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敏枝觉得应该把像字去掉。
她何必跟他说话，最好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要跟他讲，甩开他直接走就好了。
陈青勉走到她身边停下，余光被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校服充斥，他抬起左手指了指额头，瘪嘴抱怨道：“很痛的。”
那可是一颗带着速度和力量的球。
黎敏枝没说话，她只是厌恶地抽走目光，不想让自己跟他有任何各种形式的接触，哪怕只是看一看。
他左手背上的伤疤像一把利刃，准确地击中黎敏枝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眼底流过一阵极其复杂的情绪，搅得她心乱如麻。
落疤了，不落才奇怪，它长得吓人。
“说不定轻微脑震荡……”陈青勉用肩膀撞了撞她胡诌道。
“那就上医院！”黎敏枝躲开他，烦躁地说，不等他再说话，她拔腿就走。
“你别走那么快的话……”陈青勉紧跟上她，嘴里还叽叽喳喳的，“它可能会好一点的……”
他像一条不死心的影子，在黎敏枝眼边晃悠，她停下，转头去瞪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人，这关我什么事？”
陈青勉对她的凝望没有丝毫躲避，他直直望着她，语气里有了些委屈：“因为……这真的很痛啊，脑袋晕……”晕的。
“你别跟我装！”黎敏枝严厉地打断他。
“要不是为了你，它才不会这么痛。”陈青勉朝她大吐苦水，似乎完全不清楚眼前的形势是什么。
他不会觉得他可以朝她诉苦吧？
黎敏枝冷哼：“我好像没让你帮忙，你大可以看着不管。”
“如果是别人的话，”陈青勉勾起个耀眼的笑，“我肯定不会管的，可你不是别人啊，我们的关系就算不好，也不能说是陌生人吧？”
“不是陌生人，”黎敏枝冷冷瞥他，“是仇人而已。”
“我们能不能坐下说话？”陈青勉揉着额头问。
“不能，”黎敏果断地拒绝他，“我没什么跟你说的，我也不会跟你说谢谢。”
步子迈不动了，她垂眸一看，衣袖上果然出现一只熟悉的手，不过这一回他只抓住她的衣袖，而不是手腕。
但这足够让她回想起曾经被他禁锢的紧张，黑暗里的他，用强大的气势让她心底产生了些畏惧。
大脑警告，远离他。
“你有没有教养？”黎敏枝抖了抖，抖不掉。
陈青勉对上她厌恶的目光，用一副听似乖巧的腔调说：“没办法，只有这样你才肯跟我讲话。”
“放不放？”黎敏枝脸色铁青地问。
“我放，”这一回他答得干净利落，“不过最起码你应该带我去一趟校医室。”
“你没长脚吗？”黎敏枝不屑。
陈青勉无奈地眨了下眼睛，慢悠悠地说：“这当然有，我只是害怕……”
“要是走到一半晕倒……”
“不会有人看见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黎敏枝张嘴，想不留情地反驳他一顿，可却在忽然之间想起了冬至那天他倒在地上急促喘息的虚弱模样。
那时她看得很清楚，他呼吸被什么扼制的样子，那种在窒息里挣扎的表情，五官因为痛苦变了形，她并不觉得好笑……反而心脏被扯得一颤一颤的。
“走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语气说出的，总之，她说了。
衣袖很快被他松开。
心情很怪，怪得没法形容，黎敏枝一边走一边失神，始终想不明白蕴绕在她心口这种压抑的感觉是什么。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很着急吗？”陈青勉不能放慢速度，一旦稍微松懈，他就会跟她扯开一段不小的距离。
“你不是很难受吗？”黎敏枝反问。
“那也没必要这么快……”现在她又没课，晚上她也没有晚自习。
黎敏枝扭头看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所以不难受了是吗？”
“难受。”陈青勉小声地回答她。
“那就快一点。”她催促。
校医王晴正巧在，见来了人，她开口询问：“怎么了？”
黎敏枝看看陈青勉，对他说：“你自己跟医生讲吧。”
“顶了个球，头有点痛。”陈青勉简单扼要地回答。
“过来我看看……”王晴招呼道。
“哦。”陈青勉习惯性地看了黎敏枝一眼才走过去，只是他刚坐下，她就转过身朝屋外走了。
陈青勉不由焦急地问：“你去哪儿？”
她就把他往这儿一放就走了？
不快在眼底蔓延，可无人在意。
“看你的病吧。”黎敏枝没好气地回了句就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话真多，她要去哪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王晴带好手套，捏着陈青勉的下巴把他的脑袋转过来，她看了几分钟，又随意地问了句：“你现在什么感觉？”
“头晕？”
“额，还好吧……”陈青勉敷衍地说，其实头球很常见，他只是太久没做了才会有点不习惯。
“疼吗？”王晴努紧眉问。
“有那么一点……”吧。
不太确定的语气词被陈青勉省略了，他想还是先把眼前的情况应付过去再说。
自己死乞白赖讨来的烂摊子，不得他收拾么？
也不算说谎，他已经快要2个月没碰球了，突然顶这么一下，说疼还是有些的，不过那只痛了几分钟。
他快要记不起跟风赛跑的快乐了，身体肌肉也慢慢遗忘了有关于足球的记忆，真是件令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见他满脸的出神，王晴干脆洒脱地收了手，一本正经地说：“最好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吧，这被球砸到，我看你搞不好有轻微的脑震荡。”
“啊？”陈青勉愣住，这草率得令人震惊。
“啊什么？”王晴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耳鸣了吧，这症状很严重啊，八成就是脑震荡。”
“我听得见。”陈青勉忙站起来辩解。
拜托，什么脑震荡……她还能再夸张点吗？
“班主任在校吗？”王晴摘了手套，用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老式座机，“那儿有电话，你可以用，还是你告诉我，我帮你打？”
陈青勉马上摆手：“我直接上楼找他就行了……谢谢老师。”
他落荒而逃，跑得飞快。
搓完消毒凝胶，王晴甩了甩手，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一溜烟离开的身影，心想道，自己这看病的本事是日日倒退，可这看人的本事倒是节节高升嘛。
她抿起个笑，乐了好久。
换了新课表后，他们的体育课就调到了最后两节，老师管得不算严，所以很多人都会赶下课前几分钟跑到食堂，以避免排队拥挤的苦恼。
陈青勉也不例外，而且上课前他就答应了胡范帮他买饭，他要踢场短赛，可能会来的晚一点。
刚端着饭坐下，食堂外面就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陈青勉才握上筷子，偌大的空间立马就被赶来的学生填满。
陈青勉慢吞吞地吃着饭，不经意地抬起头，发现拥堵未曾发生变化，人山人海快要把食堂挤破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胡范才来，他抱着校服外套，满头大汗，得益于他身宽体长，在人群里穿梭根本不用费什么力。
“谢谢啊……”胡范先跟他道谢，才把外套搭在椅背上。
“没事。”陈青勉淡淡地说。
在球场上奔波了好一番，胡范又累又饿，他吃饭不像陈青勉那样慢条斯理，几口就吃掉了大半。
“刚才那是恶婆娘没错吧？”他口齿不清地问。
陈青勉望了望他，点头。
“还真是……”起初胡范还抱着点侥幸呢，“啧……”
又吃了几口，胡范想起来什么，朝陈青勉抛去个不怀好意的眼神，等咽下嘴巴里的食物，他笑嘻嘻地开口：“问你个问题。”
“什么？”陈青勉觉得他很怪。
“倒在恶婆娘身上什么感觉啊？”胡范小声地问。
黎敏枝凶是真的，可漂亮也是真的，这没人会否认。
他们之前的桑老师也好看，不过她太温柔了，总让人不忍心联想什么。
“感觉……”陈青勉微眯了下眼睛，思绪在潮起潮落间起伏，它一定是知道的，因为他曾经在她的怀里待过很久，他被她拥抱，被她关怀……
她也有不是那么冷漠的时候，不过对他啬于流露。
“陈青勉！”他迟迟不答，胡范便大叫了他一声。
“能有什么感觉……”陈青勉收敛起眼底暖和的情绪冷淡说，他抗拒把心底的私密分享给别人。
“你说谎！”胡范大手一挥，表示不信，“你是不是在心底偷着乐呢？”
“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话，”陈青勉故意停了几秒才继续说，“就是摔下去的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胡范翻了个白眼。
“跟倒在你身上差不多。”陈青勉说得更具体了点。
虽然他的回答听起来不靠谱，可脸上淡泊的表情让胡范不得不相信他的话是真的，他抽抽嘴角，满口的疑惑：“哎，她这么漂亮，你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陈青勉抬眸，阴沉沉地说：“她漂亮吗？”
“不漂亮吗？”胡范咬住一块鸡腿呆呆地问。
“我不觉得。”陈青勉收了眸光，说得字正腔圆。
胡范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小声地嘀咕：“我看你审美有问题，好好的眼睛非要倒着看人……”
这是黎敏枝下油印室的第二趟了，试卷有点重，她一次搬不完，只得分成两次，刚才已经抱了一沓上办公室，还差最后一点就完事了。
油印室和校医室隔得不算远，算起来都是顺路的。
门关了。
不是油印室，她指的是校医室。
早就过下班的点了，里面一片黢黑，什么都没有。
惶恐在身体里叫嚣，她四下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发现才急躁地离开，脚底几乎要生风了，可她还觉得自己走得不够快。
为什么要来？
在疾步奔走中，她这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