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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贺西楼微微擡颌,透过热气腾腾的朦胧水雾,看着罗裳,随即转过身去,兀自脱了衣服。
  虽然天气依旧冷冽,但是此刻屋子里被水雾蒸得,熏得人面色酡红。
  罗裳拿着手巾刚要给他洗背,就看到贺西楼后背那几条赫然的鞭痕。
  上头还有血渍,虽然经过简单处理,上头还是赫然泛着血红。
  “你后背上的伤,是怎么弄的?”罗裳好奇,现在边疆也算安定,自然无需贺西楼出征北疆,他整日除了上早朝汇报,就是去军营里练兵,加之以他的功底,谁能伤到他?
  贺西楼眼睫上泛着水珠,眼皮微微一颤,他道:“祖母的亲护,区区小伤而已。”
  小伤?都皮开肉绽了。
  难不成,是因为幽氏的事情,祖母罚他了?
  今天若不是她看到祖母打他,也不会联想到这里。
  罗裳微微蹙眉,因为热水的缘故,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往外渗血了,她下意识拿起干净的帕子来止血。一面说:“小伤?都裂开了,到底是多大的伤,才算是大伤?”
  听她这般话,贺西楼垂眸一笑,额前沁出热汗来顺着发丝往下坠,他说:“心疼我?”
  呸!还真是,找着机会就要撩她。
  罗裳尴尬的笑了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生起来了。
  他微微偏头,“回答,是不是心疼本将军了?”
  嘿,贺西楼自恋起来还真挺自恋的……
  罗裳抿了抿唇,毫不留情,直接就着帕子沾了热水往他脊背上浇,“将军,想妾如何回答?”
  贺西楼轻声嘶了一下,方才那热水来得着急,直接从皮肉里头过了一道,滚烫、刺疼、他却仍旧忍得住。
  她生气了,贺西楼知道是自己的逗趣成功了。
  他也不生气,声音低哑徐徐道出:“好好回答。”
  罗裳咬着唇,微微用力,心里想着:没完没了了是吧?
  “是,心疼,妾可心疼了。”她故意夹着嗓子,声音温软,恰似江南一汪春水,这副身子的声音也算是好听的,还有些惹人怜爱的意味,尤其是她故意造作时,更显得明显娇媚嗔怪几分。乔兰舟细细回想起上一次,她就是用这种语气同贺西楼讲话,此后他就立刻变得冷面淡漠,说变脸就变脸,说不定贺西楼不喜欢过于做作的女子,所以才会出现那般反应。
  所以,她方才才会更做作些,膈应他,好引得贺西楼自己对她反感。
  哗啦啦的水声渐渐响起,贺西楼擡起手来,一把抓住罗裳的手腕,将人掳到跟前来。
  二人四目相对,激荡而起的水溅在她的衣袖上,青质丝绸袖子被浸润出水痕来,她一脸仓皇,一双漂亮惊慕的眼里泛起水波,她似乎有些紧张,便开口问:“做什么?”
  贺西楼凑过来,“做什么?”
  重复着罗裳的话。
  只不过,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颇有种琢磨的意味。
  那双痞戾的眼里似乎藏着一簇火苗,其中挟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蛋,过于柔嫩了,软软的,柔柔的,他微微勾唇道:“不做什么,就是忽然想要仔细瞧一瞧,世人口中,国色天香的云州第一美女。”
  哼,好色之徒。
  罗裳被他触碰,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他的手有些粗粝,还有些硌脸。
  水珠落在如同脂玉白皙的脸蛋上。
  比罗裳娇俏脸庞还要宽大的手握住她的下颌,慢慢擡起,他也低头过来。
  罗裳面色愤然,惊起一声娇呼:“不要。”
  便躲开了。
  被拒绝,贺西楼呼吸都有些不平稳,他埋在罗裳的脖颈间,她的身上总是带着香草沁香,若是能咬上一口,那滋味会不会比山间的水蜜桃好?贺西楼不知道,但是山间水蜜桃确实是甘甜滋润,等到胸口憋着的那一团火慢慢被压制下去,贺西楼垂眸落在罗裳白净的脖颈上,眼里有种未能疏解欲望的情愫,他的嗓音低哑:“是不是害怕了?”
  罗裳下意识反应,还未思考,便擡手过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
  那声音清脆,贺西楼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脸也偏过去了,嘴角上头微微出了血渍。
  半张脸都是麻的。
  她下手是真挺狠。
  贺西楼擡手抹去嘴角的血渍。
  趁着贺西楼失神,罗裳迅速抽开手,往后退。
  “真是反了天了,第二次了罗裳……”贺西楼擡眸瞧她,脸色骤然冷漠。
  罗裳右手一直打颤,胸中怒火中烧,丝毫不惧:“是你先龌龊的!”
  龌龊?
  贺西楼微微挑眉,“你是指,方才我想亲你脖子那件事?”
  下流!他竟然能这般坦然自若的说出口来?
  罗裳瞪大眼睛,粉唇咬紧,眼里流露出愤怒急迫却又不能奈他何的无可奈何感。
  他这是承认了?还真是色胆包天。
  “你别忘了,你是我贺西楼的女人,不要说亲一亲脖子,就算是更深入的亲密举止也是合乎常理。”他擡手,扣紧浴桶边沿,慢慢站起身来。
  罗裳丝毫没有察觉,而是据理力争:“可你从前答应过,若是我不愿意,你不会强迫。”
  他伸出手来,对她勾手:“你怕是听错了。我当时的原话是,你既是本将军之妻,我当护你无虞,若你因为身子不适不愿意同房,留他日也可。再而,你我乃是圣上赐婚,并未感情基础,若是强求你心里定然不愿,日子还长,本将军有耐心等你适应。”
  一字不差。
  他的记性,果真一如以往的好。
  罗裳攥紧手,上前来,“你都说了,耐心等我适应,所以我不适应,你也不能强要。”
  贺西楼舔了舔嘴角,笑得坏坏的,“我以为你适应了。”
  还你以为…你以为你是谁?
  她摊手,冷笑两声:“哪里有?”
  贺西楼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余光扫了一眼珠帘玉幕青质屏风后头,提议:“要不然,先去榻上试一试?”
  试试…
  试什么?
  试试你的狠,试试我会不会崩溃?
  不是,贺西楼,你好歹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脑子里整日装着这些嗯嗯啊啊的……
  外人面前,你是体体面面,装得冷漠疏离生人勿近。
  可偏偏到了这漂亮皮囊面前……这就暴露本性了。
  罗裳登时脸就红了,咬牙切齿道:“不要脸!”随即转身离开。
  本以为贺西楼沐浴后便会麻溜儿走,却没想到他还要让她给他上药。
  罗裳不情不愿但还是照做了。
  这伤口,还挺深,可见那执鞭的亲护还是有些功夫底子,还能将他抽到皮开肉绽。她上药时,过于敷衍,也不管贺西楼会不会痛,直接蘸着药水就往伤口上涂抹。观之贺西楼,这期间没有一声呼痛,倒也能忍。不愧是自小便马背驰骋上战场的,皮糙肉厚的。
  这时,贺西楼开了口问:“我阿娘来过云烟阁?”
  罗裳手指一顿,“嗯。”
  他好奇,“你如何认出的,那便是我生母幽氏?”
  她点了点药瓶,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淡淡道:“是幽夫人主动开口问的,再结合她的贴身小丫鬟的话,我便猜出来了。说起来,还是幽夫人先认出的我。”
  他的额头沁出细汗来,未干的发披在身侧,不知道是细汗还是水顺着他硬挺的眉宇缓缓落下,眼睫下是一双漆黑如同夜幕永远没有情绪的眼,可偏偏今日,可偏偏只要同罗裳在一起时,那如同夜幕的眼也会偶然间多那么一丝光亮和温暖。素日阴戾的眉眼虽极为俊美,但总有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疏离颌冷漠;现如今,多的那一抹温暖化作他如墨眼底,唯一一抹笑意。
  罗裳立在他后背,自然看不到。
  “阿娘可问了什么话?”他的语气轻松,松懈,就像是再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身后的人,也是能让他放下警惕的人,那般自在轻松。
  罗裳抿了抿唇,回道:“问我,可是将军新妇?我回答是。后来,幽夫人又问妾的姓名,妾也说了,倒也没再问过其他的。”
  贺西楼点头,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
  可到后来,他便敛了敛眼里的笑意,正色道:“以后,不用以妾自称,称我便好。”
  他不喜欢。
  罗裳不解,便想要问,却被贺西楼握住手,将干净的手巾放在她手掌心里,“帮我擦头。”
  罗裳楞了下,看在他身后的伤的份儿上,倒也答应了,“哦。”
  他的发,又黑,又直,她握着手巾缓缓擦着包住慢慢搓撚。
  就听到贺西楼说话:“你知道,我方才为何那般说吗?”
  罗裳想说,我还准备问来着,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便装一装问一下:“为何?”
  他说:“因为我生母就是妾室,当年因为这个身份,她吃了不少苦头,我都看在眼里。因为是妾室所生,我理所应当是庶子,若不是裴氏膝下无子,祖母也不会提拔重用我将我转手过继给裴氏,成了贺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贺西楼。所以,我不喜欢,我的女人这般轻贱自己。”
  这件事,在洛州不是什么秘闻。世人都知道,只是畏惧贺家雄厚势力,所以无人敢私下议论。就连当年的乔兰舟也知道些许。想想,贺西楼素日那般骄傲肆意的人,竟也会主动把这件事将给她一个妾室,这一点让她意想不到。更加笃定,贺西楼真的是喜欢罗裳,喜欢到,会主动把自己的身世将与她听。
  罗裳有些出神,贺西楼伸手来捏了捏她的手指,“听到了吗,以后无需这样。”
  罗裳对于贺西楼这番动作,心竟倏地猛跳了一下,垂眸之时,却见贺西楼回望于她。
  那眼神真挚,未干的发丝,沁出细汗的俊逸脸庞,那一刻,罗裳竟然觉得…有些害羞。
  她咽了咽,堪堪点头:“听到了。”
  贺西楼眼梢弯起,随即松开罗裳的手指,又背对着罗裳,“今天府里来了客人,带了两盒糕点,我素来不喜欢吃这些个甜食,等会我让下人送你这里来。”
  罗裳捏着手巾,当发丝缓缓淹没她的指间缝隙时,她才顿了顿:“客人?”
  “嗯。”他单手整理里衣,又系上腰带。
  烛影之下,他的脊背挺阔,发已干,罗裳犹豫一会儿,要不要开口让他走。
  却没想到贺西楼倒也是个正人君子,说不留宿就不留宿,麻溜儿的穿上长靴就准备离开云烟阁。可当他打开房门那一刻,外头的风雪便汹涌而入,吹起他身上的丝绸长袍,他犹豫一下,转身看着罗裳:“外头下雪,要不?”
  他这话,像极了商量的语气。
  罗裳也察觉到了,却表现的一脸淡定,拿着披风递给他:“将军披个披风,早些回幽兰阁,明早还要上早朝。”
  贺西楼憋在嘴里的话,被硬生生咽下去。
  今夜这风雪,过于凉,罗裳冻得下意识擡手搓了搓小臂,鼻尖上头微微泛红,贺西楼接过披风转而盖在她身前,“进去吧。”
  罗裳楞住,擡头看他,却再次撞入贺西楼那浸满夜色的眼,他的眼神深邃不见底,却又引人不得不注视着。他的手握在她两肩上,似乎没打算松开。
  罗裳耸了耸肩,不解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