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天已过,到了莫玉笙成婚的日子。
  莫玉笙如今已是贵为县主,从身份上来说,再也无人敢背后说她是乡野孤女。而掌握大权且被陛下信任的摄政王,又是她的师兄。
  她所嫁之人还是一部尚书之子林渊,所以她的婚事办得格外隆重盛大。
  摄政王府中张灯结彩,人人喜气盈腮,脚底忙得站都站不住。门外前来迎亲送礼之人络绎不绝,摄政王门口早已车马声喧,迎来送往之间所有人都面带喜色。
  莫玉笙换好了华丽隆重的正红色的婚袍,她头戴凤冠,簪了步摇。
  凤冠上镶着珍稀上供的东珠,东珠形状圆润,色泽饱满,质地莹润,搭配的宝石熠熠生辉,衬得人也金尊玉贵的。
  莫玉笙本以为自己五官不够艳丽成熟,怕浓妆艳抹自己驾驭不好,但结果却与她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虽有珍宝作配,大红婚服上用金线绣着繁美流畅吉祥的图样,衬得她粉面玉颈,眉毛乌黑,眼睛明亮,唇红似丹朱娇艳欲滴。
  宫里出来的,曾经服饰过先皇后的赵嬷嬷,也成了她的陪嫁嬷嬷。
  赵嬷嬷动作轻柔仔细,替莫玉笙梳理着乌黑浓密的发丝,唇角含笑的念着吉祥话儿:“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莫玉笙看着镜子里太过明艳姝丽的容色,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真的是她吗?
  宋箬给莫玉笙添完妆,便忍不住凑近了她,眼神发亮,语气真诚的夸赞:“笙笙真是太美了!如今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淡妆浓抹总相宜’了。”
  赵嬷嬷也连忙点头,喜气洋洋道:“姑娘确实美貌,这怕是要将姑爷看呆了去!”
  莫玉笙弯了弯唇,拉住宋箬的手:“你现在同嬷嬷一块打趣我,等你日后成婚,我也会打趣你的。”
  宋箬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说:“那我等着了。”
  下一刻,崔思道走到了门口,刚好看到莫玉笙向门外看来,眼波流转,碾然一笑的模样。
  呼吸一滞,崔思道身子僵硬的站立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莫玉笙看到他,立即收了笑容,起身同屋子里的所有人一起,朝他盈盈一拜,道:“见过王爷。”
  崔思道回神,他并未走进屋里,依旧站在原地,眼神在莫玉笙身上停顿了一瞬:“那林渊快到王府门口了,等会儿本王背你出去。”
  民间婚姻嫁娶,作为哥哥,确实应该背着自家妹妹出嫁的。莫玉笙想,或许在师兄心里,她一直都是他的妹妹,此前那些过度的关怀都是她的想太多了。
  莫玉笙怔住,她仔细瞧着衣裳隆重,神色淡漠的师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短短几月,她已经能不露声色,将自己的情感深深压在心里了。
  此时,王府外内都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声带着热烈的气氛,感染旁观的人。
  绿萝身着一身喜气的衣裳,急急忙忙走了过来,扬声就喊道:“姑爷来了!姑爷来接新娘了!”
  她走近才发现王爷昂藏而立于门口,于是立即止步,嗓子里的话突然像被塞住了一样,再不敢咋咋呼呼。
  崔思道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脸色越发冷了。
  宋箬恐他们师兄妹之间有话要说,便笑道:“笙笙如此美貌,哪能让那林渊轻易娶了去。我现在就去二仪门处堵他,要他好好做首催妆诗,才放他进来!”
  她带着屋里的人看热闹去了,绿萝也很有眼色的走远了一些,令自己不打扰到他们。
  前院熙熙攘攘,不时传来轰然的叫好声,不知是不是那温润如玉,文采斐然的林家公子做了文采绝佳的催妆诗,才惹得这样的欢呼。
  后院里,崔思道同莫玉笙隔着门槛站着,谁也没有先说话,似乎那小小矮矮的门槛,成了天堑隔绝了一切。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过了片刻,每一次呼吸都让人心里一跳。
  莫玉笙朝崔思道平静的笑笑:“今日我就要出嫁了,师兄不嘱咐我一些话吗?”
  这般喜气的日子,崔思道脸上不见半分喜色,连嘱咐语气也好像有三分敷衍:“往后你便与林渊好好过日子吧。”
  莫玉笙心里哽了一下,她弯了弯红唇,乖巧点头:“师兄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对夫君的。”
  莫玉笙瞧见崔思道听到夫君二字时,好似神情越发冰冷了。
  莫玉笙一头雾水,只觉得如今的师兄喜怒不定,心思莫测,她再不知该说什么话缓和气氛。
  直到宋箬和领头的红药走进来时,才打破了凝滞安静的场面。
  宋箬拿着记录的红色纸张,含笑打趣的念了起来:“林公子可真文采飞扬!笙笙你来品鉴一下他的这两首催妆诗。”
  她摇头晃脑念了起来:“宝车辗驻彩云开,误到蓬山顶上来。琼室既登花得折,永将凡骨逐风雷……”
  宋箬念完,故作遗憾的叹息:“真是好诗!既然挡不住他!那笙笙你就只好乖乖上花轿了!”
  旁边丫鬟也笑着纷纷道好,气氛一下子喜气高涨起来。
  莫玉笙抿唇笑了笑,眼神也从崔思道身上移开了。
  崔思道默默听完那诗文,这才跨进门槛,走到莫玉笙前面蹲下身子,道:“既然他来迎亲了,那我背你出去。”
  莫玉笙平静而有礼的道谢:“好,有劳师兄了。”
  丫鬟连忙取了一旁的红盖头来,遮住了莫玉笙艳如桃李的小脸。
  她往前走了两步,趴在了崔思道背上,手掌虚虚放在他的肩膀上。
  崔思道勾住莫玉笙的小腿,轻而易举的背着她站了起来,迈步朝前走去。
  摄政王虽为县主师兄,但他权势滔天,如今他竟然肯背着县主出嫁,纵使他冷着脸,一路上的人也觉得莫玉笙实在是有福气。
  莫玉笙微微趴在崔思道背后,她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不能看到旁人的表情。只能在走动造成的微晃里,感受到崔思道脊背手腕处的坚硬骨感。
  并且她还敏锐的嗅到他身上的松香,以及轻微的酒气味。
  师兄他好像瘦了许多,他还喝酒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林渊便笑着走了过来打招呼,而她也被小心的放到了花轿里。
  崔思道朝一身红衣喜服的林渊颔首,他嗓音不疾不徐,却显得十分坚定有力:“本王今日将自己的师妹平乐县主交给你林家,交给你林渊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往后你定要好好待她,纵使本王日后有所疏忽,但陛下亦将县主当成亲姐一样尊敬,你万不能欺了她去。”
  莫玉笙本以为师兄厌烦了她,只想快速摆脱她这个包袱,这才快速而决绝的将她嫁了出去。
  只是听到他这些维护她的话,莫玉笙眼眶不由自主忍不住泛酸,心里酸酸胀胀的。
  轿子外,林渊并未把这含有敲打的话忽略,他目含喜气的看了眼轿子的方向,认认真真朝崔思道作揖道:“殿下放心,县主是我林家,我林渊都喜爱的姑娘,往后我们定然尊她爱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崔思道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
  分别在即,他忍不住走到莫玉笙轿帘门口,淡漠的嗓音好似哑哑的。
  莫玉笙听他低声嘱咐:“师妹去了林家,便将心思放在林家,其它一些杂念就此罢了,往后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
  今日他说的话最多,这一字一句正如他所言,都是为她好了。
  盖头之下,莫玉笙眼睛越发酸涩了,她嗓音也些哽咽:“我知道了。这些年来,辛苦师兄照顾我了。”
  轿子外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莫玉笙以为崔思道已经走了,结果下一刻,他又开口道:“之前你不要的木匣子,我放在你的嫁妆里,作为压箱了。我话已经说完,便不再多话了,以免误了吉时。”
  莫玉笙忽然反应过来,那个她不要的木匣子,里面虽然是给她的嫁妆,但是装的却是王府七成的家底。
  她不由有些焦急不解,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哪家的嫁妆会这样给呢?便是公主下嫁,也没有这样快将家底掏空的嫁妆。
  莫玉笙想要拒绝那些过于丰厚夸张的嫁妆,但
  崔思道却转身远离了轿子,站在一旁受宾客的恭维谄媚。
  他神色淡淡,眼神一直停留在轿子上。
  众人见状纷纷说他有情有义,待自己师妹疼爱非常,又说县主福气满满,日后生活一定顺遂美满。
  崔思道听到这里,略有苍白的唇才向上勾了勾。
  吉时已到,再不能耽误,林渊朝众人抱了下拳,然后翻身上马。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起来,轿子被人抬起,开始晃动的朝前行去。
  前几日下定已经晒过聘礼了,今日便要晒嫁妆。
  路上看热闹的百姓,以及王府门口送亲的人,看着排成长龙一样的嫁妆,不由啧啧出声,觉得自己真是见了世面了。
  那昂贵的金银玉器晃得人眼花缭乱,一箱箱上供的布料绫罗,彩缎袅褥,好似天边晚霞。年轻英武的男子挑着黄花梨、紫檀木打造的各种家具,平常时日再珍贵不过的物件,如今却好似平常一般,数量多得惊人……
  有识货的商人紧紧盯着那火红艳丽的珊瑚树,惊艳道:“这珊瑚树怕是价值连城吧!听闻这是先帝送与摄政王观赏的,今日得此一见,我真是不枉来生了!”
  他身边的人笑了笑,感叹道:“悖这才哪到哪呢!要我说最珍贵的是那翠玉盆景。”
  有人连忙插话:“是啊,听闻这宝贝是陛下所赠!你瞧瞧那样大块莹润通透的玉,由宫廷中的雕刻大家雕成了玉山仙境,简直是有市无价。”
  那翠玉被细细雕刻成了一座玉山,山上草木葳蕤,雀鸟娇啼,溪流好似潺潺流淌。夕阳一镀,那玉越发珍贵起来。
  莫玉笙听了别人只言片语的赞叹声,心跳却越发急促。
  钱财宝物谁不爱?只是师兄给的实在太多了,太过量的钱财,让她心里根本没有什么踏实的感觉,只觉得钱真是烫得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