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如之奈何 > 第14章瓜葛
  
  那个对象是英她班长,背了处分,娃就没撂砖头,呵呵,要我说也没啥错地,但俩人肯定就在不了一块儿了,老陆也是的,还跑去寻人家娃去了,觉得对不起娃。英回去就说,看他当时那样子,以后咋相处啊,另一个娃,背了处分就可怜了,着实撂了一砖。你丈人觉得过意不去,去寻,回来说那娃心宽,连叫吃饭都不去。
  咋就可怜了?
  刚毕业,摊上人命就进去了。这俩事没关系,但是一想,觉得这娃啊,命。姓李,也咱城里人。不多想了,安安宁宁多好,这你看,多好个姻缘,有福不用忙。原本想着你丈人能看上小郑,后来看不对,小郑比你媳妇还大两岁,就把英叫姐,你丈人也跟我说过,没缘分,也不知道嫌啥。
  那小郑咋也不找对象?他都这年纪了。
  我们这“郑队”可不缺人介绍,他也不是眼头高,就是不往这儿想,他一个人能顶一个刑警队。人家那水平也高,过几年就是分局领导,肯定地。也不是为当官,人能行,我当年就是想当官,多挣钱。
  这酒是真好,可就听老彭说了,没喝的空儿。我往窗口望去,远处的高楼一线,像是新的城垣正在被筑起来,同时拆的也是热火朝天。都这会儿,老彭说的可能来的俩人也没来。一个肯定是小郑,另外一个不知道是谁。
  老彭,是你狗怂啊!这人没有看我,上去就勒老彭的脖子,老彭作势准备给他来个大背跨。上了岁数,动作看着像是蠕动,毫无杀伤力。
  以为我真是叫不动你了,再不来都准备走了。老彭安顿他坐下:这是老陆女婿,那车是他的,我总不至于给你打电话吧?
  哦哦,陆师的女婿,你好你好你好。他忙不迭往外掏烟。
  你好。我站起来欠身。
  坐坐坐,他怂不系安全带,跟你没关系,看我咋收拾他。说着照着老彭作势要打,老彭笑着配合躲避。姑娘立刻端着托盘上来了,后面的那个小伙子先把残席撤下,重新布上来的菜还是“三九”碟碗的组合,菜色都不一样了,立即就像刚刚开始。
  把这酒都拿出来了?这人立即把酒瓶揣起来,逗老彭。
  拿走拿走,你看那够你喝一口不。
  你也是,娃在那儿出勤,你都这岁数了,一点儿都没正形,怂样子。
  我咋我?我说啥了?我还给娃敬了个礼,娃问你,你不就知道是谁了么,来来来你给我开单子我给你交钱,给给。还真是,老彭刚才跟那个交警完全没冲突。我想这位可能是交警队的哪个领导。那位又把酒瓶拿出来,给自己斟上:小伙儿贵姓?
  哦,姓张,张连志。我站起来。
  坐坐坐,头次见面,交警队马忠厚,来,敬你,敬你丈人,咋就见不着。说着仰脖儿喝了。
  你看你说的,咋就一杯酒敬俩人,这人。老彭嗤之以鼻的样子。
  哦,对对对,这杯来,敬小张。他又喝了。
  那咱“战神”呢?老彭继续挤兑他。
  你狗怂,哎,来来,敬你丈人。又一杯。老彭得剔着牙,很满意的看着老马。这位是交警队的科长,当年跟老彭是一年的兵,同一年从xj复员,进了公安局。半辈子交情了,老哥们儿见面还总是从打闹开始。那个交警打电话到队上,马科长想谁会这么撒泼,肯定不是一般人,要么就不是外人。一问样貌,马上就被“遥控”来了。
  哪天办事?把礼给捎上。马科长说着,掏出钱给老彭。
  去了你自己给么,我拿着就忘了。老彭一摆手。
  咱这没准儿,万一去不了就耽误了。
  到时候再说,算了算了。老彭把姑娘叫过来,点了三碗面。要说聚德楼的面什么都好,可就是那么一点点,跟那九碟菜一样,吃起来很不过瘾。不过浅尝辄止,不浪费。主要是马科长跟老彭攀谈,我在一边斟酒倒茶。他们说的我都听不懂,话里多是陌生的名字,有点分神,想起了陆美英带着俩男生,发一声喊,三块砖出去两砖,跟李逵劫法场的时候只带板斧也似。陆美英?!有点儿想笑。我丈人啊,骨子里——可能天生——是个硬人,日常真就是曩。陆美英也是这个基因,而骨子里柔弱。要不是什么班长撤火,没抡出去那一砖,大概率我们就不认识了,人家俩患难之交,必然双宿双飞。看来那一砖是为我没扔出去的,感谢他,我暗自庆幸着。可我们怎么认识的呢?又不是街上照面,或机缘巧合等等。两家人全无交际,声名远扬的刑警老陆,图我个啥呢?这些事儿现在想起来不是追根溯源,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有点儿茫然。天上没有了鸟群,素的只有蓝色,一丝云都不挂。好多事就在下面,多少人躲不掉。
  是这,叫人把车开上,把我这女婿送回去。老彭直接安排了。我们也就跟着站起来。马科长下楼的时候,一个小伙儿已经在我车旁边了。
  彭叔,哎呀多长时间没见你了。那人过来恭敬的站在老彭面前。
  小马,我娃这出息了啊,啥时候回来地?还去不去?
  不去了,完事了,我都到回局里报到去了。
  好好好,你比我们都强,警服穿到你身上看着都精神。
  这是?小伙望着我。
  哦,这是你陆伯他女婿,这老马他儿子,马玉明。
  你好。
  你好。
  小马和我在车上攀谈,相互大约了解了一下。他是老马家的老二,警校毕业分到派出所,这两年去省里培训,最近刚回局里上班。
  哥,那坐飞机寻你能便宜不?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呵呵,我也没坐过,不过啥时候有事你来么。我们跟飞机差不多等于俩系统——飞机买油,我们给加上,就这点关系。我连空姐都没见过。路上,眼看一架飞机飞起来,跟近处的鸟大小差不多。
  到省上一看,咱这地方还是小,工资低,现在房也不便宜,不知道有啥好地。
  你们公务员还可以吧,至少稳定,你们都觉得不行,那别人咋办啊。
  话对着呢,实际上还不是看跟谁比,我觉得机场好,以后有发展。
  好了最好,不然碗端不稳。
  小马把车倒进车位,告别后就走了。搞得我不好意思——他还得打车回去。这都是冲着老彭,冲着我丈人。我们这儿一件多小的事情,都会被分拆组合,多少有些把事情赏玩一下的意思。缓慢平静的时光里,当年那么大的枪案,得是何等盛况。我和爸妈,局外人一样,不闻不问。而我却被安排去了曾经的漩涡中心——成了陆美英的丈夫。
  几个人讲古,再看我丈人,真觉得有些惶惑,尤其最近。我试图像小郑一样去看他,站在一个儿子的角度,看着他拎着菜回家,和退休老太太们厮打,戴着花镜看着水费电费条子,骂骂咧咧,我们那种不易察觉的隔阂,表达为我的恭敬和他的周到。从我的位置看看他俩:小郑跟我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如同磨合出更佳状态的发动机,张弛自如;我丈人和他从不交流,很少说让他干什么,小郑就那么等着,不急不躁,把日常的每一分钟都整理的妥妥地。平行状态下,看似不合情理的所有,在世故里都那样协调。
  快到日子了,陆美英反而出奇的忙。她现在上班的那个小区,住户来自几个老街区,从地面搬到楼上,需要建立新的邻里关系,交错之中的有些会延续,更多的是适应里的冲突。有能凑合的,有看着就烦的,估计得很长时间,大家才能不得不忘记曾经的老街坊,相互建立起认同感。满共几个工作人员,最主要的事儿就是劝架,其次是“求”住户,不要把杂物堆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跑马圈地的太多了,人们的院子和菜地消失以后,想侥幸再获得一些空间——万一没人管呢?这些事儿太劳人了。以至于有时累得她看见我,笑都显出无奈,讲那些事儿的时候也是直摇头,我听的津津有味:到小区花园里给狗搭了个篷子;在某个角落开荒,浇上粪先“养地”;把楼梯间的窗扇和纱窗卸走;自己家里开个麻将馆,或者饭馆……
  有个老汉都九十了,宅基地大,分了十套房子,十套啊,他就住一套,里面还是毛坯,就一张床,吃饭还得他亲戚们轮流给想办法。
  就没有一个自己人?
  没有,十套房,都是他的,我想办法好不容易给租出去一套——啥都没有不好租——也不知道是他的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找我来了,说的那个难听,我还能占老汉便宜?不就是换点钱给老汉么。
  现在这人,跟钱有关系了就难处得很,这些事管起来还是要当心呢,谁知道那十套房以后是个啥战场呢。
  一天都是这些事,弄得我都掉头发了,泼烦死了,看这情况,咱婚假怕是休不完我就得上班,小宋昨天叫人打了,最近泡病号,我再休假,时间一长,那就更乱了。
  嗨,行,原本也不知道咱俩出门到哪儿去,没想好,想让你赶紧拿个主意,你这一说,就这,咱以后再有机会再出去,坐飞机。
  陆美英过来搂着我:我哪里都不想去,下班就特别乏,就想歇着,你说我是不是有了?
  唵?那先不要上了,怕……
  不像不像,呵呵呵呵,唉,啥社区嘛,五王八侯,比戏都乱。
  慢慢有些事情会让人怯火,陆美英已经不是砖打石建群的工学院女生。作为街道干部,小区不敢说是汪洋大海,也足以把她捋到服服帖帖。我摸着她的肚子,希望是真怀孕了。她出名的时候,还小啊,那时我已经开始坐着班车,每天去旷野里百无聊赖的吹着风,等着第一个航班在几个四季轮回后降落。我们也有一片田地,此时的云里雾里,以后的时间里,将孕育生长……
  最后算好了没有,六十桌够不够?
  还真不好说,最近才慢慢知道咱爸的三朋六故,公安局谁好像都要来,你那时候也猛地很么。
  快去吧,肯定是小郑说的,也不是啥露脸的事,把我爸亏了,白挨。陆美英的脸上有些挂相。
  不是小郑说的,那天跟老彭在聚德楼吃饭,都知道,那算啥么,你爸上去了怕也没啥意思,我觉得他也不图,干不了。
  你看我也是“进去”过的人了,呵呵呵。当时我爸我妈把我接回去,他俩跟小郑都说砸的好,尤其我爸,但是我知道他是装的,不过我不后悔,不砸那货那一砖我都要唾他一脸。
  就是,你父女俩都硬,你那前那个啥,多亏没砸啊,呵呵呵。
  人看不清人,说的干板剁字,一上手那个怂样子,都不如李麦青。
  另一个叫李麦青啊?
  我跟他,不熟,叫了就跟着去了,处分时候开会他说是自己的主意,领导都笑了——咋可能呢么?仗义,唉,可惜了,可能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这俩事没关系,彭叔都说了,可惜摊上人命。
  临毕业了,他有个弟跟老师不知为啥事情冲突,跳楼死了,都说他拿刀就寻去了,结果那老师就死了, 是吊死的,也有人说实际他根本就没动那个老师,就这,无期,他也没上诉,早年我看去人家人家也不理咱,都这么些年了。
  你看,你那天把武警砸死了你说咋办呢,多亏多亏。生活在城里,从未感觉性命如草芥,那么多人轻易就消失了,那时无关的人都在侧近,前因后果无从知晓,显得日复一日的正常,仅仅是我们这些人不知道,并不影响那些意料之外砰然爆裂。这会儿觉得背上发凉。
  还是得好好地,你顶好的一点就是看着安宁,我家、小郑,都觉得这些事都是烂事,一想起来就跟梦一样,你回去吧,我乏了,明儿早那些老汉老婆字还继续拾掇我呢。
  嗨嗨,不敢生气哦,我走了啊。
  出门的时候,我丈人和丈母娘正在看电视剧,一边写一张单子。
  你看你看,都说了算了,这都要来,局里多少人,好多都对不上号。
  爸,你就让他们都来,咱预备地富裕。
  不是,这都是人情,以后还要还,你看他现在给五十,以后我得给一百,划不来。
  呵呵呵呵,你是这么算地啊?
  咋不算么,都是负担。
  好着呢,看谁敬谁呢么,全城人来才好呢。我岳母倒是想得开。
  知道了哥,说是有张照片是不是?见不见的,咱先寻,除了公安局怕也没地方能行。
  见了说啥么,我都这岁数了,她都那岁数了,我爸都不在了。
  小郑和我坐在那里,没有了各自打问的兴致,路上人来人往的,没有话,那酒喝出的是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