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摄政王他非良人 > 第25章一日
  宇文轲看到若归笑容全无,脸上好像覆着一层霜雪,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这才有些慌神。
  苍天可鉴,在他看来,“汉夷”不过是个不太好的称呼,并没觉得有多严重,更别提认为她是“汉夷”了,只是想要教训这个小叫花子、随口一说的罢了。
  要是他真的知道她这么在意,这个词有这么严重,那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说出口啊。
  宇文轲有些懊恼,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少年人的骄傲又不允许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歉,便梗着脖子,恼恨恨的:“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
  这下予安也露出不快的神色:“二殿下慎言。王上对汉家文化多有赞誉,也非常敬重汉人,两族友好,并没有谁比谁低了一等。殿下如此行径,恐生祸端!”
  宇文轲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还被六叔的陪读崔予安当街训斥了,心里又急又气。
  他的这位六叔,一向颇得父王欢心,从小到大,总是要他们几个儿子向六叔看齐,他们稍有疏忽,父王便会满怀失望训诫他们,还感慨六叔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语气是满满的遗憾和怒其不争。
  现下可好,连这位优秀六叔身边的崔予安都能当街训他了,这还了得?
  宇文轲脑子一热,张口便来:“是啊,父王最喜欢汉人那一套了,六叔也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才得了父王青眼,不是么?四姑娘是不是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看上我六叔的?”
  嘴比脑子快,直到话音落下,宇文轲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懊恼的闭了眼,在心里大骂自己,面上却还要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偷眼去看若归和予安的表情。
  果不其然,予安脸上的不快已经变成了蒸腾的怒气,拳头紧握着,好像正在控制自己不要上前来揍他。
  若归脸上的冰霜却消了下去,除了脸色有些发白,神情甚至可以说平静。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有几个词儿零星的飘过来,都是什么“脸面”“名声”“门风”之类的,连宇文轲都知道,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话。
  他听着嗡嗡的议论声,心里更加烦躁,大吼了一声“都闭嘴!”,嘈杂的声音才平静下来。
  就在一片安静中,一个女声轻轻响起:“是啊,我看上你六叔,就是因为他知道怎么去尊重别人,也懂得怎么去平等待人。在他心里,这个国家不是只有你们鲜卑人,还有汉人,北边有羌人,西边有匈奴人,南边有南越人,再南边还有百色人。”
  “在他心里,我们或许有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可绝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完全可以和谐共处,同心互助,而不是充满敌视、相互仇恨!”
  若归看着呆站在那里的宇文轲,语气平静:“二殿下,我们汉人有句话,‘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既然殿下并没有把我们看做与你一般的人,那我们也不会把你当做可以交往的朋友。二殿下,就这样吧,希望您可以永远这么骄傲,永远不要向我们汉人低下您高贵的头颅。”
  “予安阿兄,走吧。”若归搀住那个小孩的另一边胳膊,对着予安说道。
  予安点点头,陪着她一起慢慢离开,没有回头再看宇文轲一眼。
  回了山家珍供的雅阁,予安让风露去买了一套衣服,月灯则小心的帮这个孩子处理脸上身上的伤口。
  这个孩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其实也是眉眼清秀的,只是问他什么,他都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就流落到了街头,还弄了这么一身的伤,看着让人不忍极了。
  若归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离开,一直到吃完饭上马车都还带着他,很想直接把他带回家去。可是,往家里带一个孩子养,这么大的事情,若归自然不能自己做主,一时之间很是纠结。
  予安看出了她的踌躇,主动开口:“不然,我带他回去吧。现在我府里的正经主子只我一个人,我说了便算。”
  若归一喜,正觉得开心,笑眯眯表示赞同之时,却发现那个孩子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她想了想,放柔了声音:“你跟着这个阿兄回去好不好?他会对你很好的。而且,他文学武艺都很厉害,你跟着他,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
  那个孩子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沉默着。
  若归有些不知所措,予安为她解围,柔声解释道:“你放心,在我府上,你是我邀请来的客人,不需要你卖身做奴隶。你要是想跟着我,我有空了可以带你,你若是想学什么日后出府,我也绝不会阻拦。”
  予安态度恳切,那个孩子却不看他,只是盯着若归瞧。
  就在若归被他黑不见底的、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时,那孩子垂下眼帘,终于开口了:“你们不用把我踢来踢去的。我从小就没有爹娘,野着长大,大家都避着我,我也活下来了。你们放心,我马上就走。”
  他的声音嘶哑,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那一把清亮的嗓音。说完,他起身就想要从行驶的马车中跳下去。
  “哎,你干嘛啊!”若归被他这突然又决绝的动作吓了一跳。马车虽说算不上飞驰,可是毕竟速度不慢,他本来就浑身是伤,这么跳下去,还不更得加重几分啊?
  她急忙拽住他的衣服,无奈道:“这还真是野着长大的,什么都敢干。若是想跟着我,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会去找我阿爹阿娘商议的,可是能不能留下你,我不敢给你保证。要是不行,你就乖乖跟着这个阿兄回去,好不好?”
  那孩子坐在了车厢地板上,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睛看自己的手,又不说话了。
  “你说说你,年纪不大,怎么没有一点活泼劲儿呢?”若归帮他整整刚刚拉扯间有些松散的衣襟,“小家伙,你有名字么?”
  一片静默。
  若归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没有,还是不想说。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像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壳,他把自己包在里面,坚定的不愿意迈出一步。想到他年龄不大,没有家人护着,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若归本来更情愿让他跟着予安的,现下反而坚定了决心,一定要把他留在李家,把他这个阴沉沉死闷闷的性子给扭过来。
  很快到了李府门口,予安把若归和那个孩子送下马车。若归拒绝了他跟着一起进去的提议,让他带着这个孩子在这里等一等,然后带着月灯抱着悲壮的心情登上台阶,准备去与阿爹阿娘大战三百回合。
  忽然觉得裙角被一扯,那种感觉,与被宇文协的那只小银蹄咬着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回头,顺着一只还有些红肿的小手,看到了那个孩子的头顶。他顶上的头发缠绕纠结在一处,没有抬头,只低低的说:“一日。”
  “什么?”他的声音实在太低了,若归没听清,疑惑的问。
  “一日。我叫一日。”
  若归想收留一日,果然又引得李夫人忧心忡忡。
  李冲仔仔细细问了一日的事情,沉吟良久,也没有说是行还是不行。李夫人则想的比较多,她觉得府里多个人倒是无所谓,可是这个孩子毕竟也不算年幼,要是怀有什么坏心思,这无疑是引狼入室。
  若归毫不相让,据理力争:“一日那孩子真的太可怜了!他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心地不坏,予安阿兄也是知道的,咱们完全可以先留下他治伤,让几个人盯着他。等到他身体养好了,是善是恶也就显露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做决定也是可以的呀!”
  李夫人还想说什么,李冲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缓和下来,一锤定音,允许让一日先进府来养伤,留不留下或是派什么活计,还是等着看看人再决定。
  若归终于听到阿爹松口,心花怒放,欢欢喜喜带着一日进府来,把他安置在了外院,让他先在这里安心养伤。
  一日知道自己可以留在李府了,面上却仍然是平静无波,连一丝感激的神色都没有。
  若归现在已经有些习惯了一日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对他仍是抱着极大的同情与怜悯,并没觉得如何,月灯却对此大为不快,暗地里瞪了这个不知感恩的小子好几眼,仍然觉得不解气。
  晚上梳洗完毕,月柳帮若归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月灯端了一碗热牛乳进来,放在若归身边的小桌上。听若归随口叮嘱她,别忘了给一日也送一碗过去,月灯撇撇嘴,颇有一些不满:“四姑娘,那边已经送过去了。”
  说完,她看了看若归,抱怨道:“四姑娘,婢子觉着那个一日,可怜是挺可怜的,可是他老是板着张脸,也不说话,咱们倒不像是在帮他了,反而是在害他似的。四姑娘发善心收留了他,他倒连句谢谢都不说,真是不讨喜。”
  “我收留他,本来也不是为了他的一句道谢。”若归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牛乳,“他是可怜,可是天下可怜人那么多,我也不是普济众生的菩萨,每一个可怜人都收留,我也帮不过来。若是平常,只是让他免遭当街痛打,也就罢了。”
  “可是,我气不过宇文轲那样蔑视汉人,一口一个‘汉夷伢子’的喊着,众目睽睽之下就想这样打杀了他。他的命在宇文轲看来,甚至还不如他养的一只狗,那我就偏要救他。”
  “我不仅要救他,我还要让他有安身立命之本,让他将来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走到宇文轲面前,告诉他,我们汉人不是什么汉夷,哪怕现在只是一个小叫花子,一无所有,我们也能靠着自己的双手站起来,而且做的绝不比他们鲜卑人差!”
  月灯没有想到若归竟然是这样打算的,愣在那里,内心却渐渐激昂起来。
  白日里宇文轲在街上那样侮辱汉人时,她心里也满是愤怒,可是也只能远远怒视着他,连上手去打他一巴掌都做不到。
  听着若归这样说,她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某一天,一日在宇文轲面前扬眉吐气的样子,使劲点头:“婢子懂了。四姑娘放心,婢子一定会让他们精心照顾着一日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若归一门心思全扑在一日的身上,别说偷偷跑出去玩儿了,那些什么流言什么八卦,统统与她无关,她只是天天挂心着一日的伤势,日日往一日养伤的院子跑。
  若归发现,养孩子什么的,还是很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