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先真想莽撞地从周临渊身边闯进去,一睹芳容。
  周临渊虚拦一下,他便不敢造次。
  可周临先心里还是发痒。
  他们小时一起在周家私塾念书、一起在京中与勋贵子弟骑马踏青。
  周临渊永远是最受夫子和小娘子们青睐的一个。
  同他一起长大的郎君,哪个不被他衬成了凡俗之人?
  男人也会嫉妒,也会因身边有这么一位谪仙似的郎君,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不甘。
  更令人生妒的是,在少年郎们初初期望获得小娘子芳心的年纪里。
  明明百花任君择取,周临渊却从未青眼于人。
  许是因为生在周家这样的大族。
  太多东西都唾手可得。
  周临渊对一切事情的兴致都很稀薄。
  躁动的少年人该有的好奇跟悸动,从未在他身上体现半分。
  他的眼眸是千山雪岭融化出来的水波,永远漫着霜雪的清寂。
  可怜许多与他差了上下五岁的小娘子,芳心错许,却也只能黯然另嫁他人。
  而其他年至弱冠的郎君们,再想起他,记忆深处的嫉妒已然消失,只余仰望与敬畏。
  不管对郎君还是小娘子来说,周临渊都是那么的可望不可即。
  周临先只比周临渊小了三岁,自然也是周临渊万丈光芒下的之一。
  他着实好奇,周临渊会和怎样的女子亲近――仿佛瞧见有人折断了这株高岭上的花,就能削减几分被压抑的不甘。
  仗着这是在湖面上,没人旁听。
  周临先高声调侃以引起里面小娘子的注意:“三哥,里面真是你的女人?”
  周临渊脸色微沉:“走不走?”
  周临先听他的话听习惯了,接嘴道:“走走走。”
  眼睛还不住往里面瞅。
  等到去了他的船上,才反应过来,他娘的,今夜谁求谁办事啊!
  敢金船藏娇凭什么不敢叫人看?
  虞冷月其实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但是声音很快就渐远,她迟来的食欲上来,肚子也饿了,画舫里头摆了一桌子的菜。
  她当然是先果腹了。
  周临渊同周临先二人去了隔壁船上。
  两条大船一直紧紧挨着,隔窗能够轻易相望。
  周临渊却并未往画舫上望,很快就与周临先说起正事。
  周临先也就收起嬉笑表情,变得正经起来。
  周家族内有些消息通得很快。
  申字库的事情,周临先本身插过手,自然也知道的更清楚,包括这件事与徐家有关,他也都知道。
  周临先这次来就是告诉周临渊:“你亲自抓到那个秦大,在道上专门帮忙销赃。他帮过徐家销过一批东西,至于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是跟徐家结恩还是结仇,总之他弟弟秦二求上了徐家,徐家似乎没法拒绝。徐家这才直接求到了三婶头上,三婶自然就转求三叔,然后三叔就来找你了。”
  周临渊沉默不语。
  他断定道:“秦家兄弟,和徐家是结仇。”
  如果徐家是欠秦家兄弟人情,不到万不得已,徐氏不会冒险让周文怀找周临渊帮忙。
  所以一定是有把柄落在秦家兄弟手上,才出此下策,逼得周文怀最后不得不亲自出手替徐家平事。
  周临先笑道:“这就有意思了,徐家书香门第,清流人家,也有把柄落在三教九流的人手里?”
  周临渊勾了勾唇角。
  清流人家,就真的干净吗?
  周临先又问:“三叔怎么说?”
  周临渊淡声说:“他来找我替徐家说情。”
  周临先眉头直跳,这不就是摆明了老子跟儿子打擂台吗。
  周临渊却不是老实挨打的儿子。
  他脑子里略梳理了一下事情的脉络。
  周文怀铁了心要帮徐氏,只要周临渊这头不肯松口,这件事到最后,如果白的法子行不通,肯定就只剩黑的了。
  秦大是漕帮的人,那群人刀尖上舔血吃饭的亡命之徒,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暗地里未必不会对周临渊出手。
  隔了一会儿,周临先才担心道:“三哥,漕帮的人不是好惹的。后天我就要走了,你自己小心。”
  周临渊轻轻颔首。
  兄弟俩谈了半晌,蜡烛不知不觉烧去一半。
  周临先与周临渊碰杯的时候,微叹一声:“三叔的心真狠。”哪怕对原配情谊再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儿子,骨肉相连。
  周临渊眸色幽深,神色难辨。
  似乎是不大在意周文怀的凉薄,许是是夜深了,眉间微缠倦色。
  周临先也觉得,以周临渊今时今日的眼界地位,大抵已能承受父亲的薄情了。
  他便转而问道:“三哥,我去金陵替家里人祭拜祖母,顺便也看一看家里在那边的生意。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我帮你带回来。”
  周临渊什么都不缺,自然是说:“不用。”
  周临先起身开船窗,桃花眼朝隔壁画舫一抛,指过去道:“你不用,小娘子也不用?这就是你不解风情了,尽心伺候我的小厮丫鬟尚且要哄一哄呢。”
  他又坐回来说:“我后日早晨才走,你若有主意了,明日差人递信去我家里就是。”
  周临渊没接话。
  船窗一开,夜风灌袖,他顿觉倦意更浓,搁下酒杯告辞:“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周临先善解人意地瞧了画舫一眼,故意拖长音调应道:“哦――”
  周临渊走到船头,跳到那边画舫上。
  他行至画舫门前,雪白衣角在风中轻轻飘动。
  隔着纱窗,看得见里头微弱的灯火在跳跃,还有一段朦胧的曼妙剪影。
  他推门而入,轻声走进去。
  却见虞冷月趴在罗汉床侧的小桌上,睡着了。
  两盏杵在两侧的纱罩灯下,她双臂交叠在桌面,下巴搁在胳膊上,仰着脸,双颊挤出婴儿肥――他本没期望过会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傻乎乎的模样,竟不自觉翘起薄唇。
  那点疲倦,在这点突如其来的新奇中,蓦然消退。
  朗月入水,湖面波涌,清波拍船。
  清凌凌的声音在夜里添上两分凉意。
  虞冷月在睡梦中,不由自主缩了缩胳膊。
  周临渊弯腰,拾起另一边罗汉床上的薄绒毯,轻盖在虞冷月肩头。
  手刚落下去,闪动的火光下,她的睫毛微弱地颤动着,像蝶翅震动欲飞。
  似要随时醒来。
  虞冷月的确惊醒。
  蓦地睁开眼,便见眼前一张那么近的清冷隽美容颜。
  迷蒙双眼顿然清明,如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亮着微光。
  虞冷月歪着脑袋,脸颊紧贴胳膊,倒映火光的眼眸忽明忽灭,嗓音有点刚苏醒的慵懒娇气:“顾郎是在关心我?”
  又伸出红酥手,拽着他白色的袖口,缓缓地荡着,像随手扯着一截雪后松枝。
  周临渊将绒毯撂在虞冷月肩头,便直起挺拔清J的身子。
  顺便拨开袖口上她纤细的手,不咸不淡地问:“睡够了?”
  虞冷月裹着坐起来,笑着点头:“够了。”
  夏日做生意实在是太累了,船上格外凉爽,舒服得让人忍不住贪睡。
  倒是辜负了一幕幕水上的夜色。
  “你在香囊里头放的是什么?”
  周临渊盯着虞冷月的眼睛,问得很认真。
  虞冷月微愣,脑子里百转千回。
  他今天才问,也就是说,今天才看到香囊里的东西――香囊其实今天被他戴在身上了?
  周临渊似乎看穿虞冷月心中所想。
  神色却没有白日在车厢里,被她当街撩拨的不自在。
  毕竟,在这艘画舫里,可不像在街面上。
  他甚至靠上了背后柔软的迎枕。
  明明是以一种闲散从容的姿态,却似乎连屋子里的火光,都像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虞冷月发丝都被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束缚了似的。
  顷刻间脊背绷直。
  周临渊白皙的手背上,落了一团跳跃着的柔和烛光,发光的彩釉瓷器一样。
  指尖不经意掠过自己的腰间,大腿。
  那都是她白天碰过的地方。
  清淡嗓音莫名也有了温柔感:“我戴了,伶娘现在还想拿回去吗?”
  千里雪山,漫天霜雪。
  松枝上无声抖落的簌簌雪点,都能轻而易举令人颤栗。
  虞冷月抬脚朝他前进一步,却被他横出的腿绊了一下,投怀送抱般的,跌进周临渊的怀里。
  她跌得很重,要不是被他抱了一下,不定会摔到哪里。
  蹙眉勾着他的脖子,不经意间嗅到冽雪含混着冬植的淡香。
  冷幽幽,沁入肺腑,比今夜船底的水还清爽冰凉。
  虞冷月起抬头。
  他漆黑的眼眸新雪覆过似的,清清冷冷。
  她大胆地用手指描摹他的眉眼,高挺陡峭的鼻梁,薄薄的唇。
  声音低了下来,是只有说给他听的羞怯私语:“里面放了编织成的情虫,据说让心悦的男子贴身戴着,这男子就会日渐喜欢上自己,促成一对两情相悦的佳侣。”
  周临渊唇角漫上笑。
  落在她的后腰的手掌,一点点往上,抚抱着她贴近他的怀里。
  他的脸陡然近在眼前。
  虞冷月轻咛一声。
  唇瓣与唇瓣,若即若离,几乎就要碰上去。
  若呼吸声也能化作焰光。
  她的呼吸一定着了风一般,频频闪动。
  作者有话说:
  在吗在吗
  周日入v肥章等你们~
  在的读者留个爪让寂寞单机的西瓜看看0v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