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方才突破因素，本该一瞬终结乔强性命的三条触手，赫然还停留停留在半空中。
与之相对，王师傅反而重重地撞在了本该在它背后的金属门上。
原先还串着乔强的那根，也不知何时，保持刺穿姿态，被拔了出来，扯到距离乔强两米左右的地方。
三人的声音重叠——
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
“异体能力！这是乔强的异体能力！”
白终于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双拳，深呼吸之后，才慢慢松开：“……虽不知是怎样的能力，但……他通过考试的可能，增加了。”
她紧绷的嘴角略微放松了些，虽然依然很难称那种神情为笑容：“还有2分11秒。”
乔强则是第二个理解事态的。
严格来说，也不能叫理解，而是，不知怎么，他本能地就知道了，刚才发生的现象，是纸片人所具有的特殊能力——
明明纸片人本身就是个特殊能力了，它居然还附带一个，不知道这种买一赠一的好事，算不算王师傅口中“特殊又罕见”的“奇迹”。
好像不是进攻性很强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王师傅好像也很惊讶。
那就，先虚张声势，吓唬它一下吧。
乔强这么想着，开口：“咳噗——”
一口早就堵在喉咙里的鲜血喷射而出，和地上右手、腹部流出的血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呼……您真是总能让我惊讶，乔强先生……”
王师傅定住了腕足，慢慢从电梯门上起来，七扭八歪的电梯门框上，亮蓝色的血痕缓缓流下：“刚才您做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濒死的恐惧，导致能力暴走，一下将我击飞到这么远的距离了吗？”
它将保持着攻击姿态的腕足飞快卷回，活动几下，发现一切照常。
方才它被打飞，和电梯门撞出的伤痕还需要十一秒钟才能完全愈合。
正好，它现在也需要分析状况，重新规划战术。
“何等可怕的力量。能以那样的速度，将我毫无抵抗地打飞的话，集中到一点，就算是我，也会受到短时间无法愈合的伤害吧。要是放任您继续成长下去，恐怕很快，我就真的无法杀死您了。呵呵，何等奇妙的命运，您不这么觉得吗？”
白后退了一步，站到离交战区域最远的角落。
“根据资料，没有四级及以上灵视能力时，将异体使者——异体能力者误判为念动力使用者是常见误区。其间差别若无经验，很难想到需要区分。看来……即使是它，也会犯下错误。”
乔强并没有看过白刚才想起的那本《不用很累很麻烦也可以变强——异体（stand）篇》，不过，从王师傅的话里，他也依然理解到了很关键的信息。
“它觉得，是我把它打飞了。可是纸片人根本就没有出现。刚才它说我有两种能力，现在不应该觉得我有三种吗？为什么说是能力暴走。这个能力和之前那两种，可一点都不像……更何况，我不是对它提过’白’的事吗——等一下！该不会……
“它看不到吗？这个纸片人……？”
右手被撕得像个弹簧一样的痛苦，以及腹腔像洗衣机般翻滚的剧痛，如同两道相向而行的巨浪一般，把乔强脑海撞得七零八落。
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继续思考，甚至还集中精神，让纸片人再次飞出来的。
薄薄的怪人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乔强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便是它那原本圆滚滚的右拳。
现在已经被撕出七八道口子，只有边缘的一丁点，勉强沾连在一起。
“伤口好像和我手上的一模一样……是吗，原来如此。它受伤的话，我也会在同一个位置受伤。也就是说，它脑袋被撕烂，我——”
乔强猛地摇摇头，结果又吐出一口血来。
“能力暴走很痛苦吧。乔强先生，其实您真不该表现得这么优秀的。”
王师傅知道人类腹部被打穿的话，吐血其实也是很正常的情况，只是它暂时还专注思考着乔强能力的事，一时没往那个方向想：
“您看，就像您猜测过的一样。我原本是没有杀心的。当然，我也不会说谎，如果成功捉住嘞您，您一定会遭到十分残忍的对待。可现在，您还是无比痛苦，而且马上就要死了。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值得呢？”
就在王师傅发表这番仿佛想要劝降的讲话同时，白看到乔强那纸片般的异体，忽然像癫痫了似的，四处左摇右晃，来回翻滚。
她本以为是异体暴发后再一次失控，看了几秒才发现：“这是在……跳舞？”
“……”
白在转头看向乔强前的一瞬间，正好瞟到异体掏裆的动作，于是本该只有困惑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多了几分鄙夷。
好在乔强现在根本看不到白，更别提她的眼神了。
他只是集中着全部的精力，一边操控纸片人把能想到的奇怪动作都做了一遍，一边听王师傅讲完了那段，除了试探没有任何作用的废话。
“虽然不像’黄’那样，每件破事都要发表一番没卵用的见解，王师傅也是有很强烈的交流意愿的——它也是个话痨。而且，从先前表现来看，可以说，有着很重的好奇心。
“如果它能看到这玩意，应该不会立刻发现，我觉得它看不到……所以，现在看起来毫无反应的样子，不太可能是装出来的。那也就意味着……是真的看不到吧？”
破绽！
面对这个能让杀人章鱼满地跑的，令人难以理解的异世界，一直在艰难求生的乔强，终于再一次，面对王师傅这样，令他窒息的敌人时，察觉到了，可以称之为“破绽”的机会。
思考要怎么利用——在那之前，首先，必须要要能说出话……
乔强想起了自己变成纸片人时的情形。
当时他全身骨骼都被王师傅一个发力随手碾碎，身体变薄后，不但活过来了，好像也没留下显眼伤痕。
于是他集中精神，想象着自己身体被戳了个窟窿，开始漏气。
“……”
“……”
“……？”
“即便如此，您还是不愿意束手就擒吗？您瞧，这就是您又一个优秀品质了。聪明，聪明到即使如此绝望，依然看穿了我的谎言，没有去博那微不足道的，我给予慈悲的可能。”
王师傅终于空出余暇，在脸前方变色，显示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包：“作为您聪明才智的奖励，来一点轻松愉快的，提问环节吧。就算在’里世界’，人和人之间几乎不可能完全相互信赖，仍然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团队，独狼非常少见。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从表情看，想必您也察觉到了吧。那是因为，没有专门接受过短期爆发训练的话，任何一种能力，一旦超出阈值，使用者都会变得难以行动。
“在这危险的空档期里，如果没有同伴，就只会变成砧板上的鱼！”
王师傅话音未落，斜刺里，竟又是一条触手，冷不丁钻了出来！
就连旁观的白都没有注意到此前这条触手的动向，正紧张间，只听“nya”的一声——
乔强的异体随手一拳，将触手轻松击飞。
“可恶，变不过去……到底要怎么做啊？明明纸片人的操作和能力使用都像本能一样了，偏偏怎么把自己变成纸片人脑海里一片空白！”乔强牙关紧咬，不知是因为恼火还是为了忍耐疼痛，也不知嘴角的血是刚才吐的还是此刻才咬破的，“是因为王师傅说的那什么，能力暴走吗？空档期？”
尽管心下思绪翻滚，乔强还是推着后面的防弹玻璃站起身来。
那手感非常微妙，就好像粘在胶带纸上的坚硬糖块，还有不少嵌进手上的肉里，疼痛的电流像间歇喷泉一样一下下在脑中窜过。
但他依然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噗……咳咳，怎么，样？没有什么，空，咳哈，空档期，吧……？”
“……真是惊人。”
王师傅将八条腕足全力张开，好似孔雀开屏一般张在身后，每一条都足有七八米长。
自然界中经常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巨大威慑对手的生物，人类有时会嘲笑被这种手段吓到的动物智能低下，但实际上，如果真的有身形如此巨大的怪物压在自己面前，人类大抵也会同样地恐惧。
乔强也不例外，为了按捺大腿的颤抖，他艰难迈进的步伐，停顿了足足十秒。
之后，他才终于以更加艰难的方式，又向前蹭了一步。
“您在害怕。不，您在恐惧。您从见面开始，便始终恐惧着我，而如今更甚，不是吗？”
“可不是嘛……咳……”
王师傅第一次发出了哼哼的笑声：“可您没有逃跑，反而，向我走过来了吗？”
乔强抬起头，调整了半天表情，终于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这样的……话，我要怎么……打飞你呢？是不是啊——”
“王师傅！”
乔强拼劲全力发出嘶哑的怒吼，便是冲锋的号角，亦是开战的信号！
伸展的腕足如蛇般应声而动，狂风骤雨似的，接连朝乔强呼啸而去，来回之间，在半空中留下道道虚影，重重叠叠。
而纸片人也不甘示弱，拳影一一迎去，霎那间化作千手观音！
出拳愈快，“nyanyanyanyanyanya”的怪教频率也愈高，落入人耳，已是化作某种尖锐的蜂鸣。
多方向不间断的快速攻击，是《念动力者对策101》第一章里的首个推荐技巧。
巧合的是，它同时也是在面对不考虑能力的异体能力者时，非常实用的战术之一。
即使乔强异体是速度极快的类型，在面对速度同样迅猛，却能从多个不同方向同时攻来的腕足，也必然会在左支右绌之间，渐渐力不从心。
不出意料，纸片样的异体，开始还姑且能将八条或交替或同时的触手一一打退到三米开外，没过几秒，面对那凌厉的攻势，防御圈便被迫收紧到两米左右。
对乔强来说，情况相当不容乐观。
白又瞟了一眼手表：“最后的，一分三十秒……”
在亲眼目睹过乔强那仿佛被天命眷顾般，创造出的种种奇迹后，她渐渐觉得，“那个时刻”的到来，不可能和乔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要说他要怎么再活过这一分半，着实难以想象。
疑惑又一直坚持了十来秒，直到白突然发现，那宛若暴雨中的雨点般密集的触手，竟依然没能逼近他身周两米。
“速度和力量，变强了？抑或是，范围更小，可以跟上速度了？”
王师傅虽不知道乔强防御的方式，竟会是有个空中漂浮的，看不到的纸片人将自己动作逐个打退，但此刻，它也开始思考差不多的问题。
先前的尝试证明了战术层面的失败，但转到战略层面，对王师傅来说，只要放弃那些奇技淫巧，用饱和式打击反复轰炸，乔强先生迟早会感到疲劳，或者在那之前，就露出防守的破绽。
体能上，它天生就应该具有压倒性优势。
考虑到被那些人改造了一百多年，现在应当更是如此。
同样强度和密度的攻击，再坚持上四五分钟，也不是问题。
只是，一开始看起来卓有成效的战略，为何倏忽间就好像不起作用了？
……不，倒不如说……乔强先生的神态，似乎越来越轻松了？
乔强挤着难看的笑容，继续向前——
虽然动作看起来像丧尸一样，但仍然不容置疑地，向前迈了一步。
小小的、艰难的一步，可能连十厘米都没有。
如同乌龟，缓慢的，只能称为挪动的一步。
这一步，却好似陨星一般，在白和王师傅的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还能前进？！”
白惊讶之间，忽然发现，先前防守好像越来越轻松的感觉，并非错觉——
更有甚者，应该说，不是变得轻松，而是变得松懈了。
她分明看到，有好几次触手根本没有被及时阻挡，却莫名其妙地在距离乔强两米远的地方停顿下来，一两秒后，才被姗姗来迟的异体，一拳打飞。
“这是……怎么回事？王师傅没有意识到吗？这就是……乔强的异体能力？”
满身是血、遍体鳞伤的男人，又向前蹭了一步。
巨大章鱼后背再一次顶到了冰凉的电梯门。不久前流出的血液涂上刚刚才愈合的后背，令它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被……打退了？我被，反过来压制了？”
“难以置信……就算我被压制了，乔强先生从刚才到现在走出的两步最多也不过半米。我为了能够伸展开，在攻击前走离电梯门的距离可足足有四五米！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向前，我就已经在后退了？！是在攻击的间隙吗？！”
荒谬，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感情。
在战斗中产生，往往意味着身处劣势。
更重要的是，它总是在象征某种情报上致命缺漏。
“这怎么可能？！”
王师傅瞬间收回触手，抵着电梯门猛地一跳。
在仿佛响彻整栋大厦的爆响和轰鸣声中，它已经趴到布满碎纹的玻璃和外墙上，和乔强拉开了距离。
而乔强那边，还接着晃晃悠悠向前拱了两步，才刚刚意识到王师傅的攻击已然停止。
他收回纸片人，弯腰驼背奄奄一息，狼狈地私下张望。
转了一整圈，王师傅所在位置的图像，终于浮现在脑海之中。
他朝那个方向站定，抬头，尽全力拉扯眼皮上方的肌肉，直到额头堆满皱纹，才终于睁开眼睛，瞪视着，王师傅所在的位置。
可他眼前满是像瀑布下方水潭里的气泡一般，激烈翻滚着的金色小点，还有一片一片，仿佛涂在拍摄镜头上的漆黑血印。
他几乎无法分辨出，逆光中王师傅那本该无比硕大显眼的黑影。
但他仍张开嘴，口中断牙拉着血丝，展示出一副狰狞的笑容。
“怎么……这次，是你害怕了……？轮到你……逃跑了？”
王师傅并不在意乔强的嘲讽，它只是采取了正确的决断。
不过，难道它真的害怕了吗？
因为害怕，所以会一边攻击……
一边后退？
就像之前莫名其妙地撞到了电梯门。
当然，客观分析的话，它完全没有丝毫畏惧的理由。
在无法意识到的情况下，令对方本能地恐惧……
乔强先生，难道还有第三种能力吗？
“也许我真的害怕了也说不定。”
王师傅呵呵笑了两声，对乔强，同时也对自己说道。
要战胜无法抑制的恐惧，就要把自己放到恐惧也无法逃跑的境地——
那就是，冲锋！
“不过，我还是会靠近你的。注意了！乔强先生！”
跳起来！
王师傅抵住玻璃，全力一跃。
如果有一位穷极无聊的神明，祂的视野足以穿过楼身稀疏缥缈的云层，违反重力地横过身子，注视x大厦156层的所在，他就会看到，本该坚硬完整的防弹玻璃，在一瞬间，像被巨石砸破的湖面一般涌动起波纹，紧接着——
下一刻，那竖直立起湖面上，溅起一丛数十米高，金灿灿的，巨大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