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凡胎终究敌不过铁疙瘩。
乔槐后退了两步,捂着鼻子。
哪怕他捂着，鲜血还是从他指缝间流了下来，张红妞吓了一跳,护着女儿往后退了好几步。
胡妍美一脸歉然：“大伯，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刚才乔槐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张红妞身上,没怎么注意便宜侄女，压根不知她是不是故意。这边虽然地处偏僻,却并非一个人都没有,他怕纠缠太过被人看见,只能自认倒霉：“下次小心点。万一伤着了眼睛，我可就瞎了。”
胡妍美心下冷哼,瞎了才好呢。
“大伯，你流了那么多血,赶紧去河边用水拍一拍……”
乔槐鼻子痛得厉害,血根本就止不住,他也怕流血太多让身体虚弱，瞪了母女二人一眼,飞快转身离去。
等他都走远了,张红妞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她不敢回头去看女儿神情。
女儿再呆再不爱说话,也是十几岁的姑娘了，该懂的都懂。
胡妍美扛着锄头走在她身后：“娘,这不是第一次纠缠你了,对么？”
张红妞身形一顿，强撑着道：“他就是嘴上花花。”
“可是，外面的人都说妹妹也不是爹的孩子。”胡妍美看着她的背影：“我不是三岁孩子,你别糊弄我。”
“你以为我就愿意吗？”张红妞突然开始发脾气：“没有人护着，我力气敌不过人家，被欺负了若是说出去让人帮我讨公道，别人还以为是我故意勾引人。”
她说着这些，眼圈通红，泪水落了满脸：“杏花，女人活着太难，若我背上了一个勾引男人的名声，你们姐妹又要如何自处？姑娘家想要说一门好亲事，名声很要紧。如果你们有一个人尽可夫的娘，谁愿意娶你们？”
她越说越伤心，抽泣不止：“我真的恨不得去死可你爹那个样子，你奶一个女人如何能够养活你们姐妹？”她越说越崩溃：“连死都不能，你知道我过得有多难么？”
胡妍美哑然。
她没有经历过张红妞的遭遇，但这事若是她碰上，绝不可能老实受着。
此刻她不太好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张红妞已经这样难受，再说几句，万一气得她从这里跳下去怎么办？
“娘，我和妹妹都长大了，你别难受。”胡妍美认真道：“以后我带着你离开村里，到一个没有人敢欺负你的地方住。”
闻言，张红妞噗嗤笑了出来。
她处境艰难也不是一两天，早已经接受了。只是今日被女儿亲眼撞见太过羞恼才会崩溃。之所以还能笑出声，是女儿得知真相后没有鄙视谩骂嫌弃她。
母女俩下山，胡妍美试探着道：“你可以带把刀在身上。”
“没有用。”张红妞叹气：“我力气少，刚拿出来就被夺去。还被他将刀放在脖颈之上……那时候你刚会走，又不是乔家血脉，若不然，我真的就自己撞上去，死了算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胡妍美心头却格外沉重。
“有人知道你们……”
张红妞摇摇头：“没人知道，他要脸。从不敢在人前和我亲近。事实上，这些年来，拢共也没几次……”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住。
对面的山上有人干完活下来，老远就打了招呼。
接下来回村的路上，那妇人和母女俩结伴同行，说的都是养鸡的事。
村里养猪的人很少，那玩意儿吃得多，又不怎么长肉，还要一天两顿的伺候着。相比之下，养鸡就容易得多，有菜叶子就扯两把给它，真什么都没有的话，就那么放着也行。忙起来几天不管，也不会被饿死。
胡妍美跟在后面沉默听着。
妇人笑看了胡妍美一眼：“杏花长大了，这模样跟你一样好看，人又勤快，然后不知道被谁家得了去。”
张红妞颇有些不自在：“她还小呢。我想多留她几年。”
妇人便不再说了。
胡妍美看得出来，这妇人应该是想帮忙说媒，眼看被拒绝，立刻见好就收。
回到家里，天色还早。张红妞抱了柴火开始做饭。
乔梅花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拿着鞋样，进门就兴致勃勃道：“娘，镇上新来了一种娟，又轻又薄，特别好看。你帮我买一块嘛。”
张红妞这两天心里有事，正烦躁呢，闻言直皱眉：“家里没有多余的银子，回头再说。”
“又是这一句。”乔梅花嘟起嘴：“村里的小姐妹都有，就我没有，她们会笑话我的。”她转身：“我去找大伯要。”
“你给我站住。”张红妞面色铁青：“不许去。那是别人的爹，你是乞丐吗？”
“大伯疼我！”乔梅花说起这话时，有些得意：“桃花姐姐没有的东西，大伯都愿意给我买。”
张红妞面色愈发难看：“也是大姑娘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不懂事。”
乔梅花满脸不以为然：“伯母都没有给我们生分，就你多想。”
张红妞：“……”
这些年来，乔槐确实喜欢帮这边的忙，高氏得空也会过去做事。亲兄弟之间这样互相帮忙并不是稀奇事，落在外人眼中，就是这两家都没有亲生兄弟，所以便格外亲密一些，都没有多想。
而孩子之间，也会比别人家来往多些。乔杏花之前不知内情，也常往乔槐家中去。
张红妞面色特别难看，她都不敢去看长女的神情。
“梅花，你过来烧火，我去扫院子。”胡妍美站起身：“看你一天到处乱跑，还不如多干点事。家里忙着呢，就你最闲！”
这话既是责备桥梅花，也是提醒张红妞。不想让女儿往那边跑，简单啊，天天把人带着往山上去，累得她半死不活，看她还有没有力气想东想西。
乔梅花不满：“厨房烟熏火燎，我才不来呢。”她冷哼一声，直接就进了屋：“不去就是，但你们要给我买娟帕。”
张红妞只觉得头疼。
女儿家爱俏，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当初她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些好看的东西，那时候她在镇上干活，每个月都能添上一两样小玩意。相比起她，两个女儿还更可怜些。
想到此，她随口道：“过两天去街上，你们一人挑一块。”
乔梅花立刻欢喜起来：“娘，你真好。”
胡妍美添着柴火，道：“娘，我可能去不了。人家要来接我呢。”
一提这事，张红妞心下烦闷不已：“杏花，我再给你说一次，那不是什么好处，会要人命的！”
最后一句，语气里满是威胁之意。
胡妍美讶然：“难道真是土匪？”
张红妞不想回答，但看女儿一副不罢休的模样，只含糊着道：“差不多吧。”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凶，又铁了心要接我回去，你还能拦得住？”胡妍美摇摇头：“娘，我还是去吧。你生我养我一场，总不能再为我搭上了命去！”
张红妞皱起眉来：“杏花，你别被富贵迷了眼。”
胡妍美好笑：“娘，也就是大伯母才说了几句那边是富裕人家的话，我可从来没想这么多。你倒是说说，到底有多富贵？”
乔梅花又从屋中钻了出来：“什么富贵？”她兴致勃勃：“是不是姐姐的亲爹是贵人？”
张红妞看到这不知轻重的姐妹二人，只觉得头都要炸了：“你又是从哪听说的？”
“桃花姐姐跟我讲的。”乔梅花想到什么，冷哼一声：“昨夜我跟姐姐说，让她回老家之后别忘了我，结果她还把我踹下地了。娘，你就帮我买两床被子嘛，我是受够她了，我要自己住！”
被子可不便宜，棉花都是从外地府城而来，哪怕是孩子成亲，最多也就置办上两床，家里根本就没有余钱。买张娟帕还行，想买被子……那是白日做梦。
“往后不许再提认亲的事。”张红妞一脸严肃。
乔梅花撇了撇嘴，一溜烟跑了。
高氏不愿意提认亲，婆媳俩有志一同的忽略此事。翌日，也就是上辈子张红妞摔下山崖的日子，一大早她就扛起了锄头，打算去昨天的那片地继续干活。
胡妍美心里惦记着，听到外头有动静后立刻披衣起身：“娘，我跟你一起。”
张红妞颇为无奈：“不怕晒黑么？”
晒黑是小事，主要是得查清楚到底是谁要害张红妞。平白无故的绝不会起杀人之心，此人应该是被乔杏花亲爹那边的人给收买了。
“我就想去，不想在家里。”胡妍美扛着锄头跑得飞快。
干活又累又渴，半天过后，胡妍美已经受不了了。张红妞见状，提议：“回家了，吃完饭再来。”
胡妍美下意识收手，想到什么，又继续挥起了锄头：“回家那么远，你回去做好饭，顺便帮我带点回来就行。我就不跑这一趟了。”
张红妞好笑：“你还真不怕累！”
今天干完，找出来了罪魁祸首，胡妍美可不打算回来继续受这份罪。
她摆了摆手：“娘快去快回。”
张红妞摇摇头，反正还要再来，她没有拿锄头，就那么空着手往山下去。
看不见人了，胡妍美丢开手中锄头，悄悄尾随上去。
就在那处山崖，胡妍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妇人，竟然是张氏。
张红妞对于这个堂姐兼嫂嫂没什么防备之心，虽然闹了些不愉快，但两家多年相处，一直在互相扶持，她下意识打招呼：“嫂嫂，你怎么在这里？”
张氏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张红妞还以为又说认亲的事，站在原地没动：“杏花在我身边长大，无论是谁来接，我都不准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