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王不见王 > 第二章踩点
  第二章踩点
  
  沈玉书请冯珺在外面吃了午饭,投桃报李,饭后,冯珺开车送他们去白赛仲路,沈玉书说是想提前了解下周围的情况,用苏唯的话来说就是——踩点。
  小偷在做大票生意之前,会先去了解附近的环境,以便得手后顺利逃脱,虽然沈玉书不赞同苏唯的说法,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现在的行为就是踩点。
  
  毕竟李慧兰的话有很多不尽不实的地方,所以事前调查和了解对他们来说没坏处。
  
  路上,苏唯坐在后车座上看着车外的风景,啧啧连声。
  
  “这里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啊。”
  
  白赛仲路沿路都是花园小洋房,清一色的西洋建筑,道路两旁栽种着法国梧桐,雪已经停了,树上堆著一团团的积雪,别有一番味道,午后,行人和车辆都不多,可以尽情欣赏雪景。
  
  苏唯把自己包得很严实,整张脸几乎都被帽子跟围巾盖住了,冯珺道:“是啊,李小姐的家世挺好的,这样的家庭,父母肯定希望她和门当户对的人结婚,平平安安的过一生,这就是老人家心目中的幸福了,所以他们肯定不希望女儿和个洋人交往。”
  
  苏唯把视线转回来,问:“是不是女孩子都不喜欢包办婚姻?”
  
  “是吧,女学生懂得的知识多,很自然反抗心也比较强,但相应的社会经验少,就容易被骗,就像陈小姐那样的。”
  
  不知为什么,苏唯想到了广州那位姓马的老财主,他孙女的逃婚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情况?不知她是否知道了家里发生的惨剧,还是一无所知,隐姓埋名和逃婚对象在哪里生活。
  
  沈玉书也想到了,道:“有时候选择也是一种赌注,在没翻牌之前,谁也不知道哪个选择会赢。”
  
  听了这话,冯珺的表情微变,苏唯看到了,心中一动——冯珺常常说开车是为了赚钱,但她的行为表示她并不缺钱,至少她不在乎钱,她的谈吐也是见过世面的,所以她多半跟陈雅云还有李小姐一样,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逃婚出来的吧。
  
  不过她不像有逃婚对象,否则一个女孩子需要男扮女装出来做事吗?
  
  沈玉书不说话,苏唯感觉他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生怕这根万能木头直接把问题问出来,那就尴尬了,所以他抢先换了话题,道:“这边好像没太有过圣诞节的气氛啊,都没看到谁家装饰圣诞树的。”
  
  冯珺解释道:“那都是洋人搞出来的玩意儿,你要是喜欢圣诞的气氛,可以去教堂或是百货,尤其是霞飞路那边的百货商店,门口都是圣诞树,天天在做广告打折卖东西,昨天我经过那边,还看到有打五折的。”
  
  “五折这么便宜?那一定要去看看,我最近钱多得没地方花。”
  
  “这么多钱你还想着去偷!”
  
  “这是我的习惯啊,就像你们每天要吃饭睡觉一样,我不偷就手痒,这和我有没有钱没关系。”
  
  冯珺一脸冷笑,不理他了,苏唯还要再解释,沈玉书用手肘拐拐他,又指指街道对面,示意他看。
  
  路边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留着小胡子的洋人,他正挥舞著文明棍,冲一个中年男人大骂,旁边还有辆黄包车。
  
  看中年男人的打扮,应该是车夫,他不断地给洋人点头哈腰的道歉,洋人却不依不饶,叫骂个不停,他说的是法语,先是指车夫,又指指自己的裤管,看起来非常气愤,旁边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却没人敢上前劝阻。
  
  冯珺也看到了,她把车停去道边,气愤地道:“这些仗势欺人的洋鬼子真该死!”
  
  沈玉书看了她一眼,她很少把情绪表达得这么明显,劝道:“别为这种人生气。”
  
  “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
  
  洋人的叫骂声很大,苏唯听了一会儿,道:“是车夫不小心,把车轮上的泥巴溅到洋鬼子身上了,他就在那里骂开了,要不要去教训他一下?”
  
  这一回冯珺难得的附和了苏唯,点头道:“要!”
  
  “别冲动,你再仔细看看,这家伙我们之前见过的。”
  
  “啊?”
  
  经沈玉书提醒,苏唯再看过去,不由得一拍巴掌。
  
  “难怪我觉得这洋鬼子有点眼熟呢,他不就是在船上骂你的那个家伙嘛,小子他欠修理了。”
  
  冯珺问:“你们认识?”
  
  “认识,他叫雅克,是个法国佬,当初要不是这洋鬼子,我跟沈万能还不会不打不相识呢。”
  
  在广州到上海的船上,雅克嫌沈玉书挡路骂过他,后来苏唯以恶制恶,直接扒了他的钱包,几个月不见,这家伙蓄起了小胡子,还戴礼帽拿文明棍,所以苏唯没马上认出他。
  
  “既然是老朋友,那就更应该去打个招呼了,交给我,你们就等著看戏吧。”
  
  苏唯按动手指关节,准备下车——他虽然打人不在行,但偷功还是一流的,这家伙这么嚣张,不教训他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
  
  沈玉书伸手把他拦住了,示意他稍安勿躁。
  
  “别急,会叫的狗不咬人。”
  
  果然,雅克骂了几句后,挥了挥文明棍,气冲冲地离开了,黄包车夫还想掏钱给他,他看都没看一眼。
  
  冯珺很惊奇,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打人?”
  
  “他如果要打,一开始就会动手了,而不是在那儿骂半天,这种要面子的人有一个共通点——你如果冒犯他,或许他会动手,但面对卑躬屈膝的人,他反而会让自己表现得很绅士。”
  
  “呵呵,我不认为在路上破口大骂是一位绅士该做的事。”
  
  “叫骂会让他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是一种间接表现自己阶级地位的行为,但动手是野蛮人的做法,是他不屑于做的。”
  
  “沈大哥,你对人的心理很有研究啊。”
  
  “没有,只是这类人见得比较多而已。”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雅克,你说他是不是就住在这附近?”
  
  “他是法国人,住在这里不稀奇,就是不知道他是来游玩的,还是抱着淘金的想法。”
  
  “不管是哪种,我都不想再见到他,否则也许我会忍不住做出不文明的行为。”
  
  “你上次已经很不文明了,你偷了他的钱包。”
  
  冯珺重新把车开起来,她对苏唯有些好奇,问:“你怎么会法语的?”
  
  说到这个,苏唯有点得意,道:“你别看我的汉文造诣不如你们,但说到讲洋文,我还真懂得不少,做我们这行的,那要天文地理中文洋文样样都精通才行。”
  
  “你别听他乱说,他只是以前在法国人家里做过工而已。”
  
  “喔,明白了,为了偷东西吧?”
  
  苏唯不高兴了,瞪沈玉书,沈玉书一脸无辜,道:“这不能怪我,你看大家都这样想。”
  
  “哼哼,我不会怪你们的,毕竟夏虫吃不到冰。”
  
  冯珺噗嗤笑出了声,苏唯感觉自己出洋相了,看向沈玉书,沈玉书平静地纠正他。
  
  “是夏虫不可语于冰,笃于时也,意思是说不要跟夏天的虫子谈冬天的冰,它们受时间的限制没有见过,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不理解我,不说也罢。”
  
  沈玉书点点头,冯珺则白了苏唯一眼,不说话了。
  
  聊著天,车很快就开到了李慧兰说的地方。
  
  那是栋两层小洋楼,典型的西洋建筑风格,楼房门窗紧闭,还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沈玉书让冯珺开车顺着小洋楼转了一圈,跟洋楼相邻的都是相似的建筑,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在转回楼房前面的正门时,他们看到有个女子站在隔壁楼的门前,和里面的人说话。
  
  “那不是李慧兰吗?这么巧,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邻居说闹鬼的事,”苏唯问:“要去跟她打个招呼吗?”
  
  “算了,看起来她并不想聊天。”
  
  大概和苏唯一样怕冷,李慧兰把自己的脸捂得很严实,说话的时候还不时朝自己的别墅那边张望,好像很不安。
  
  轿车从旁边经过,苏唯转头看去,李慧兰与邻居结束了对话,她没有进别墅,而是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快到年底了,希望这次的案子不要太麻烦,不要有鬼,有鬼也不要在晚上出现,让他们顺顺利利地赚一票吧。
  
  了解了别墅附近的情况后,在回去的路上,苏唯买了一些熬夜需要的东西,路过书局,沈玉书又选了几本书,里面都是洋文,苏唯只会说洋文,却看不懂,他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白丁,也特意买了两本时下流行的爱情小说,预备晚上捉鬼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
  
  冯珺问:“你看得懂吗?”
  
  “夏虫不可语于冰,笃于时也。”
  
  苏唯甩甩手里的书,跟她拽文,得到的回应是又一记白眼。
  
  附近商店里有不少推销圣诞礼物的,苏唯觉得好玩,也买了不少,再看沈玉书手里也拿了大大小小的包装盒子,他自嘲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要过洋人的节日呢。”
  
  冯珺送他们回了紫莱街就离开了,等车跑远了,苏唯问沈玉书。
  
  “你给冯珺买礼物了吗?”
  
  “没有。”
  
  “那陈小姐呢?”
  
  “也没有,我跟你讲,那些圣诞老人送礼物什么的都是假的,别相信。”
  
  “不相信你干嘛还买这么多?”
  
  “这不是礼物,是日常用品,我看包得好看又打折,就买了,小姨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一定很开心。”
  
  沈玉书一本正经地说完,抱着东西走进去,苏唯跟在后面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半晌才蹦出一句——你就跟尸体过一辈子吧。
  
  长生和洛逍遥都在家,两人走进去,长生正在跟洛正下象棋,洛逍遥在旁边观战,苏唯跑过去一看,战场上杀得难解难分,双方的车马炮有一半被吃掉了,洛正的车已经兵临城下了,看这局势,不用几分钟长生就得投降了。
  
  他笑道:“哟,长生挺厉害的嘛,快赶上洛叔了。”
  
  长生抿嘴笑笑,洛正一拍大腿,道:“是啊,最近长生的棋艺简直就是突飞猛进,之前我还让车马炮,现在只能让一个马一个炮了,再过阵子,可能一个子都不能让了。”
  
  “那可不,咱们长生可是小神童,看什么都过目不忘的,私塾的先生都说教不了他,应该让他去上洋学堂。”
  
  谢文芳从厨房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笑道。
  
  长生急忙摇头,“我不去洋学堂,我喜欢在家里陪洛叔下棋,跟洛叔学怎么认识药材。”
  
  沈玉书觉得长生不是不想去上学,而是知道去洋学堂要花很多钱,这孩子聪明着呢,怕给家里添麻烦,平时做事都会看人脸色,自然不会提那种无理的要求。
  
  他心想回头和小姨核计下,用他开侦探社赚的钱资助长生去上学,孩子是个好苗子,不能耽误了他。
  
  正想着呢,洛正发出笑声,原来长生一步走错,被他将军了,他让洛逍遥把酒瓶拿过来,被谢文芳制止了,埋怨道:“你是越老越回去了吗?赢了孩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你有本事去长春馆练练去啊。”
  
  苏唯问:“长春馆是什么地方?”
  
  洛逍遥道:“是上海滩有名的象棋会馆,馆长姓柳,他本人就是位象棋国手,很喜欢结交同道中人,所以每天去玩的人特别多,有时候馆长遇到了好苗子,还会出钱资助他学下棋……”
  
  说到这里,他看向长生,道:“对呀,让长生去下下棋呗,长生是小神童,说不定馆长一眼就相中了,有国手培养,长生将来也会成为国手的。”
  
  洛正趁着谢文芳没留意,偷偷把酒瓶拿过来,呷了一口,道:“我赞成,回头我带长生去看看。”
  
  “那到时让逍遥也一起跟着去,他认识人多,说得上话。”
  
  “我们是去下棋,又不是去打擂台,带巡捕算怎么回事啊。”
  
  “看热闹还不行嘛,我去我去。”
  
  几个大人越说越热切,一副巴不得马上带长生去棋馆的架势,长生在旁边急得连连摇头,沈玉书看到了,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不喜欢下棋?”
  
  “没有不喜欢,不过我还是喜欢在药铺帮忙。”
  
  苏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钱,这些事我们会搞定的。”
  
  “不是担心钱,是真的……”
  
  小孩子急得脸都涨红了,沈玉书看他不像是说客套话,给苏唯使了个眼色,苏唯把包装的礼物拿过来,大声道:“学象棋那事回头再说,过节了,大家来看看我们买的礼物。”
  
  话被岔开了,洛逍遥一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盒子,跑过来拿起一个就拆,谢文芳也挺好奇的,问:“这是不是那个洋人的圣什么的节?”
  
  “圣诞节,就是下蛋的节日,所以他们都吃火鸡。”
  
  苏唯信口开河,大家还真信了,一边开着盒子一边聊火鸡下什么蛋的问题,沈玉书也没纠正,把买给长生的盒子递给他。
  
  长生打开了,里面放了一整套三国演义的小人书,他开心得跳起来,直向沈玉书道谢,又问起花生酱的情况,说想过去看它,沈玉书说到了这个季节,松鼠都喜欢冬眠,他们这两天都在外边跑,长生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过去看它。
  
  苏唯把侦探社事务所的钥匙给了长生,长生找了个绳子串起来套在脖子上,沈玉书又交代道:“抽屉里有瓜子榛果,你适当喂它点就行了,它没什么精神,应该吃不了多少。”
  
  “知道啦。”
  
  “还有,不要乱动事务所的东西,小心惹到了……”
  
  苏唯把手放在耳边,伸长舌头做鬼脸,长生被他逗得咯咯直笑,道:“先生说了,这世上是没有鬼的,苏大哥你别骗人了。”
  
  其他人也都笑了,沈玉书对苏唯道:“你看你还不如个孩子。”
  
  苏唯有点讪讪的,心想他今晚怎么着也要好好表现一下,要是真有人装神弄鬼,他一定捉了鬼给大家看看,总不成被长生比下去了。
  
  “礼物回头再看吧,玉书和苏唯不是还有案子要办吗?先吃饭先吃饭。”
  
  谢文芳听说了他们晚上要去做调查工作,赶忙去张罗晚饭,她把做好的饭端上桌,洛逍遥和长生也跑过去帮忙,一会儿大家落座了,洛逍遥给父亲倒上酒,又要给沈玉书和苏唯倒,被谢文芳一巴掌拍去了一边,斥道:“小赤佬你自己没事做,不要去烦你哥他们。”
  
  洛逍遥不敢顶嘴,老老实实跑去了父亲那边,爷俩一人拿着一个酒杯对饮起来。
  
  苏唯好奇,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洛逍遥说马上就到圣诞节和洋人的新年了,上头的人都没心思做事,更懒得管他们,所以巡捕房很轻松,最多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导致大家精神涣散,都盼著赶紧过新年放大假,好回家休息。
  
  洛逍遥说完,问:“说起来最近没啥大案子啊,你们这次接的是什么活儿?为什么要半夜出门?”
  
  “嘿嘿,捉鬼。”
  
  “苏唯你可真不够朋友,这话你连长生都骗不过去,你还来骗我,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们立场不同,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的,我懂。”
  
  你懂个屁!
  
  苏唯心想我说的明明就是真话嘛,真话都没人信,这还有天理吗?
  
  “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哈,快过年了,你们不要搞出什么事来,如果害得我的大假泡汤,我跟你们没完。”
  
  “你这乌鸦嘴,本来没事也被你说的有事了,你那边工作还好吧,端木最近没去找你?”
  
  苏唯随口问道,洛逍遥听到端木这两个字,表情僵住了。
  
  自从他知道了端木衡的真实身份后,端木衡做事就再没顾忌了,三不五时地跑去巡捕房,支使他做这个做那个。
  
  为了要回护身符,再加上忌讳端木衡的身份,洛逍遥大多数时候都忍了,总算端木衡没有真做出危害他家人的事,所以洛逍遥最多是头痛跟他打交道,还到不了深恶痛绝的程度。
  
  他含糊其辞道:“还好,那只大尾巴狼是挺讨厌的,不过我不理他,他也不能把我怎样,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最近没见到他,随便问问。”
  
  苏唯本来想打听下端木衡暗中有没有什么小动作,见洛逍遥也不清楚,便找借口把话岔开了,饭后,他跟沈玉书从洛家出来,叫了辆黄包车,返回侦探社。
  
  冬季日短,天早就黑了,快到侦探社了,远远的,苏唯看到有个影子在他们门口晃悠,还不时地踮脚跳高,窥探事务所里面,又观察门锁,一副小偷撬锁的架势。
  
  “哈哈,还没去捉鬼呢,我们家就先闹鬼了。”
  
  苏唯笑道,让车夫停了车,他跳下车跑过去,站到了‘鬼’的身后。
  
  “喂,你蹦跶够了没有?”
  
  黑暗中突然传来话声,‘鬼’没防备,落地时一个趔趄,要不是苏唯及时伸手扶住他,他一定顺着台阶滚下去。
  
  “你还好吧?没事做想来我们家偷东西吗?”
  
  苏唯问,鬼……当然不是真鬼,而是云飞扬,他摘下鸭舌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苏唯,你走路不要总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我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新
  “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做坏事,没听到吗?”苏唯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房门,问:“黑灯瞎火的跑到我们家来撬锁,你是不是很闲?”
  
  “是很闲,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新案子,先声明,我没想要撬锁哈,我就是好奇你们平时是怎么撬锁的,想琢磨一下。”
  
  说着话,沈玉书也过来了,他开了门,云飞扬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去,连声追问:“你们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去办案了?有没有什么素材提供啊?”
  
  “没有,就算有也不会跟你讲。”
  
  上次勾魂玉的案子,苏唯提供了不少内部消息给云飞扬,他很期待报导的登出,侦探社能借此出名不说,他自己也可以露露脸,结果他等了很久,还每天都翻报纸看有没有关于他们侦探社的报导,最后都以失望而告终。
  
  从那以后,他就对云飞扬的新闻取材不抱任何期待了。
  
  “大家好兄弟,别这样嘛。”
  
  云飞扬亦步亦趋,跟着他们来到会客室,道:“有些新闻不是报社不给报导,而是被勒令禁言了,你们也知道这世道,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所以我空有一身才学,却无用武之地啊。”
  
  他说完,半仰起头,一副迎风流泪的悲怆样子。
  
  苏唯嫌他挡路,把他撞开,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这次我们接的案子同样跟你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是要去捉鬼。”
  
  一听捉鬼,云飞扬立刻两眼亮晶晶,冲到苏唯面前,问:“这么刺激,那可以带上我吗?”
  
  “当然……”苏唯牵住云飞扬的手,把他拉去走廊上,补上后面的话,“不可以。”
  
  等云飞扬听完最后一个字,砰的一声,会客室的门已经在他眼前关上了。
  
  云飞扬抬手敲门,苏唯在里面上了插销,道:“我们还有事要做,没时间跟你折腾,你也别在这儿费工夫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上海是不夜城,我通常很晚才睡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可以帮你们开车的,我是上海通。”
  
  云飞扬在门外叫道,还砰砰砰的敲门,苏唯无视了,跟沈玉书收拾了必要的物品,做好去洋房留宿的准备。
  
  等他们收拾完,门外的噪音也消失了,苏唯开门出去,没有看到云飞扬,大概他发现搜集不到素材,放弃离开了。
  
  两人乘车来到李家别墅,白赛仲路一带的住宅很多都是小洋楼别墅,所以到了晚上,周围一片寂静,再加上又刚下了一场大雪,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路灯在夜中散发着微光。
  
  等到了别墅门前,这一带的光线更暗,附近的几栋房子都没亮灯,沈玉书掏出钥匙开门,苏唯站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负责望风。
  
  沈玉书道:“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贼头贼脑的,我们是来查案,又不是来做贼的。”
  
  “喔,职业习惯,通常这个时间出门做事,要是不看清周围环境,我会心不安的。”
  
  “和你在一起,我更不安。”
  
  “那你快点开门啊,开个锁这么墨迹。”
  
  沈玉书把钥匙插进锁眼里,来回转了半天没打开,听了苏唯的埋怨,他又左右转了一下,钥匙半路卡住了,转不动。
  
  “奇怪,这锁也太涩了。”
  
  沈玉书拔出钥匙,准备再插进去试试,被苏唯拦住了,道:“让我来。”
  
  他看看钥匙的齿状设计,又拿出手电筒,照在锁眼上检查了一下,道:“不是锁涩,是钥匙有问题,你就是把它拧断了也打不开。”
  
  他说完,从口袋掏出万能的铁丝,拧了几下,再插进锁眼,轻易就将锁打开了。
  
  苏唯推开门,别墅里很暗,他打亮手电筒,率先走进去,沈玉书接过他递来的钥匙,问:“你的意思是李慧兰给错钥匙了?”
  
  “可能是她紧张过度搞错了吧,这些钥匙长得都差不多……喂,你怎么开灯?”
  
  沈玉书进去后,把门关上,打开了客厅的灯。
  
  面对苏唯的质问,他冷静地道:“请忘记你的职业习惯,我们现在不是在做贼。”
  
  “哦对,我又忘了。”
  
  苏唯拍拍额头,沈玉书看过来的目光充满了鄙视,基于和气生财的原则,苏唯没和他一般见识,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走进客厅。
  
  跟房屋外观一样,房间里的设计装潢也都透著浓郁的西洋味儿,不管是圆拱形的门窗还是墙上的布谷鸟挂钟,抑或欧洲中世纪的古董摆设,都无一不融汇著华丽萎靡的感觉。
  
  苏唯站在一幅西洋油画前,习惯性地估价,被沈玉书拉住,拽着他去了隔壁。
  
  “慢慢长夜,不用这么急吧,据我的观察,那幅画价值不菲。”
  
  “这里的东西每一样都价值不菲,但每一样都与你无关。”
  
  隔壁是书房和厨房,苏唯除了确定里面的家具器皿都很贵以外,没有其它特别的发现,他随手拿起一个迈森茶杯来观赏,马上就被沈玉书夺了过去,平静地放回原处。
  
  苏唯耸耸肩。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就是想看看它有多值钱。”
  
  “我不是怕你偷东西,我是怕你被鬼缠。”
  
  “什么意思?”
  
  “我在国外就学的时候,我的导师曾经提过一个论点,他说任何物体都是由电波组成的,比如人的大脑就会传出脑电波,频率相同就会产生共鸣,所以有些人天生就互看不顺眼,那就是没有共鸣。”
  
  “有道理,所以我有时候看你还行,有时候看你不顺眼,是不是就是因为有时候共鸣了,有时候没共鸣?”
  
  沈玉书没理他,继续道:“我们也可以把鬼怪看做是一组电波,当这组电波跟人的脑电波的频率相吻合时,就会出现见鬼现象,所以有些人会看到鬼,有些人看不到。”
  
  “那我希望自己的脑电波和鬼的脑电波永远不要在一条线上。”
  
  沈玉书不说话,先是看看苏唯,接着又看看那个茶杯,苏唯问:“难道这茶杯是鬼用过的?”
  
  “都说了鬼是一组电波,它怎么用茶杯?”
  
  “那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我承认自己笨还不行?”
  
  “你没有发现吗?这里任何一件东西都有上百年的历史,越是古老的东西,它的磁场收集到的电波也就越多,这和圆月观音可以治病的原理是一样的,各种电波汇集在一起,总有一组跟你的脑电波频率吻合吧。”
  
  话音刚落,苏唯就一个箭步跳去了沈玉书那边,双手插进口袋,表示自己再也不手贱了。
  
  沈玉书转过身去了楼梯那边,苏唯亦步亦趋,不离他身后一尺远,沈玉书感觉到了,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跟我耍心眼,小样的,我还治不了你。
  
  楼上有三个卧室,还有一间书房,室内都是类似的布置,两人转了一圈,沈玉书伸手指指两个门对门的房间。
  
  “你选一间。”
  
  “我可以选你选的那一间吗?”
  
  “我不想和一个小偷同床共枕。”
  
  “我也不想啊,可我更不想见鬼啊,你至少还比鬼帅一点。”
  
  竟然把他和鬼相提并论,沈玉书冷笑道:“你不是不怕鬼吗?”
  
  “呃……”
  
  “我们分开的话,气场会相对变弱,也就不太容易跟鬼的磁场频率吻合了。”
  
  “我都承认我笨了,你就不能贴心点,用我听得懂的话来解释吗?”
  
  “简而言之,分开不易见鬼。”
  
  “那我就这间好了!”
  
  一听不会见鬼,苏唯立刻竖起大拇指选了身后的房间,沈玉书去了对面的卧室,苏唯问:“你要洗澡吗?”
  
  沈玉书打开衣柜,查看着里面,随口道:“我们是来做事的,不是游玩的。”
  
  “做事,兼游玩,你不洗,那我先去洗了,有事叫我……放心,我绝对不会乱动里面的东西,绝对绝对。”
  
  苏唯说得信誓旦旦,他拿着包去了楼下的浴室,里面装修得还挺洋气的,看到西洋式的长浴缸,苏唯啧啧嘴。
  
  “还没用过这种的,今晚可得好好享受享受。”
  
  烧水的器具也都是现成的,苏唯捣鼓了一会儿,都弄好了,烧水的时候,他打量浴室周围,盥洗盆上面镶了一面很大的镜子,苏唯看了一会儿,心里毛毛的,赶忙把眼神瞥开了。
  
  他不敢乱动东西,坐在一旁无聊地翻著小说,等水烧开了,就赶紧跳进了浴缸。
  
  水温刚刚好,苏唯闭着眼睛靠在浴缸边上,边泡澡边哼京剧段子。
  
  “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
  
  正唱到欢快的地方,浴室里的灯泡突然闪了闪。
  
  苏唯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灯泡一亮一灭,接着啪的一声,完全灭掉了。
  
  苏唯在黑暗中呆了三秒,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鬼来了,他吓得整个人都缩进了浴缸,双手举起冲空中不断拱手,求道:“大哥大姐大妈大叔大爷们,小的无心冒犯,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拜了半天,浴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苏唯的魂都快飞了,急忙又道:“我没做过坏事啊,你们别来缠我,要缠就去缠沈玉书,就是在楼上的那位……”
  
  仿佛应和他似的,楼上隐约传来响声,苏唯惊魂未定,心想鬼不会是真去找沈玉书了吧,他就是随便说说的,哎哟喂,要是沈玉书的脑电波和鬼电波一个频率,该咋办啊?
  
  苏唯纠结了五秒钟,最后一咬牙从浴缸里跳出来,顶着毛巾,扯过衣服随便往身上一披,拿起他的道具包冲出了浴室。
  
  浴室外也是一片漆黑,四下里静悄悄的,苏唯仗着他的眼力好,大步流星地跑上楼梯,来到二楼,大叫道:“沈玉书!沈玉书你还好吧!?”
  
  没人理他,楼上同样也很静,苏唯忍不住想沈玉书是不是已经跟鬼狭路相逢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糟糕透了。
  
  他跑到沈玉书的房间,闷头撞了进去,叫道:“你不好也不用怕,我来救你!我不会让鬼害你的!”
  
  至于怎么救苏唯还没想过,他对付巡捕有经验,但对付鬼……抱歉,他也是头一遭。
  
  房门没关严实,苏唯撞了个空,一跟头栽进了房间,他站稳了,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看向对面,不由得一个激灵——卧室当中悬挂着一个长长的人体,人体还来回晃荡著,俨然吊死鬼的样子。
  
  糟了,难道沈玉书被鬼迷住了神智,上吊自杀了?
  
  苏唯背心发凉,把包一丢,冲了过去。
  
  他双手抱住沈玉书的腿,用力往上抬,叫道:“沈万能你醒醒,你是在办案,看到的都是鬼的脑电波,啊不,这里没鬼,这世上根本就没鬼!”
  
  “放开我!”
  
  “我不放,我不能让你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还想跟着你查到墓室的秘密,你是唯一的稻草啊……”
  
  “不要妨碍我做事。”
  
  “你果然被鬼迷了,把自杀当成是在做事。”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想不开自杀?哪里有鬼?快松手!”
  
  沈玉书的话声清亮沉稳,听起来不像是要寻死的人,苏唯疑惑著松开了手,站到一旁,没多久眼前光芒忽闪了一下,房间重新亮堂了起来。
  
  不过那不是灯泡的光芒,而是手电筒的。
  
  苏唯仰头看去,发现沈玉书不是在上吊,而是踩在椅子上修理灯泡,手里除了手电筒外还有修理工具,他松了口气,道:“不是有鬼啊。”
  
  “只是短路了而已。”
  
  苏唯不懂什么是短路,心里思忖着要不要问,沈玉书跳下椅子,上下看看他。
  
  “你不冷吗?”
  
  苏唯低头一看,刚才他急着跑上来,衣服只是随便围在身上,脚上也没穿鞋,被提醒,他打了个哆嗦,急忙找了双拖鞋穿上,又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用毛巾擦著还在滴水的头发,不断地打喷嚏。
  
  沈玉书同情地道:“希望你不要再得风寒了,否则你又要吃你最讨厌的中药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绝对不会感冒的!阿嚏!”
  
  “你刚才说好像提到了墓室的秘密,那是什么?”
  
  “呃……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苏唯敷衍著,为了防止真生病,他从包里找出一条干毛巾,包住头发,心里万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头发剪短了。
  
  沈玉书还想再问,苏唯没给他机会,仰头看看灯泡,抢先道:“刚才怎么回事?不是闹鬼?就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电波,不是它们在折腾?”
  
  “不是,可能是保险丝烧了,造成短路。”
  
  沈玉书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周围一片漆黑,他去其它房间开灯试试,灯泡也都没反应。
  
  “我懂了,这一片肯定是一条线路,哪户人家的保险丝烧了,就害得大家一起断电。”
  
  苏唯以前住的地方也常常断电,所以临时点蜡烛跟煤油灯是常有的事,他都习惯了,要不是今天一直有人提见鬼,他一早就想到烧保险丝这个可能上了。
  
  “你看你脸都白了,看来吓得不轻啊。”
  
  “怎么可能?我名扬天下的神偷苏十六怎么会……”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怕鬼怕得要死,还从浴缸里爬出来救我。”
  
  “好说好说,谁让我们是……合伙人呢。”
  
  苏唯临时把‘搭档’二字咽了回去,忽然眼前一亮,跳跃的光芒中映出一张伸出舌头的鬼脸,苏唯啊的大叫一声,向后跳去。
  
  沈玉书收回舌头,用火柴点着了蜡烛,道:“还说不怕鬼。”
  
  “是个人大晚上的见到鬼脸都会吓到吧?你再敢恶作剧,信不信我揍你?”
  
  苏唯觉得当初他的眼睛一定是被鸡屎糊了,才会认为沈玉书是拆白党,他的行为比拆白党可恶劣多了。
  
  苏唯举起了拳头,沈玉书见好就收,举著蜡烛来到廊下,苏唯跟在后面,道:“你准备得还挺周到的,连蜡烛都带了来,你猜到了会断电?”
  
  “喔,晚上吃饭时,我看到墙角有几根白蜡烛,大概是小姨冬至时祭鬼用的,反正是要扔的东西,我就拿来了。”
  
  “你拿祭鬼用的东西来捉鬼!?”苏唯又听到自己的上牙打下牙的声音了,他叫道:“小姨要是知道,一定也会揍你的!”
  
  “会的,所以我没让她知道,喔,电闸在这里。”
  
  沈玉书停下脚步,让苏唯拿蜡烛,自己去取了椅子和保险丝,踩上去,道:“希望是这里的保险丝烧了,这样的话,很快就能修好。”
  
  苏唯举著蜡烛,看着沈玉书检查电闸,他道:“你不是学医的吗?怎么连这个都会?”
  
  “就因为是学医的才会啊,物理和化学课这些都是必修科目。”
  
  苏唯又听不懂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沈万能的话十个人中有九个听不懂,他直接跳过去,问:“可你不是来查有没有鬼的吗?为什么会带这些修理工具?”
  
  “我怀疑闹鬼可能是供电的问题,才会导致灯泡闪烁,你知道一个人处于恐惧状态下的话,就会把听到的看到的事物无限放大,比如听到哭声和脚步声,那很可能只是风声,再比如半夜钟响,有年数的钟表常常出这毛病,我们事务所的挂钟有时候也这样。”
  
  “你这样一说,我好像半夜是听到过钟响。”
  
  “所以我就带了这些工具来,有备无患嘛,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没错。”
  
  “问题是我们事务所怎么会有这么多古古怪怪的东西?”
  
  沈玉书低下头,盯着苏唯看了三秒,确定他是认真在问之后,转回头继续检查电闸,随口道:“我以为身为小偷,你应该懂这方面的知识的。”
  
  “这个吧,我比较懂得怎么破坏,而不是修理……”
  
  屋外突然传来两下响声,打断了苏唯的话。
  
  夜深了,响声分外刺耳,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下,侧耳倾听,苏唯不肯定地道:“好像是枪声?”
  
  “嘘。”
  
  沈玉书给他打了个手势,他们在寂静中站了一会儿,就听又有枪响传来,这一次响声几乎是连续传来的,可以确定是枪声。
  
  沈玉书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进卧室。
  
  卧室的窗户面朝街道,从枪声传来的方向判断,应该是有人在街道对面开枪,可是他拉开窗帘看去,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路灯在积雪中散发着暗淡的光芒,让街道显得更加冷清。
  
  “出去看看。”
  
  苏唯率先做出决定,他抄起随身不离的工具包背上,冲了出去,沈玉书想叫他,已经来不及了。
  
  那不是他们的工作。
  
  沈玉书很想这样提醒苏唯,但实际上却是他被苏唯影响了,把椅子放回原处,也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