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大唐探幽录 > 第174章 豁然开朗
  随着秋风乍起,天气转冷,近来长安城中有两件事被满城臣民们津津乐道。
  第一件,便是太子李弘选妃之事,皇后千挑万选,选中了右卫将军裴居道之女,据说此女甚有妇德,就连高宗也极为赞扬,曾亲口说过太子有了裴氏,则东宫内事便再不须忧虑了。
  至于另一件事,虽然看似不大起眼,但在民间以及朝堂上,却引发了极大的讨论跟争议。
  士兵涂明冤案重见天日之事,在京城传的极广,但伴随这案子真相大白的同时,也有一个名字广为流传,――“十八子”。
  就在有些不知情的人纷纷打听“十八子”是何许人,竟如此能为之时,却又有一个极令人震撼的消息传来。
  ――“十八子”,早先为豳州桐县县衙差人,兼任捕快,在大理寺袁少卿于豳州为刺史的时候,协助使君屡破奇案。
  后上长安,明德门前不畏强权,痛打奸臣李义府之子,后在大理寺为试役新人之时,又遇许敬宗许相府中龃龉,将许敬宗的长公子许昂拿下。
  虽然未曾被大理寺录选,但一身才能,仍是被慧眼如炬的户部侍郎许圉师许大人看中,特求录入户部为给事。
  才入户部不多久,便主持为涂明翻案。
  有了这几件十分传奇的事打底,满城百姓臣子对“十八子”可谓又是敬羡,又是好奇。
  直到那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弹落地上的消息公布。
  十八子,原来是个女儿身!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儿。
  先前众人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叫十八子的男子做了以上种种,倒也罢了。当阿弦是个女孩儿的真相传开,舆论就像是烧开了的水,水花四溅,气泡沸腾,简直无法控制。
  种种言语,不可胜数。
  民间的议论无非分为两派:一部分人觉着,身为女子居然出头露面,又是当捕快又是进六部,实在是败坏律例朝纲,滑天下之大稽,应当严惩。
  另一部分却觉着: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日有十八子入朝为官又如何?人家又并非无能之辈,恰恰相反,乃是真才实干,所做比大多数的须眉男儿还强上百倍呢。
  毕竟当初李义府、许敬宗只手遮天的时候,甚至连满朝文武之中,还有一多半的人厚颜谄媚,哪里敢直起脊骨地同权臣们面对面干起来?
  当然,除了这些外,还有一些阴暗的声音,比如质疑先前那些事迹,是否当真是十八子所为……
  其实,最主要的战场是在朝堂之上。
  朝臣们的态度,其实就如民间所议的缩影。
  阿弦的身份揭穿之后,立即有御史参奏,说此人欺上瞒下,祸乱朝纲,当严惩不贷。
  寥寥几份折子递上去,如泥牛入海――经过武后纤纤素手之后,便压在含元殿的那张书案上。
  渐渐地,反对跟弹劾的声音越来越多。
  甚至有些大臣们气不过,亲自赶来户部,想要当面斥责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只不过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却只能收心敛气而归了。
  毕竟阿弦此时并不在户部,户部尚书是个老狐狸,多半时间都在神隐,偶尔会遇见许圉师,又因许圉师是个老好人,众人不便当面苛责,便只简略地问上几句而已。
  也有少数人听说阿弦此刻是跟在崔晔的身旁的,原本还怒火熊熊的心,听到这消息后,便“心如止水”了。
  就算他们敢杀到户部求一个真相跟痛快,但一想到崔晔,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装聋作哑”,权当不知这回事的。
  没有人想去踹冰山,踹不动还在其次,最怕伤了自己的身。
  在所有沸沸扬扬的斥责声中,也有几个与众不同的声音。
  比如许圉师许侍郎,他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大臣的面儿,将阿弦这下属“赞扬”了一番,说她“不畏强权,为人正直”等话。
  除了许圉师之外,另有一位出面盛赞且力保阿弦的,却是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
  ――周国公贺兰敏之。
  敏之道:“小十八的为人能耐,按理说我是知道的最清楚的,毕竟众位大臣多数也听说过,小十八还曾做过我的近侍……虽然后来因为些许小事,闹得有些不快。”
  他遥遥地看一眼底下的崔晔跟袁恕己,继续笑道:“但是平心而论,她确实是个令我深觉诧异的孩子,诸位,不如这样说,如果小十八不是个女儿身,那此刻诸公对她的评价,只怕会大有不同,对么?”
  回答他的,正是旧对头武三思。
  梁侯笑道:“殿下言之有理,只不过偏偏她是个女孩儿,而且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犯了欺君之罪。”
  敏之皱眉捶手,叹道:“这么说来,北魏太武帝大概是个昏君了?”
  武三思一怔,敏之道:“花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身份揭穿之后,武帝居然没有立刻将她按照欺君之罪杀死,反而大肆封赏,还要以尚书封之,岂不是大大地昏了头?”
  武三思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一时悻悻。
  敏之环顾周遭,道:“众位也许会觉着我的话惊世骇俗,但自古以来,的确有许多女子不输须眉,诸公都是饱读诗书博古通今之辈,自然也不必我在此多言,但却也不必如此气量狭窄,连一个能干能为的女子也容不下。小十八所做的确是许多大人们都不能及的,承认她有这份才干,而不是一味地口诛笔伐,有什么难的?多一个能吏在朝中,为国所用,有利于民,又有何不对?且小十八是活脱脱地花木兰,又不是那妲己褒姒等以色侍人的祸国妖姬,诸位又何必作出一副即将亡国断朝的姿态?”
  最后一句大为逾矩,引发许多朝臣的咳嗽抗议。
  武三思也不禁失笑,便道:“她自然没有祸国妖姬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过照我看来……殿下也被她迷惑的不轻呀。”
  敏之笑道:“梁侯你在侮辱我么?”
  “我哪里侮辱你了?”
  “我府中的美姬丽妾如云,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也多不胜数,又不像是梁侯,看上了哪家的美色还要处心积虑去抢夺霸占……至于如此不开眼么?”
  此刻举朝臣子们都静看他两人,武三思脸如猪肝色:“你……”
  高宗歪在御座上,本有些无精打采。
  秋深之后,他的风眩之证越发重了,御医们每日会诊,也只能勉强控制,身子不适,甚至连朝议都极少参与。
  因高宗早从武后口中知道阿弦之事,又听群臣议论的有趣,才又打几分精神。
  正听得入神,身后有个声音打断:“好了,不要吵嚷。”
  出声的真是在高宗背后垂帘的武后。
  只听武后说道:“关于此事,每日在这里海口滔滔,叫人听得都乱无章法,今日退朝,请各位大臣各自拟写一份奏疏,把十八子之事如何处置最佳,畅所欲言,然后呈上,陛下同我自会按照众卿的意愿决断。”
  高宗点了点头,由此退朝。
  散朝之后,群臣鱼贯往外,武三思回头看一眼二圣离去的方向,心里疑惑:“娘娘到底是什么打算,为什么贺兰疯子这样维护十八子,难道……我想错了?”
  原来武三思因向来仇视阿弦,正愁无法下手,猛地得了这个机会,自然欣喜若狂,又看群臣大多数主张严惩阿弦,武三思正中下怀,便想随众行事。
  可是见敏之一反常态力保阿弦,武三思心里惴惴,生怕自己所做跟武后的打算背道而驰,他想了想,便撇开众人,往宫内而去。
  走不多时,将到含元殿,一阵秋风送了句话过来,是武后的声音,道:“论起聪明懂人的心,还是敏之最合我的意思呀……”声音里大有叹惋之意。
  武三思听到这句,似被人天灵上猛然一锤,他不敢在这时候去自讨没趣,忙放轻脚步,又逃也似的离开宫中。
  而此时,就在宫门处,阿弦靠在马车上,看着头顶湛蓝的天际,有雁群排列整齐,振翼自在飞过,豁然开朗。
  这几日,阿弦逐渐明白了崔晔那日所说的话是何意。
  原本阿弦以为恢复女儿身后,就无法再如现在一样进退自若,潇洒如风,又听见袁恕己的那番略带“私心”之论,当然更加悚惧愠恼。
  可现在,她慢慢明白:朝堂上的争执,民间的传说,她都知道,武后并没有再囚禁她反而释放,再加上崔晔那些话――虽然身在争议漩涡,而前途看似渺茫,但阿弦似乎预感到前方有一条前无古人的路,为了她若隐若现露出雏形。
  一阵冷风掠过,阿弦打了个哆嗦,举手按了按胸前,里头揣着窥基给的护身符。
  她看一眼周遭: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自从有了此物,她心中便是如此感受。
  但是眼前清净不受惊吓的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涂明转述的黄书吏之事。
  因为怀揣护身符,又跟随崔晔,导致黄书吏无法靠近,便没有能够见他最后一面……
  “物在心中,善者自寻……”阿弦喃喃,仍是毫无头绪。
  又想到涂明临去也并未告诉她、黄书吏欲见的那人是谁,心里又觉着有些怪。
  正在出神,忽然身后有人叫道:“好哇你!”
  阿弦吓得跳起。
  人吓人,吓死人。阿弦回头看时,却见来者竟是太平公主。
  阿弦才行礼,太平盯紧了她,指着问:“你当真是个女孩子?”
  这几日,但凡认得她的人,见了面几乎都会忍不住问这句话,有些含蓄之人,虽未曾宣之于口,那眼神却也是在她身上游来游去。
  阿弦道:“殿下……”
  太平顿足:“我实在不能信,母后虽告诉过我,我只是觉着她是玩笑呢!你给我看看!”
  阿弦又惊又笑:“看个什么?”
  太平道:“哪里能证明你是个女儿身?”
  阿弦道:“那殿下就仍当我是个男儿就是了。”
  太平按捺不住,跳过来拉住:“给我看看!”
  阿弦猝不及防,被太平握住手,正要叫她住手,忽然满心森寒,原本红润的脸色就像是被冰雪覆盖,血色在瞬间消退的一干二净。
  一把将太平推开!太平全无防备,往后踉跄倒退。
  身后的内侍们见状,也都大惊失色,纷纷冲过来,争先恐后地扶住公主。
  太平略觉惊疑,奇怪地望着阿弦:“你干什么?”
  阿弦则握着自己的手腕,胸口起伏不定,她瞪着太平,唇抖个不停,却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朝臣散班。三三两两迤逦往这边儿而来。
  其中却有一道身影,仿佛是孤傲落单的孔雀,独自一人,大袖飘摇地疾步而来。
  太平眼前一亮:“表哥!”正欲前迎,就给阿弦死死地拽住手腕。
  挣了一下,太平道:“你干什么?还不松手?”
  阿弦盯着越来越近的敏之,又看看太平,几乎是厉声喝道:“别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书记略说两句哈,他那天说让阿弦梳妆打扮的话,是从一个纯直男的角度出发的本能想法,是属于他的一种美好的向往(假想)(其实他知道以阿弦的性格,是不大可能实现的)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