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末迟此时刚刚坐地铁到了火车站。
他要回的小县城还没通高铁，只有火车。
好处就是票大把大把，随便什么时候都有，丝毫没受春运影响。
接到沈曼凝的电话，他也没什么理由不回去。
站在火车站，周围都是喜气洋洋的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准备回去过年。
小孩子都穿上了新衣服，在候车厅里跑来跑去。
唯有沈末迟站在小行李箱边，手插着兜，静静地打量周遭的一切。
好在手里拎着袁婧婧硬塞给他的一个礼盒和一小袋子零食，让他身上也稍微带上了点年的气息。
有个一家三口在他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
大人背着身，怀里约莫三四岁的孩子朝向沈末迟。
那孩子穿着崭新的衣服，脑袋圆圆的，一看就是被抱在怀里长大的，很受宠爱。
小孩一边搂着妈妈，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沈末迟手里的零食袋子。
沈末迟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那小孩伸出手指，大声和他妈妈说想吃零食。
那位妈妈没回头，哄着他，语气温柔：“宝宝，我们零食都在箱子里，拿出来很麻烦的，等到奶奶家再吃好不好？”
那小孩仍是不依不饶，手指指着沈末迟不放下。
沈末迟垂着眼睛看着他，从零食袋子里拿出颗糖。
塞进了自己嘴里。
这一下子像点燃了炮仗筒，小孩哇哇地大哭起来，在他妈妈怀里蹬腿，闹着要吃东西。
沈末迟看着那娃娃脸上挂着的大泪珠，想了想，还是重新摸出了一颗。
正想递给他，就听那母亲和丈夫说：“诶呦，快点把行李箱打开，给宝宝吃点东西。”
男人笑着在小孩鼻子上刮了一下，蹲下来打开行李箱，翻了半天，找出来零食，递到小孩手里。
那小男孩破涕为笑，第一时间就是朝沈末迟举起手里的零食袋，炫耀似的。
沈末迟把手里那颗糖塞进兜里，移开了目光。
然后顺手把耳机拿出来，塞进耳朵里，侧过了身。
但临近年关的车站，满眼都是其乐融融，除非把眼睛闭上。
电话救星似地响起来。
他直接按了按耳机。
“喂。”
电话那头传来顾远铮的声音。
“喂，沈末迟？你回家了？”
“嗯。”
“怎么声音这么低落，谁惹你了？”
庆幸隔着电话，顾远铮可以把别扭藏好，语气轻松自然。
声音依旧像以前一样，总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很有诱惑力。
但这回沈末迟听着那头的声音，感觉鼻子有点酸。
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顾远铮有点着急地追问，沈末迟才开口。
“没事儿。过两天回去了，拜。”
但他双手依旧插在兜里，没点挂断。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顾远铮料想对方是急着上车，便说：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回来过年，家里不多你一个。好了，你上车吧，拜拜。”
耳机里一片忙音，然后陷入了长久的空白。
一道亮，短暂地出现一下，就消失了。
对于顾远铮来说的随手为之，却对自己弥足珍贵。
总是这样。
包括最初的网上聊天。
沈末迟掏出手机，随便放了首歌。
上了火车，颠颠簸簸，窗外从繁华逐渐荒凉。
小小的县城张牙舞爪，或许这里才属于他。
沈末迟下了车，拉上帽子，避开来接站的人群，快步向前走。
“顾远铮，你怎么还不遛狗啊，给我们大宝急成什么样子。”
袁婧婧第n次催促面对手机发呆的人。
顾远铮把手机揣进口袋，把团团打转的小狗拎出来，拿着牵引绳就往它脖子上套。
“诶呦呦，你看没看到那个绳子上有个钩子，那是挂在项圈上的。”
袁婧婧赶紧出声阻止：“你魂儿今天没在？”
岁岁差点被谋害，汪汪大叫起来。
顾远铮解开来，重新按步骤套上项圈和绳，牵着狗出去。
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狗走人走，狗停人停。
岁岁感受到了极大的自由。
顾远铮眼神漫不经心地转悠，忽然放到了正追着尾巴转圈的小狗身上。
忽然亮了亮。
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发给沈末迟。
【这狗今天好像不太正常。】
【对了，你到了吗？】
不一会儿，果然收到了回复。
【它怎么了？我到楼下了。】
沈末迟回完消息，抬头看着眼前的门。
深吸了一口气。
从满是污渍的门垫下面拿出钥匙，开了门。
门里空间不大，暗沉沉的，电视开着，一闪一闪的。
他按开了灯。
坐在沙发上的沈曼凝受惊似地回头，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迷茫。
这是个很瘦的女人，骨相很美，依稀能推断出年轻时惊人的美貌。
但岁月对她并不是很宽容。
才四十岁出头，脸上的皱纹便深得夸张，形状漂亮的眼睛里毫无神韵。
沈末迟基本上判断出来她现在的状态，拎着行李箱朝屋里走。
但沈曼凝立刻追了上来，眼里带着含混的惊喜和夸张的爱意：“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那只枯瘦的手抓紧了沈末迟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垂下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开口道：“妈。”
沈曼凝听到这个字，怔了怔。
像从梦里惊醒似的，满眼不可置信。
沈末迟趁此机会抽出手，转身进了房间。
门一关，隔绝了外面可能响起来的咒骂。
推开门先是灰尘扑面，然后发现里面的东西碎得一塌糊涂。
勉强清出一片坐的地方，他重新拿出了手机。
点开顾远铮的未读消息。
【图片】
【你看，它精神状态一点都不好】
【今早狗粮都没怎么吃】
图片是个模糊的小狗虚影，灵魂出窍似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另一边顾远铮牵着狗站在原地，看着很久没回复的手机，举起来到处试网络。
小狗非常不满，不断围着他打转。
在切换了多次网络之后，终于有了回复。
【它生病了吗，要不送到医院看看。】
顾远铮看了眼活蹦乱跳的小狗，低头打字
【一点精神都没有，可能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