洹已经下令附近州县往西州运粮,可临近年底,本来就是缺粮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也不容易调集,有这批粮食顶上,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半个时辰后,姜云沧出城前往西州。
  北风萧瑟,折柳亭前的垂柳已经落光了叶子,姜知意还是折了一条光秃秃的柳枝交给他:“哥,一路平安,我等你和阿爹回来。”
  姜云沧接过来,塞进怀里。在这最后一瞬,他想说我不是哥哥,想要她唤他的名字,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意意,我走了。”
  催马向前,马蹄声踩着回响,再没有回头。
  姜知意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道尽头,喉咙堵得死死的,强忍着没有落泪。
  “回去吧,”林凝扶着她,“天冷,小心着凉。”
  姜知意长长吐一口气,消解掉哽咽:“阿娘,我得去趟库房。”
  姜云沧要赶路,并不能亲自押送粮食,谢洹已经任命了运粮官,但那人对铺子里的情况并不熟悉,她得亲身过去一趟,督促着库房那边尽快把粮食装好。
  早一天送到,也许就能多挽救几个将士的性命。
  林凝劝了几句劝不动,只好答应下来:“我陪你一起去。”
  车马起行,姜知意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默默看着道边萧肃的冬日景象,身后有越来越急的马蹄声,姜知意下意识地回头,是沉浮。
  像梦里那样,他追在身后,叫她:“意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