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一悟世间 > 第四章笼中鸟、栏中人
  这一年,魏禁常常登门拜谒夏江月,似乎决心与他交友,他们日日便下棋、论事、游街,魏禁往往被问及世间所见所闻,他实在没有办法,就讲前世那些东西。
  
  
  “西边有一座山脉,万冰封、高耸入云,比楼阁要高千倍。东方呀,从前一位皇帝为了抵御蛮夷,举举全国之力建了一堵万之长的城墙,只有与天同高才能望其全貌。”
  
  
  “魏哥,你还真是见多识广。我也想有一天看看这些奇景。”
  
  
  魏禁尴尬一笑,但夏江月却真的心生神往,这些日子他的面色像是好上了不少,性格也明显热情了许多。
  
  
  但魏禁每日回到住处,便黯然神伤,两人感情越是深厚,最后悲伤就越是来的猛烈。他何尝不曾想帮着夏江月出走,可势单力薄,自己不过一介平常修士,如何反抗一城之力。
  
  
  陆老不久便提前独自离去,留下书信示意魏禁可在三年之内于六圣宗找到他,夏江月就承包了魏禁的衣食住行。
  
  
  一次,魏禁急匆匆地把夏江月拉来,硬要他在这观摩自己修炼。
  
  
  “你可要看好了,说不定一感悟,你就可以成仙。”
  
  
  夏江月知晓其好意,也不推辞,看着魏禁翻开书本念起来。这些天他发现此书中有功法的记载,不同于境界,是可以让他人知晓的,于是才毫无顾忌的诵读。
  
  
  “缘即因果,造化究其意;缘不可变,法可见之于天地。
  
  
  魏禁突觉其丹暴动,从胃内暴发绿光,夏江月着急,连忙上前关切询问,他拦下江月,静坐调息,绿光逐渐淡化,直至消失不见。
  
  
  “魏哥,你没什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功法异象,厉害吧——”他强装镇定,此法非同寻常,脱凡期只能够打下基础而不能运用。第一章是谓缘起,魏禁悟到要与人结缘才能构成此功法前置的条件。
  
  
  “此法好生奇异,是何人所创?叫什名字?”
  
  
  魏禁心念一动,勉强临时编了个名字。道:
  
  
  “肯定是我自己写的呀,叫作《缘法》。”
  
  
  不过,自己已与陆老、夏江月结下善缘,不知能否算进功法根基内。
  
  
  “走走走,不修炼了,哥带你去别处玩。”
  
  
  说罢,魏禁拉着夏江月出门去,硬是要让他去青楼听听曲子。到了楼前时又觉不妥,扫视了一眼夏江月的装束,没有一点公子哥的气息,就想推他去置办一套行头。
  
  
  “你看你这穷酸样,那些女的怎看的上你,来,我们去买几件衣服。”
  
  
  “还是别了…”夏江月怯怯反驳道,可却拽不过魏禁,被拉着一路独奔到店,魏禁直接吩咐老板挑上最华丽的常服,见着夏江月身着暗淡的红袍,衣边纹著金丝闪闪发亮,洋洋得意地夸赞:
  
  
  “不错,就该拿出点纨子弟的样子来!”
  
  
  “这…是不是太张扬了?”
  
  
  “哪可能!你忘了你是夏家公子吗?好了好了,快走吧。”
  
  
  正欲离开,魏禁却想起自己一身流民装束,就顺手买了一件白色道袍,觉得符合自己修士的气质。
  
  
  楼阁通明,歌舞不绝。夜却深,风更凉。两人坐在楼上,把酒言欢,举杯共饮。今日正是满月,白光迫使赏者觉天地寒冷,箫瑟的笛声从楼内歌女的演奏中流出。
  
  
  “这就是你啊,这江和月。”
  
  
  魏禁已有醉意笑地站起,往护栏外的江边洒了一杯温酒。
  
  
  “也算给你暖和暖和了。”
  
  
  夏江月听罢小声笑着,眼睛装着月的盈光,不语,只顾吃些小菜。
  
  
  “如果是魏哥,定能浮去苍穹之上,见见那白月的主人吧——”
  
  
  夏江月长舒一口气,扶著柱子起身,魏禁看向他,发觉他身上多了一股道不明的哀意,他伸手向围栏外抓去,想抓住愁绪、希望还是遗憾?
  
  
  风,风好生孤独,永远无法通晓刮过的大好河山、人情世故,夏江月展开摆动的红袍,魏禁生怕他掉下楼去,扶住了他,却又被撇开,他一字一句、略有悲情地诵道:
  
  
  枯月寒人白光树,江暖依是流冷泪。
  
  
  可怜此生天注定,早知此景无二回。
  
  
  孤风一过挥手赋,死路生前但已催。
  
  
  昔日寻欢作乐事,坠下黄泉告与谁?
  
  
  魏禁注视着他,不知说些什才好,月光照下,就像要收走夏江月的灵魂去往他处,魏禁急忙一步上前,醉意却立马上涌,一时之间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第二天,他从自己床上醒来,回忆著昨日之事,推开房间内的窗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披上白袍,将书册塞至腰间,整理好陆老留下的财钱盘缠,出了门去。
  
  
  在城门前,他徘徊了许久,转眼就已至黄昏。
  
  
  不能耽搁下去了。
  
  
  他扯断一根路旁的枯枝,忆起曾和江月谈过的经验。
  
  
  “我还是挺怕做什决定的,天生不适合当家主。”
  
  
  “简单,听我的。你优柔寡断的时候打转树枝,它指哪边你选哪边,听天由命。”
  
  
  运起灵气,他托著树枝高高飞转,任由它落下来。
  
  
  向左,便返回,向右,便离开。
  
  
  树枝结实地摔在地上,魏禁向脚下看去。
  
  
  偏著指向右边。
  
  
  不动。他不想动。
  
  
  无声。他沉默无声。
  
  
  太阳落下山去时,魏禁已不见了在城门的人影。
  
  
  夏江月此时正在屋内独自写些什,整个夏家和无律城都已进入梦乡,一年前诞辰的红纸鹤仍还浮在空中缓行。忽地,他听到远处抚弄琵琶的乐声,婉转凄凉,忆及自己,苦从中来,停下笔不再写字。
  
  
  “笼中鸟——笼中鸟——”
  
  
  一阵人声突然从夏江月屋楼底下传来,似在歌唱,拉长了韵调。
  
  
  “有翼飞,何苦笼中绕?”
  
  
  夏江月由词生情,不禁望向窗外,知是魏禁在唱,又忍住不出——他知道魏禁是来带他走的。
  
  
  “栏中人,栏中人——有路通,何苦栏中望?”歌声愈发哀凉响亮,夏江月回顾自己一生,泪水直在眼眶中模糊了视野。
  
  
  “生时不逢时,逢时,便作月下追光魂,几日风流,曾要往栏外,尽观世间千万景,将出!”唱至此处,魏禁全身清气包裹,百数的红纸鹤皆往此处飞来,轻轻浮作一起,连接了地面与楼窗。夏江月此刻双手抱腿,坐靠墙边不断挣扎,情绪杂乱,伤心事与高兴事一齐涌上心头,泪水迟迟徘徊。
  
  
  “将出,后日逍遥又忆今,曾悔曾恨不曾思过踏出门,只教池鱼跃四海,他欲八荒男儿志,不归!”
  
  
  夏江月用尽平生力气瞒住情绪,泪水只是一瞬划过脸庞,他就像要疯欲死,作不出决断,想自己一生,何其可悲!
  
  
  “不归!如是今日不踏鹤,定又叹:昔日寻欢作乐事,坠下黄泉告与谁!”
  
  
  闻罢,夏江月再也压制不住,猛然爆发,泪水止不住的挂满面庞,撕心裂肺一般嚎啕大哭,不断捶打墙壁,一把拿住窗边树枝折断。
  
  
  “魏哥说过,让天意决定我命吧!”他依然泪流满面,看着树枝指向“不走”的一边,夏江月当即咆哮一声,一脚踩断它,咆哮著跃出窗外踏上鹤桥,朝魏禁迎风夹着哭声大吼:
  
  
  “魏哥!走吧,带我走吧!不归,从此不归!我不想死,不想死,活着去看这人间!”夏江月跌跌撞撞差点摔下,哭腔完全无法止住,魏禁脸上出现了前世从未有过的令人安心的自信、坚毅一笑。
  
  
  “好!我今天助你完成心愿,出了这无律城!”
  
  
  随后携其奔至城门方向,刚过城门界线,那夏江月被一道冲天而起的金光关住城内,魏禁心中大感不妙,动用全身灵气轰向城门,奈何只是徒劳。
  
  
  几道人影自天边从夏家方向赶来,威势压得魏禁浑身脱力,夏江月只道不好连忙叫魏禁离开,可他哪会放弃,拼著命用丹会聚灵气于身。
  
  
  “外乡人,速速放弃抵抗,诱拐城主之子,忘恩负义,该杀!”
  
  
  那叫嚣之人,不是别者,正是夏家家主夏寸言。
  
  
  “夏寸言!你不仅名字短浅,自己也是鼠目寸光!什伦理道德,狗屁无律城,连儿子都不管,想死你便自己死去吧!江月今日定要取自由之身!”
  
  
  夏寸言顿时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无礼之徒!就地处决!”
  
  
  立即便汇聚起磅薄的威能,从其口中冒出缠绕紫色雷电的绳索,魏禁不能躲闪,意识像被对方压倒,倾刻身躯便被缚住。
  
  
  “死!”那夏寸言朝魏禁一指,无形的力量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他,空气层层波动显示其轨迹。魏禁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命绝于此,陆老是否是想念自己?成仙长生,只怕是黄梁一梦罢——
  
  
  没有疼痛。
  
  
  魏禁睁开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那抹夏江月血红的身影,他正对着自己阵阵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