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没资格讲这种话。”黎敏枝算是明白了，他在拐着弯地作弄贬低她呢。
“我们不是姐弟吗？”陈青勉理直气壮地问她。
“准确地来讲，”黎敏枝顿了几秒，用好笑的声调继续说，“应该只是半个。”
陈青勉垂眸轻笑了一声，说：“所以你承认我是你半个弟弟了？”
“弟弟？”黎敏枝咀嚼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既然你这么想当弟弟，那你应该要知道长幼有序的道理。”
“你不妨教教我。”陈青勉不落下风地答。
“回家找你妈，别来烦我，”黎敏枝已经没有耐心跟他纠缠下去，“我警告你，要是再不放开，我就揍人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声浅浅的叹息，随即，黎敏枝的手被放开。
她走得很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陈青勉往外挪了一步，看见她摇曳生姿地走到那辆眼熟的汽车旁边，它应该早到了，因为他有听见轮胎的声音。
“你去哪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苏霖在黎敏枝上车后好奇地问。
“哦……”黎敏枝想了想，“找了个……避风的地方。”
她不能跟他讲自己被一个高中生拽走，然后被他旁敲侧击地嘲弄了一番。
眸光垂落在手腕上，那儿空空如也，但她的心脏仿佛还被捆绑，它七上八下地跳着，一点儿节奏都没有。
“这样，”苏霖熟稔地踩下油门，又说，“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说完，黎敏枝才把安全带扣好。
安全带很牢固，卡上之后她动一动都得用不少的力气，她有点不适应，这太容易让她回想起被陈青勉禁锢的感觉。
他比这条安全带更叫人无助。
“你都瘦了，”苏霖抬起一只手捏捏她的脸蛋说，“这期末这么多事吗？你天天呆办公室干什么？”
黎敏枝被小小地惊了下。
等他讲完话，心情才平复。
“拜托，期末哎，”黎敏枝真是要被他逗笑了，“要是考得不好我可要挨批的。”
“谁啊，要是他敢批你，我一定找他麻烦！”苏霖信誓旦旦地说。
黎敏枝笑了几声才答：“正经点好不好……”
“在你面前干嘛要正经？”他笑脸盈盈地看向她。
“你真无聊。”黎敏枝别开头，眼前出现的是快速移动的景色。
远离学校了，这四周不是文明的葱郁，而是遍地的荒凉。
舌尖苦苦的。
陈青勉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断地灌进他的身体，不是寒冷，也不是树叶……
是挫败。
它从四面八方涌来，顺着他的毛孔很简单地进来了。
他怎么阻止呢？
这东西其实由他的心脏产生，要么驱逐自己，要么被它蚕食。
谁让他没有选择先她一步离开，如果他当时走得够快，那可能连她接电话的声音都听不见。
但是……
他并非一无所获。
不一样的。
他抬手在被她轻抚过的下巴上摩挲，这完全不一样，他抚摸过它千万次，它总对他无情冷漠，可刚才它却因为她的指尖欢快愉悦。
“唔……”
嗓子眼里痒痒的，他只能挠一挠咽喉，不过于事无补。
没了高二年级的课，黎敏枝的时间也稍微充裕了些，她现在的重点是高一，前几天发下去的测试卷批改得差不多了，但结果不如她的意。
这些孩子不会的点还是不会，就是她讲上五六七八遍，她猜他们也不会记得的。
懊恼的叹息被对面的方丽茉听见，她轻轻笑了下，打开话匣子：“怎么了？听你的声音愁得很。”
相处了快仨月，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黎敏枝也就顺其自然地跟她聊起来：“太差了。”
方丽茉是个爽朗的人，性子也好，黎敏枝跟她算处得来。
“不会吧？”方丽茉不解，“我记得你的均分还可以啊……”
黎敏枝的严格让她手里那几个班的分数一直处在普通班的前列。
“总是错不该错的地方。”黎敏枝头都大了。
方丽茉又问：“打算怎么办？”
“接着做题呗。”
课讲完很久了，能做的事情只是不断地刷题巩固。她昨天把学生易错的题重新编成一张试卷，上午拿到油印室去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印好。
尽管她跟那位负责印制的老师讲了加急，但期末，哪个老师去不是加急呢？
一会儿去看看吧，如果印好的话她就数好，等明天发给学生。
跟方丽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下午过得很快，等黎敏枝注意到时间的时候，已经是4点多了。
她通常在学校食堂解决午饭和晚饭，5块钱，能吃一餐还不错的饭。
得赶学生下课前，否则就会陷进狂躁的人流。
不喜拥堵，所以每回去都是挑人少的时候。
黎敏枝放下手里的事情，跟方丽茉说自己要去食堂了。
“等等我，我也打算走了。”说完，方丽茉急急忙忙地把电脑关掉，提上她的小包跟了过来。
“回家？”黎敏枝随口问道。
“嗯，”方丽茉点头，“不过还要先去接孩子，她们应该快放学了。”
“你的生活真充实。”黎敏枝由衷地称赞。
“什么啊，”方丽敏又好笑又拧眉的，“等你结了婚就知道是充实还是不充实了！累得要死！整天不是带孩子就是带孩子……对了，你跟你的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啊？”
她在校门口见过苏霖几次，知道那是黎敏枝的男朋友。
结婚？
这个词语让黎敏枝有些彷徨。
一如既往，当她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忧愁。
“快了吧……”她呆呆地答，又觉得不太对，连忙补充，“其实我也不知道……”
结婚的事情一直都是苏霖在喋喋不休，她只是附和他，从没在私下里花时间认真想过这件事。
“这样也好，能多谈一阵恋爱，我都后悔结早了，应该多谈两年的！”方丽茉满腔遗憾地说，“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伊人那样的运气啊……”
提到好友，她的表情立马就变得开心了。
“伊人？”黎敏枝喃喃。
“哦，我一个朋友，找了一个婚前婚后都很好的老公。”方丽茉简单地解释，并没有说得太详细。
桑伊人跟陈映的事儿，她指定是要好好保密的。
到停车场了，跟方丽茉道完别，黎敏枝就加速往食堂走去。
撇去脑袋里让她不乐的东西，她开始胡乱祈祷着今天下午的菜可以好一点，至少别那么油……
吃完饭是将近5点，离学生下课还早。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把餐盘里的东西都吃光了，菜有点油，吃完到现在还觉得嗓子眼被糊得滑腻腻的，肚子也有点撑。
下次要让窗口的大婶给她盛少一点……
可以不用着急回办公室，反正离学生下课还早，否则一屁股坐下，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把胃里的食物消化完。
还能顺便去油印室看一眼试卷印没印好。
脚步在校园里乱窜，漫无目的的行走总是很慢，她只知道自己踩过无数块被磨得光滑的石板，不晓得前方是什么。
但她也得抬头仰望，要是不慎撞到什么，出糗的可是她。
足球场。
黎敏枝走到足球场附近了，场里有十几个穿着单薄卫衣的学生在奔跑，他们都追着一个球，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足球。
体育课吗？
她皱眉，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能在这时踢足球的除了体育课还能有什么课？
她对足球没什么兴趣，看了两眼就把目光收回了，刚想离开，那边的足球场忽然响起一阵喧闹的嘈杂，其中还夹杂着好几句话，可是风太大，她一句也没听见是什么。
怎么了？
所有思考在这儿停止。
黎敏枝瞪大眼睛，只看见一个人影从另一边大步跑过来，他挡在她面前，逆着光一跃而起。
“砰——”
一声大响。
黎敏枝这才看见那是一颗急速旋转的足球，它应该是飞向她的，却在半路被人用脑袋顶了回去。
那真是个飒爽的背影，把足球顶出去的那一瞬，帅气弥漫。
后怕。
她脸色有些许苍白。
要是……
情形等不及她想太多，那个人影好像落地的时候不怎么稳，歪斜着身子朝她这边倒了过来。
黎敏枝下意识上前扶住他，他重重砸了下来，落到她的怀里。
看见他眼睛的那一刻，黎敏枝准备好的感谢之词全部被吞回肚子，并不清楚他有没有站稳，她面色冷淡地松开手，转身就走。
陈青勉摇晃了几下，对站在场边叉着腰大喘气的胡范大声说：“你怎么踢的球？飞这么远……”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胡范不好意思地问。
“你说呢？”陈青勉指了指额头，他还疼着呢。
“太感谢了……”胡范无比庆幸陈青勉把球顶了回来，这要是砸在恶婆娘身上，她能放过他吗？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她的课了，可看见她还是让胡范心底发憷。
好像是她……胡范有点不确定。
“回头请你吃东西，我先回去了……”
“嗯。”
陈青勉抬手揉了揉额头，也离开了球场。
他都多久没顶球了，猝不及防这么一顶，整个脑袋都要被足球敲昏了，揉了半天不见好，他只能默默感叹一句胡范脚劲真是大。
这要是砸人身上，恐怕不伤也得脱层皮。
黎敏枝走得快，三两步就把身后的足球场甩得远远的，再一回头，它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她再加把油，能在5分钟内到达办公楼的楼底。
但她停下了，停在一条狭长的小幽径，鞋底和干燥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也没了。
几乎是同时，另一道脚步声紧随其后，节奏快而坚定。
“你不能等等我吗？”疑问从黎敏枝的后背越过来。
“我干什么要等你？”黎敏枝答得很毫无情感，甚至连头都没转过去，他真奇怪，这副样子好像弄得他们很熟似的。
干嘛不走？干嘛要傻呆呆地站在这里？
她可真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