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赵士程拧眉,“大汉少年将军霍去病?”
  侍卫毕恭毕敬:“只怕是个噱头罢了,公子,从古到今有多少人顶着霍去病的名号抛头露面,最终还不是哄人,想必这位也与他们大同小异。”
  赵士程一言不发,他莫名有种异样的预感,这种感觉似乎发自心底,心里不由得一慌,连忙回头看向里屋——
  “阿婉——”
  屋里空无一人,只剩下薄薄的丝纱帐垂在地上,遮住了唐婉的外衣。
  “那人呢?!”赵士程瞬间红了眼,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猛地回过身,大吼道,“人呢?”
  还没等侍卫答话,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忽然响彻这片空地,一个身着单衣的男子手拿一根竹竿,脚步缓缓,目光间还透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男子忽地停住脚步,定定地看向赵士程,勾勾唇:“在下,霍去病。”
  .
  山间的残日渐渐褪了色,万千树木肃立在岑寂之中,间隙中透着几缕淡淡的月光。山后,大片的白光横射出地平面,露在诡蓝之中的沉寂,只留下半抹残月的灰烬。
  陶栀带着唐婉一路狂奔,在赵府的地墙处他们早已布下逃跑之策,因此逃出来不难,难的是跑入这片树林里迷失了方向。
  陶栀见前面就是古装剧里时常都会出现在绝路之际的悬崖,便与唐婉停下脚步提出休息。她远远地瞭望着她们跑来的方向,确定没人追来后提出休息,自从她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玩命似的跑步了,现在这身体就是不如从前。
  唐婉也是沾染风寒,脸色潮红,一直咳嗽不止,便同意了。
  “多谢……”她喘着粗气,“你二人的出手相助,小女日后定会报答你们。”
  陶栀的状况与她别无两样,咳嗽了几声,才摆摆手:“无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罢了。”
  二人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开始咳嗽。
  前方的路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她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唐婉也停止了咳嗽,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陶栀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鼻塞的窒息感让她连喘气都困难,只好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脸颊也发烫,让她有了一度快要濒临死亡的感受。
  “唔……”陶栀闭上眼,难受地靠在树上,月光所照之处尽显她苍白无比的脸。
  唐婉喝过药,相比之下比陶栀要好很多。她一转头看到虚弱无比的陶栀,吓得脸色一变,连声音里都带着颤音:“阿栀你怎么了?是病了吗?”
  陶栀缓缓睁开眼,勉强扬起一抹笑意,眼底一片红:“有点头晕罢了,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
  她太了解自己身体了,不出一会儿定会发高烧,然后折腾一晚上,第二天开始咳嗽流鼻涕,反反复复一个星期才能好。
  睡一觉完全是为了安慰唐婉叫她不用担心,但她明知道自己根本撑不了多久,现在只希望她能争点气坚持到霍去病冲出来找到她们。
  霍去病……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陶栀迷迷糊糊之余,轻轻合上眼,耳边却传出嗡嗡声。她以为是自己开始发烧了出现幻觉了,结果一旁的唐婉忽然小声道:“他们追上来了。”
  “什么?”陶栀瞬间挺直腰板,一脸警惕地观察四周,不远处的确有灯火闪烁,她心下一慌,没有叫霍去病杀人果然行不通,他手下留情,但赵家人才不会如此,想必此时霍去病也落入他们手中了。
  她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也不能辜负了霍去病,陶栀想要站起来,但脚下一软,又重重地跌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脸色苍白,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快跑!”
  此声一出,那些原本像没头苍蝇一样的灯火瞬间聚拢,齐刷刷地向她们这边移动。
  “不跑了阿栀,”在黑暗里,陶栀看不清唐婉的脸,不知道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能听到她一字一顿地说着,“我愿意回去。”
  “唐婉……”
  “赵府有上好的药品,你为了帮我身患疾病,我要治好你。”唐婉的声音温柔又坚定,犹如冬日里的一团火,格外温暖,“我身为女子,半辈子过去没做过什么大事,如今,我也能凭一己之力救人一命,也算是无愧你的相助之恩。”
  陶栀心里五味杂陈,对她自己而言,这走向自然很好,也没有偏离历史,还能救自己一命,一石二鸟,但对于赵士程来说,这未免太过残忍了。
  自己深爱的女人选择来到身边,初衷竟是有所目的。
  而他深爱的女人选择离开自己,是沈园一词断肠散。
  这个男人,用一生去爱唐婉,可最后,也不知得到她的爱有几分。
  陶栀选择放弃抵抗的那一刻,慢慢地闭上眼,沙哑着声音忍不住道:“唐婉,希望你不愧于自己内心,就好。”
  语毕,她的力气尽失,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再无反应。
  .
  “此女染了风寒,并无大碍,臣开了几服药,诸位待她醒后按时为她服下便可,不出七日,身体定会痊愈。”
  “多谢太医,她的身子再无其他大碍了吧?”
  “并无。”
  陶栀隐隐约约听到些许动静,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只能听到身边站着的男子发出一声惊呼:“她醒了。”
  太医呵呵一笑:“既然姑娘已醒,这几日便好生静养着,莫要伤了身子。老身也不在此多做停留,告辞。”
  陶栀听出了是霍去病的声音,挣扎着就要坐起身,被霍去病一把摁住。
  “你大病初愈,还是躺着为妙。”
  陶栀虚弱地笑了笑:“只是个小感冒罢了,不足挂齿。”
  霍去病沉默地盯着她看,轻启齿唇:“你足足昏迷不醒了两日。”
  “两日啊……”陶栀若有所思,望着头顶的青丝薄纱发呆,“不要紧……”
  她还是坚持撑起身子,靠在一旁的床角上,抬眼打量着房内的布局:“咱们这是在……”
  “赵府。”霍去病言简意赅,“赵士程知道咱们没有杀心,加之还有唐婉的求情,他身为皇室之人,马上给咱们安排了上好的药材和房间。”
  陶栀点点头,欲要说话,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胀得通红,似乎在下一秒就能将身体里的血咳出来。
  霍去病倒了杯水递给她,正要说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
  “阿栀!”
  二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唐婉脸色苍白,快步上前跑到床榻前:“阿栀,现如今你身体怎样了?好些了吗?”
  “好些了,身体抱恙,烦劳大家操心了。”陶栀轻轻放下杯子,清清嗓子,扬了扬嘴角。
  唐婉舒了口气,眉眼间的担忧渐渐消散,侧过身吩咐着侍女:“百春,去将我房里赵公子留下的其余药材拿来给阿栀服用,那药补气活血,最适大病初愈之人服下。”
  百春“是”了一声,转身离开。
  唐婉见屋内除他三人外再无别人,终于长叹一声,眼眶湿润:“阿栀,这侍女是赵士程派来监视我的,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知晓。我知他爱我不浅,可此番所作所为却伤了我的心。”
  霍去病冷眼旁观,终于忍不住道:“他是担忧你再次逃跑,既然第一次差点成功,那便会有第二次。”
  陶栀静静地盯着唐婉看,想着那晚的情形。
  那晚她悄悄从后屋窗户潜入房中,耐心听完了赵唐二人的对话,恰巧那时霍去病已经杀到此处,赵士程匆忙离开,她一把将唐婉拽到床帘后,简明扼要地交代了此事他们的处境,随后郑重其事地问道:“你确定要逃跑?”
  唐婉回答十分干脆:“嗯。”
  为了凤头钗,陶栀咬咬牙,只好带着她原路返回跑了出去。
  那时的她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回过头来细思,只能说历史不亏是历史,兜兜转转,还是会走回原来的道路。
  倘若那晚成功逃跑了,霍去病也完美脱身,他们带着唐婉逃到他乡,拿到了凤头钗,只留下她一人,她会不会过上普通的生活,不再被情爱所纠缠?
  知道此人的结局,陶栀看她的眼神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柔情,轻声道:“或许就是命中注定,你与他之间,有着剪不断的缘分。放下,也许才是你真正的归途。”
  唐婉也不是痴傻之人,知道赵士程的一片良苦用心,只是因封建道德伦理使男女之间无法越过那道心中的沟壑,她有着对陆游的爱,使她无法真正放下心中的芥蒂去爱另一个人。
  没有人能开导她,也没有人能懂得她。陶栀深知她心中的矛盾,点到为止,之后便一声不吭,静静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唐婉垂眸,沉默许久,不再开口。
  他二人也耐心地陪着她,等了许久。
  “夜深了,我就不打扰阿栀休息了。”唐婉吸吸鼻子,良久后才挪动步子,遥遥望到百春端着药品的身影,“百春将药送来了,阿栀一定要按时服下,我便不再过多闲聊了,二位早些休息。”
  霍去病微微抬额:“唐姑娘慢走。”
  百春踏入屋子,将手中的药品端端正正地放在木桌上,随后跟着唐婉一起离开此处。
  夜色朦胧中,唐婉的身影显得那样单薄,微风一吹,便扬起了薄薄轻纱。
  “也是个命苦之人。”陶栀轻叹一声。
  “凤头钗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霍去病靠在床梁上,斜睨看着她。
  “这是咱们第一次穿越,没经验很正常,不要急于求成。”陶栀闭上眼睛,“我已经做好了久留的准备,这凤头钗对于唐婉来说是心中的一道坎,除非是死了心,否则恐怕……”
  霍去病冷不丁发出笑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嘲意:“这你倒是不用担心,你昏迷这两日陆家已经开始在城内大街小巷里宣告陆游新婚之事,想必这几日,他们会请唐婉亲自参加。”
  ……
  窗外寒风乍起,冷冽的风中满是犹如野兽般的狂吼,又仿佛是千军万马路过,颇有踏平之意。
  仿佛在诉说一个女子悲痛的一生,被情所缠的一生。
  陶栀望向窗外萧瑟的风景:“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