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皇上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他唤来管内的曹公公,让他告知了司媛全贵人的生辰八字和家中朝向。
  司媛蹲下身子,抛掷手中铜钱,只是这次她并没像往常一样算那么快,铜钱几度离手,从手边滑落,暗示此事乃凶兆,会生祸端。
  但即便如此,皇命不可违,司媛还是艰难的推算出了与全贵人死因有关的人大致生辰,她收好铜钱拱手道:
  “陛下,此人尧治六年,九月至七年一月出生,五行缺金水,阴相,固为女,而且生而为奴,福薄命苦,身份应是个伺候人的丫鬟。”
  皇上听闻解卦内容,便让曹公公按着司媛所说将今日陪同全贵人,以及附和卦象的丫鬟全带上亭宫。
  曹公公办事麻利,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丫鬟便战战兢兢的跪在亭内,等侯发落。
  本以为皇上是要先问后断,谁知一开口就惊煞了众人,他指着第一个丫鬟,沉厚威严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颤,“拉出去先斩了,淹死全贵人的人是谁,说吧。”
  先斩后奏一向是皇上惯有的作风,曹公公见怪不怪,淡定如斯。
  犹记前年水患时,众大臣半数主张堵口后及时赈灾济民,极个别的权势极高的大臣主张水患过后缓修渡口,再从长计议是保守之举,皇上直接下令让这几人去边岸渡口督工,朝上再没人敢这种失民心话。
  李远害怕的直往后缩,那些丫鬟也吓蒙了,纷纷磕头抢地的说不是自己干的,始终无人敢招。
  这次皇上又让侍卫把第二个丫鬟给拉了出去,依旧重复的说,“斩,淹死全贵人的人是谁。”
  那些丫鬟还是没人敢招,正当皇上要拖出去第三个时,第三个丫鬟低笑着抬起头,她耳根后有一片很丑的疤,愤恨的眸子里全是不甘:
  “死前还拉了两个陪葬,值了!陛下,我招!”
  这丫鬟面对皇帝之威毫无惧色,或许是死到临头,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她浑身散发着颓然的气质,眼中的凶狠之色,逐渐化为万念俱灰的空洞,自嘲了一声开始招供:
  “我叫阿舍娜,是蛮人与汉的血统,从小被家中卖与蛮王可汗,本以为会做可汗的妃子,可天生的丑疤,让我没这个命,还被派来大内做细作,上午偶然被全贵人羞辱丑陋,起了杀心而已,不过我早就料到自己的命,也了无牵挂,可我自认藏匿极好,青贵妃一来我便伪成她的侍女,唯一令我不解的,便是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司媛冷哼了一声,可这一声却让阿舍娜注意到了她,“是你吗?”
  “你命数已定,又是边蛮细作,定也不了解大汉奇技道术,终究只是个强弩之末的叛贼罢了,今日让你死个幂目,是我又如何。”
  白越依有些担心的看了司媛一眼,他右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阿舍娜跪坐在地上,冷厉的目光刺向司媛,像是要把她的皮肉刺穿:
  “不曾听闻,但你有如此之能,真是个天大的隐患。”
  阿舍娜说完,静坐两息之后,突然发难。
  她吐出早就藏在口中的细刀,单手撑地迅速起身,飞快跑到了司媛面前,转眼那锋利的细刀就到了司媛纤细洁白的脖颈上:
  “我自知自己逃不掉,但我愿意牺牲自己,来把你这个隐患除掉。”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连皇上都没反应过来,他皱紧眉须:“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她死。”阿舍娜将刀在司媛脖子上轻压几分,冷言嘲讽道:“你们想对她说什么吗?我可以慈悲一下,但只有一炷香时间。”
  那架在司媛脖颈上的刀,仿佛架在了白越依的心上,他连呼吸都不敢放大,一股涌上心头的慌张感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这么在意司媛了?他一直对她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女人平白无故嫁给他,还对他好,不求回报,明明自己是个王府弃子,怎会值得司媛这种侯府千金屈尊降贵的来讨好他。
  她还每天关心自己吃得如何,睡的如何,可这都归结于那把刀没架在她的脖子上。
  这一刻她离自己那么近,又远的让人绝望,仿佛自己与她中间是用一条破绳连接的万丈悬崖,天人两隔只是恍惚一念。
  “没有吗?真是可惜,你的人缘真差啊。”阿舍娜环视亭宫,手中的刀刃又压了几分,司媛的脖颈已经流出了几滴的血珠。
  那几滴血珠刺激的白越依瞳孔紧缩,心中纠结的绳子啪的一声断了,他突然站起身,死死的盯着阿舍娜:
  “我是他夫君,我对她有遗言。”
  司媛正神情紧绷的让自己尽力保持理智,听到白越依的话,她惊讶的眨眨眼,右眼滚下了一滴泪珠,她头一次感到白越依是那么无情无义,自己快死了还拿遗言讽刺她。
  似乎是感到了有趣,阿舍娜上下打量了一下白越依:
  “你夫人一会儿就要死了,要是你承受不住,我可以让你下去陪她,有什么遗言就说吧,时间不多。”
  白越依动作极小的朝阿舍娜逼近,他开始磕磕巴巴的说着对司媛的遗言:
  “司媛,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对我好,我起初很厌你,你那一副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张扬样子,总是让我觉得你接近我肯定是有目的,可我仔细想了想,我没身份没地位,也没有名声,你到底图我什么,可刚刚我想通了,既然你选了我,那这辈子咱们是脱不开干系了,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可我不想一直这么窝囊,你能理解我吗?我不想欠你什么。”
  听着这一席话,司媛觉得这就是白越依心中的症结,她想说你从不欠我什么,是我自愿的,是我上辈子欠了你,我此生所愿就是看你封疆万里,成为那个战功赫赫,风光霁月的大将军,这是我重活一世的许诺。
  或许是白越依的话讲的太声情并茂,阿舍娜听的分散了注意力,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这让白越依觉得抓住了希望,他继续紧张道:
  “我有时候很想拨开你的心看一看,为什么你要嫁一个什么都不能给你的弃子,但我知道即使我问了,你也不会说,你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你看中了我的容颜,可我不希望你的眼光这么肤浅,我心中很难受,你不明白这种碾转难眠的自卑感,你也永远明白不了。”
  阿舍娜终于听分散注意力了。
  千钧一发之际,白越依飞快的用手抓住那锋利的刀,忍着疼痛将刀掰离司媛的脖颈,他左手拉起司媛的胳膊就给人拽了出去,自己却被阿舍娜钳住脖子翻到了地上。
  “越依!”
  司媛想过去帮忙,可阿舍娜绝境迸发无尽的力气,坚刀划开了白越依的胳膊和腰腹,血瞬间染红了少年玄色的白衣,显得触目惊心。
  皇上此刻异常急切,他脸色阴沉的叫了声护驾,刚刚听闻变故一直守在门外的御前侍卫得到命令,纷纷拿着刀枪进到亭宫里,他们围着骑在白越依身上一直试图扎他心脏的阿舍娜。
  “不要误伤。”
  说着,皇上拨开侍卫走近两人,侍卫们纷纷担心的叫着陛下,被皇上抬手制止,他走到阿舍娜跟前,森寒的语气让人打蹴:
  “阿舍娜,你知道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吗?御前行刺,放在朕这里,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包括你的兄弟姐妹,父母,祖父母一切与你血缘有关的三代人,都要斩于地下,你若今日杀了人,朕便有了理由可以起兵边蛮,至此你的任何至亲之人,都会死于乱枪下,你大可想想那副场景。”
  阿舍娜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大吼一声向皇上刺去:“去死啊!”
  然而皇上只是一歪头避过她,接下来御前侍卫纷纷将她镇压住,统领问皇上:
  “陛下,如何处置。”
  皇上一挥袖子,“留活口,十八刑,熬三个月再赐她死,曹公公,去请避暑时随行跟来的刘太医。”
  等侍卫将阿舍娜压出去,司媛已经泪眼婆娑的扑了过来,她撕下裙摆为白越依止血,将他扶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抓起他血肉模糊的手: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用手去抓!”
  白越依疼的眼前直模糊,他看到司媛的脸,还有她脖颈那刺眼的血,费劲力气指了指她的颈处:
  “我乐意,不过你你先处理一下,快点别管我,我睡一会儿就行。”
  司媛简直要被白越依这倔性子给气没辙了:
  “别睡!等着太医来,你一闭眼说不定就会死了!我会瞧不起你!”
  “你才死”白越依疼的闷哼,“你才这么矫情”
  皇上见这两人都这时候了还拌嘴,失笑着摇头,然而目睹了全场闹剧的李远,不知什么时候吓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白越依脑中昏沉,他意识里回荡着刚刚司媛那句瞧不起的话,较劲的硬撑到了那刘太医来,才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