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道避开莫玉笙的手,重新起身走到窗边,与她拉开距离。
  “师父临终时将你交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所以那些嫁妆给你,是应当的,你不要因为任性,就直接拒绝。”
  他冷淡平静的嗓音缓缓传来,莫玉笙瞧着他刻意与自己拉开的距离,她不自觉捏了捏手,心里不解又难受。
  难道她的触碰,现在就那么让师兄觉得厌烦?她只是稍微靠近,他就故意拉开和她的距离。可是若他当真厌恶她至此,又为何要给她那么多的嫁妆。
  那些东西足足占了摄政王府中财产的七成,便是皇家嫁公主,也没有如此丰厚的嫁妆。
  这样滔天的财富,她如何承受得起呢?
  莫玉笙直视崔思道挺拔如竹的背影,带着微哑的鼻音道:“师兄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这些嫁妆太过丰厚了,我真的承受不起。父亲虽待你有恩,但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也算报答完了。其他的东西,我不能再收的。”
  崔思道转身,触及她雪白的小脸,以及泛红蕴泪的眼睛。
  他猝然移开视线,嗓音平静又冷硬的将他们的关系拉扯开来。
  “关于你嫁妆之事,本王只是通知你一声。只有送了那些东西,本王才觉得自己不欠你莫家的人情,如此本王心里才觉得好受,你明白了吗?”
  欠人情?他和莫家难道只有人情可言吗?
  莫玉笙瞪圆了眼睛,她死死盯着崔思道,嗓音急促的打断了他:“你是什么意思?什么还人情,难道在你心里,我和父亲对你的好,是你所谓的‘人情’吗?”
  她气急了,若是师兄不喜她,她也理解。可是他要否认往日种种都是情谊,都是浮于表面的人情往来,她怎能忍受?
  父亲待他如同亲子,她认为自己纵然与他没有男女之间的爱,也该有多年的相交之情。他现在否认那些情谊,根本就是在侮辱人!
  崔思道重新转身,语气肯定而决绝道:“师妹不要让我为难,你不收东西,我就欠你家恩情,你也不想被外人总说胁恩图报吧?你收了东西,我们就两清了。”
  “好一个两清!”莫玉笙觉得眼前的背影太过陌生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崔思道亲口说出来的话。
  她快步走到桌边,将那张嫁妆单子撕的粉碎,才泄愤一般道:“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父亲对你的好,你真是全都忘了!既然你想两清,那我们就两清,只是别用你的这些臭钱,侮辱我和父亲!东西我不会收,嫁妆单子你重新将我父亲留给我的那些物件整理给我,多一样我都不要!”
  莫玉笙说完,不顾崔思道的表情,直接转身要走。
  走了几步,她想起了什么,又突然回头,对神色晦暗,眼神复杂的崔思道冷冷道:“既然要两清,那王府里我也不待了,省得碍你的眼睛!你放心,我就住在宋太医家,等到快嫁人的前三天,我立即会回王府出嫁,不让你这个好哥哥难做人。”
  崔思道皱眉,正要阻拦她,却又突然忍住了。
  罢了,让她出去散心一段时间也好。
  莫玉笙眼眶红红的走到自己的院子,直接对红药和绿萝道:“你们什么也别问我,我这段时间要住在宋太医家。你们要和我去就一起,不去的话,就帮我收拾几件常穿的衣裳,以及一些银子。”
  她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沾湿,眼尾发红可怜,软糯的嗓音带着沙哑和鼻音,一向清澈如秋水的眼里,此刻全是悲愤怒火。
  莫玉笙像一只受了天大的委屈,而想要咬人的兔子。
  她这样子,红药和绿萝都不敢问她发生了什么。
  红药只能赔笑道:“既然姑娘想要出小住,那我们两个丫鬟当然要跟着你了。我帮姑娘收拾行李,顺便也让绿萝去收拾我们两人的行李。”
  莫玉笙沉浸在气愤和伤心里,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红药捏了捏绿萝的手,又朝她眨了眨眼睛,才道:“那你快去收拾吧。”
  绿萝立即点头,随即匆匆走出小院。
  只是她并未立即去耳房,收拾自己与红药的行李,而是朝着王爷所在的主院急匆匆走去,走到一半就遇上了王府长史周恒。
  她连忙欠身道:“长史大人,我们姑娘要出府去,可她快要成亲了,这如何能使得?我不知该怎么办,就想先去禀告王爷。”
  周恒也是一脸苦涩焦急,见了绿萝,他立即道:“你别去了,就是王爷让我来的。王爷说姑娘心情不好,她想去小住,你们就要伺候好她,其他的事情不要管。唉,咱们这两个主子,现在一天不吵一次架,好像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似的!”
  绿萝怔住,她也没想到,今天姑娘又同王爷不和了。
  周恒道:“你回去收拾行李吧,多带点银子,省得在外边不够花用。姑娘惯用的东西也带着去,你快忙去吧,我也要去布置人手了。”
  绿萝只好朝周恒欠了欠身:“那奴婢就先走了。”
  周恒摆摆手,自己也转身去安排要守卫在金桂巷的护卫了。
  绿萝快速收拾完东西后,直接去莫玉笙的屋子和红药对了个眼神。
  红药便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不一会儿,行李都收拾好了,马车也等候在门外。莫玉笙便带着红药和绿萝,直接上了马车,往金桂巷,宋太医家而去。
  马车很快到了金桂巷,莫玉笙下了马车,亲自敲响了宋箬家的门。
  来开门的,却是刚刚休沐的宋太医宋敏之。
  莫玉笙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道:“宋伯伯,我来投奔你来了。”
  宋敏之知道她快要出嫁了,现在见她大包小包的来,他心里明白,定然是发生了些什么不太好事情。
  看到她发红的眼圈,宋敏之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心疼道:“笙笙快进来吧,正好这几日阿箬那丫头日日念叨你。你来了,我也要好考考你的医术,看看你有没有长进,有没有辜负你父亲对你的教导。”
  莫玉笙笑了起来,露出梨涡:“打扰宋伯伯了。”
  宋敏之好笑,他同莫玉笙边走边道:“现在还同我客气什么?你父亲不在了,我就算你半个父亲,这里也是你家,你想回来就回来。那些什么叨扰的话,以后你别再说了,否则我要生气的。”
  莫玉笙心里感动,便轻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往后不会客气的。”
  宋敏之捋捋胡须,慈爱的笑着点头:“这才对。今日我休沐,该午憩一会儿,你便住在你原来的房间里,都是打扫干净的。”
  莫玉笙点头:“知道了,那宋伯伯快去休息吧,不用管我的。”
  正走到天井里,宋敏之便扬声道:“阿箬,笙笙回来了!”
  宋箬快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见到莫玉笙十分惊喜,只是看到她哭过的样子后,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宋敏之不好问那些小儿女的事情,便朝宋箬温声道:“你好好照顾笙笙,为父去小憩一会儿。”
  宋箬连忙点头:“爹爹快去吧,笙笙这里有我呢。”
  宋敏之一走,宋箬就拉住莫玉笙的手腕,走进莫玉笙常住的房间,焦急问她:“怎么哭了?我还说你就快成亲了,该高高兴兴的。难道是那个姓林的公子,他惹你生气了?”
  莫玉笙坐到圆凳上,摇了摇头:“不是林公子,林公子很好。惹我生气的是我师兄。”
  宋箬闻言,只是心疼的叹气:“也不知怎么回事,分明你喜欢的是王爷,我看他平日也不似对你无意,怎么他说让你成亲,就这么快让你成亲了。”
  莫玉笙想到崔思道方才说的那些话,她直到现在也还生气。
  她只能勉强笑了笑:“算了,往后我都嫁人了,便是同他生气,也生不了几回了。”
  宋箬点头,柔声劝莫玉笙:“我也觉得如此。这几日,我也打听了一番那位林公子,听闻他是个极好的公子。你既然要嫁给他了,为着自己也该把王爷慢慢忘了,同林公子好好过日子,这才是对你最好的结果。”
  莫玉笙知道阿箬是为了自己好,便将头靠在她肩膀上,闷闷道:“我明白的。”
  宋箬看莫玉笙无精打采的,不由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便笑着道:“我想今天特别想吃一品斋的饭食,正好你这位贵客来了。不如你和我一起去一品斋,让他们做好吃食,送到我们家?正好我们可以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莫玉笙无法拒绝她的好意,便答应了下来。
  宋箬见状,便拉着她往外走,遇到刚巧到天井里翻晒药材的宋幼文,还询问了他想吃什么。
  她们从清静的金桂巷,走向热闹的街市,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宋箬打趣道:“我们等下去逛逛绸缎铺子,我打算好好做一身衣裳,等你出嫁那日穿,到时我还要去给你添妆的。”
  莫玉笙不自在道:“说这个还早呢,既然你要去绸缎铺子,那我陪你去就是。”
  正好快要到了一品斋,宋箬和莫玉笙去找掌柜的,将她们需要的饭菜报了一遍,然后在厨子做菜时,去绸缎铺子看看布料。
  刚出门没走几步,莫玉笙便瞧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孩,突然抱着自己的肚子,疼得坐到地上,随即又躺地翻滚起来。
  他母亲立即蹲下身子,急得六神无主:“宝儿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街上的人见状,有的远远避开,有的好奇又同情的探头看了一眼,围在旁边没走。
  有人连忙道:“孩子腹痛,这位大姐,您快带他去医馆吧!”
  妇人已经被惊得浑身发软,她几次去抱孩子,都被他疼得翻滚出怀里去,她急得直哭。
  莫玉笙和宋箬对视一眼,连忙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