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铮看着地上的焦着屁股乱跑的小狗，笑着连拍了好几张，发给沈末迟。
【什么时候回来？】
沈末迟低头看着这些消息，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点开了购票软件，不知怎么就到了付款的界面。
赶紧返回，却迟迟点不下取消付款的那个确认键。
他把手机锁上，反扣在桌子上。
抬头满眼狼藉，床单都没铺。
他坐在勉强干净的一隅，靠着墙，目光落在窗外。
除夕夜的烟花格外热闹，怎么都炸不完，天空一阵两过一阵，很漂亮，像卯足了劲儿在攀比。
但是今晚看不到星星。
他打开行李箱，从最底部摸出了一个娃娃。
一个穿粉裙子的冷漠小人。
顾远铮之前在电玩城送的。
刚低头看了看，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是袁婧婧。
沈末迟清了清嗓子。
“喂，阿姨，过年好。”
“小迟啊，过年好。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袁婧婧开门见山，
“我们大宝现在整个屁股都变成黑色啦，不知道严不严重，你要不要回来看看啊。”
那头传来一声狗叫，是小狗在应和自己的名字。
沈末迟没来得及说话，袁婧婧又说：“顾远铮也说让你快点回来。”
“妈，不是这么说的。”一个很近的声音在话筒边响起，颇为无奈。
沈末迟弯了弯嘴角，窗外绽开了一个今晚最佳的金色烟花。
一圈一圈，久久不散。
“阿姨，我明天回去。”
他说。
挂了电话之后，把刚刚的付款页面打开，直接付了款。
把没怎么动过的行李箱收拾好。
推门出去时，看到沈曼凝正站在阳台发呆。
漫天烟火印在她脸上，露出了小孩子般幸福的神情。
沈末迟没去打扰，出门后给她多转了一笔钱。
用红包的形式，封面上写了新年快乐。
袁婧婧追着他要车次，他随手发了过去。
一时冲动，买了时间最近的票。只有大巴票，坐上一夜，第二天上午到。
现在这个点，正是合家团圆看春晚的的时候，连风雨无阻的街边大妈都歇了，那块石阶上没有身影。
家家户户的灯都亮堂堂的，路边不少小孩大叫着放鞭炮。
沈末迟在瑟瑟寒风里绕过家家笑语。
但是倒不觉得孤单，脚步还有几分期盼。
到了大巴车站，他上了车。
大巴车上几乎都是不得不回大城市打工的人，一车壮劳力，很多人还带着家人准备的饺子和年夜饭。
很香。
沈末迟才想起来自己几乎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但是随着车子发动，这些味道被搅和在了一起，再混上汽油味，就不是那么乐观了。
一言难尽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涌。
其他乘客很兴奋，精神头十足地互相交流着，围绕着这次回家的见闻。
什么儿子又长高了，闺女会叫爸爸了，嗓门一个大过一个。
沈末迟塞上耳机，戴上口罩，望着窗外沉沉的夜景，生理和心理上都很难受。
胃里的饥饿感逐渐化成钝痛，像在用小锤敲击。
昏昏沉沉间，忽然听到隔壁大叔在吐槽过年来自己家蹭饭的极品亲戚。
巨大的嗓门里透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本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非来个外人杵在那儿，像什么样子，赶都赶不走。”
“过个大年多喜庆，非来那么个晦气人。”
“是啊原本客气两句，结果真上门来蹭饭……”
其他人也有所感地出言附和。
那些话像钉子似地扎进沈末迟的心里，嗡嗡地回响。
他忽然后悔自己贸然地上了车。
明天好像是大年初一，正是串亲戚，阖家团圆的日子，自己待在人家家里算怎么回事呢。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沈末迟打开手机的租房软件，打算待过了年关再回去。
但联系了房主之后都杳无音信，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着过节。
他又打开酒店信息，飙升的价格实在劝退。
胃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沈末迟花全身的力气去抵抗，暂时没法分出心思去看别的。
等下车还是先找个网吧。
他靠着座椅，迷迷糊糊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亮出一点熹微的光，好容易安静的车里重新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是要到站了。
沈末迟微微抬起一点眼皮。
车停稳了，他站起来。
失重感伴随着重影让他有些发飘，稍稍稳了一会儿，才按着腹部，朝车下走。
他一边用手机定位不关门的网吧，一边低着头快步走，忽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是迎面撞的，估计是来接站的人。
“不好意思。”
沈末迟没力气抬头了。
那人却挡在他前面，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急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末迟抬起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短暂地清晰出影像，竟然是一脸笑意的顾远铮。
完了，出现幻觉了。
眼里白的彩的小光点越炸越多，越是想分辨，越是看不清。
他眼前一阵猛烈的眩晕，倒在了幻觉的怀里。
顾远铮赶紧伸手把人接住。
骤然的一个拥抱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受宠若惊：“分开好像才一天吧。”
他试探性地伸手，抱住了沈末迟。
又自顾自地说：
“虽然才一天，我也有种好久没见的感觉。”
他顺理成章地摸了一把沈末迟的脑袋。
怀里的人还是半天没动静，即便挺享受这个拥抱，顾远铮也觉出些不对劲来。
他后退一步，低下头，看到对方口罩也遮不住的苍白脸色。
慌了神：“你怎么了？又低血糖吗？”
他把人抱起来，快走两步，放到了停在旁边的车里。
沈末迟只觉得大脑嗡嗡的，但是能感知到顾远铮的存在，可以放心地失去意识。
顾远铮去超市和早餐摊子跑了一趟，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
他先往沈末迟微张的嘴唇里塞了颗水果糖。
无意间看到对方下唇上细小的伤口。
在失了血色的唇上格外显眼。
新的旧的，许多道。
他轻轻摸了摸。
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猿意马。
电影院的场景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手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下巴上，正用两个手指捏住，将对方的嘴唇微微分开。
他忽然清醒些，微微抬眼，和沈末迟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心跳骤然加速。
对方的眼睛闭了回去，仿佛刚刚只是无意识的睁眼。
睫毛在微微颤动。
顾远铮松开手。
竟然在对方的下巴上留下了一个有些发红的指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有点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