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笑容一僵。
胡妍美似笑非笑：“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土匪强盗？”
“真是土匪强盗,还会缺孩子？”张氏摆了摆手：“你这丫头，就是容易想太多。无论如何，人家愿意上门认亲,那就是真心实意想要接你回去。不管那是个什么地儿,你都该去看一看，难道你就不好奇自己的亲爹姓甚名谁,长相如何？”
胡妍美垂下眼眸：“我爹是乔傻子。”
高氏闻言，捂着嘴呜咽出声。又一把将胡妍美揽入怀中：“我的心肝！”
胡妍美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亲近，却也没有挣扎。
边上张红妞在发呆,面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弟妹,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回话，过两天应该会有人上门来接。趁着这段空闲，赶紧给杏花找一身体面的衣裳,免得让人以为咱们虐待人家孩子。”
张红妞终于回过神来：“不行,我女儿哪也不去！她是我生的，我最清楚她爹是谁,她就是乔家的孩子，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做她的爹。”
“弟妹,咱一直拧着就没意思了。”张氏一脸不高兴：“当初你嫁过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我都还记得。你想骗过世人，简直是痴心妄想。孩子大了,早晚都会离开咱们身边,杏花就算不认亲爹，是不是要嫁人？”
张红妞低下了头：“嫁人可以，但不能认亲。”
她这般倔强,张氏皱起眉，胡妍美突然出声：“娘，我想去瞧瞧。如果不行，我再回来。”
最后一句，其实是试探。
张红妞对于孩子的亲爹，肯定是有所了解的。她脸色顿时就变了：“你想得太简单了！”
就这一句，她再不肯开口。
张氏打探不出个所以然，冷哼一声，抬步就走。
恰在此时，乔林扛着锄头从外面进来，他脑子是不够数，但普通的活计还是可以做，进门后乐呵呵的问饭好了没。
高氏看着这样的儿子，忍不住悲从中来，趴在桌上哭了一场。
张红妞这才发现，因为招待堂嫂，心绪不平之下已经错过了做饭的时辰，她急忙去了厨房，想到什么又回头喊：“杏花，别傻愣着，给我烧水。”
胡妍美去了厨房，刚才烧水的火还没歇，只往里添了点柴，很快就燃了起来。
事实上，常年做饭的人根本也不需要人专门烧火。张红妞应该是有话要说。
乔杏花因为村里人的鄙视和异样目光，长年喜欢低着头，变得沉默寡言。上辈子她只知道母亲不愿意让自己回去，但却没有问过缘由，因为她自己也不想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相处。平时那是能避则避，能不提就不提。
但胡妍美却明白，有些事情避是避不开的。
因为乔杏花的胆小，她对于其亲爹那边的事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其下手狠辣，应该分为两拨人。一拨想让她回去，对于张红妞出面阻止的人直接下了杀手。而一波不想让她回去，所以才会在她临出门前一把火烧了乔家。
“娘，咱们能抗得过么？”
张红妞心下一惊，烫着了手，瞪了过来：“你是我生的，我说你是乔家孩子，谁敢说不是？”
胡妍美低下头：“但伯母说得有道理，我确实不是乔家孩子。家里贫成这样，若是我亲爹那边富贵，去了之后肯定能接济家里，娘，这些年你太苦了，我想让你享福。”
张红妞听到这话，瞬间感动得无以复加。她何尝不知道女儿从小到大受的委屈，不知不觉间眼圈已经通红，她伸手擦了擦眼角：“今儿这风不知道怎么吹的，烟也太熏人了。”
擦完了泪，她沉默半晌，道：“傻丫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想当然的事？我不让你去，自有我的道理。你还小，不知这世上人心险恶，许多地方不是你想去就去想来就来的。”
胡妍美看着灶中的火：“我不去，他们会不会生气？”
张红妞再次沉默下来。
“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将你接走。”
可张红妞只是一个村妇啊，也就是嘴硬，拿什么来抵抗人家？
无论是乔家还是乔杏花的事，她这些年从来都做不了主，胡妍美也不多言，认真烧火。
小半个时辰之后，乔梅花从外面回来，正好赶上饭熟，她手中抓着一个鞋样，看到桌上简单的饭菜，嘟着嘴道：“奶，我想吃蒸蛋。”
高氏今儿心情不好，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明天吧！”
张红妞盛了一碗糊糊，砰一声放在她面前：“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吃什么蒸蛋？今儿鸡就没下蛋！”
平日里家中事情太忙，张红妞对两个孩子都没什么耐心，也不是第一回冲着女儿发脾气。乔梅花委委屈屈：“奶，你看娘。”
胡妍美看不下去了：“梅花，在家里谁都比你辛苦，就算有鸡蛋也轮不到你吃。”
这话惹得乔梅花瞪了过来：“有你什么事？你就是嫉妒，嫉妒奶疼我，有鸡蛋给我不给你。”
胡妍美很快喝完了“粥”，将碗一放：“我和娘做饭了的，该你洗碗！”
乔梅花也不是不干这些，只是做得少，闻言冷哼一声，倒也没拒绝。
吃完了饭，天就黑了，村里的人舍不得用灯油，天一黑就回房睡觉。乔家总共有四间屋子，高氏一间，夫妻俩一间，按理说姐妹俩是可以分房住的，奈何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所以，姐妹俩住在了一起。
胡妍美躺在床上，边上乔梅花翻来覆去，吵得人睡不着觉。就在她要出声时，乔梅花率先开口：“姐姐，今儿我在隔壁听桃花说，你亲爹要来接你回去了，有这事吗？”
“是伯母说的，我也不知道。”胡妍美翻了个身：“大晚上的，该睡了。”
乔梅花不甘心，翻身坐起：“我听说那可是个富贵人家，以后你回去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好歹咱们也是亲生姐妹，回头记得给我送些银子和首饰来。”
胡妍美：“……”
“睡！”
没得到答复，乔梅花很不满意：“我跟你说话呢。”
胡妍美抬脚，直接将她踹了下去：“我累了一天了，你睡不着就出去走走，别在这里吵。”
乔梅花坐在地上，拥着被子满脸不可置信：“乔杏花，你踹我！”
往日里只有她欺负乔杏花的份，何时反了过来？
“我要去告诉奶！”
胡妍美懒得跟她多说。
一夜无话，翌日早上，张红妞拿着锄头要上山。
乔家的地有些偏僻，一块地要干好多天，上辈子张红妞就是去今天的那块地回来时摔下了山崖的。胡妍美胡乱擦了擦脸：“娘，我跟你一起去。”
“大姑娘了，别去了。”晒黑了可不好看，张红妞率先走在前头：“你跟梅花一起做两双鞋吧！”
做鞋呢，是可以去别人家找小姐妹一起，顺便还能闲聊，对于村里的姑娘来说，这就跟玩似的。
胡妍美并不愿意听话，抓了一把锄头追上去。
张红妞颇为无奈：“傻丫头，在家里歇着不好么？”
胡妍美振振有词：“要是我被人接走了，想干活都干不了。”
闻言，张红妞沉下了脸：“你别想离开，那不是什么好去处。我是你娘，不会害你。”
胡妍美不置可否，转而看到路旁的野菊，兴致勃勃上前去掐。小姑娘爱俏，张红妞没起疑心。
接下来大半天都很是寻常，胡妍美没发觉哪里不对，早上走过那片山崖时，她还特意四处查看了下。回去的路上，隔着老远就看到山崖旁站着个人，正是隔壁的堂伯父，也是张氏的男人乔槐。
“弟妹，天还早着呢，就回去了？”
胡妍美有注意到，看到这男人的一瞬间张红妞身子僵硬了些。
“没吃饭呢，出门得急，也没带饭。杏花经不起饿。”张红妞在他约五步远处站住：“大哥，这路好窄，你让一让，省得被挤下去。”
乔槐没有动弹，含笑道：“你放心，如果你真的要摔倒，我一定会抓住你。”末了，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你知道的，无论发生何事，只要我在旁边，肯定会护着你。”
胡妍美见识过了不少人，瞬间就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压根就不像是一个大伯对待弟媳该有的语气和态度。
张红妞煞白了脸，呵斥：“大哥，我叫你让开。”
“别急呀，只是开个玩笑，这就让了。”乔槐笑吟吟往后退，一直退到山崖末端，那里小路宽敞了些，路旁还有一块地，只要不是故意往下跳，应该不会掉下去。
张红妞缓和了面色，低着头拽着胡妍美的手急匆匆往前走。
胡妍美假装看不出来这二人之间的交锋，就在即将路过乔槐时，他猛地伸手一把拽住张红妞：“弟妹，小心点，别摔着。”
可张红妞此刻已经离开了山崖有一丈远，也不是那弱质纤纤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摔。他伸手扶人，纯粹是多此一举。
“撒手！”张红妞想要撤回自己的手，根本就抽不动，顿时满脸怒气：“大哥，杏花还在呢，你这是想做甚？”
乔槐扬眉，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杏花不在的时候就可以了么？”
张红妞气得胸口起伏。
胡妍美面色一言难尽，乔杏花是个听话的孩子，母亲不让她上山干活，她便留在了家里打扫，从来都不知道在张氏提出有人接她之后的第二天发生了这些事。
她一脸懵懂，将手里的锄头换了换手，不自觉间，锄头对着乔槐的脸猛敲了过去。
下一瞬，“啊”一声惨叫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