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女子受到周临渊的引诱,都很难无动于衷。
  虞冷月仰脖渐渐地凑过去,想吻他的薄唇。
  周临渊是恶劣的坏子。
  格外欣赏她惶惶渴求,却求而不得的神情,像极了围林里的啃不到嫩叶的小鹿。
  等到她又凑过来些许,他便又挪开分毫,仿佛有意徐徐诱之。
  在虞冷月眼里,他就似乎总在毫厘之间,偏偏就是触不到。
  如一片随风飘零的雪花,一旦有人想靠近,就往远处飞舞。
  这要是还看不出他戏弄人的心思。
  她就是傻子。
  风月里的较量,针尖对麦芒。
  先沉沦的是痴子。
  虞冷月眼中热情消退。
  她索性将下巴搁在周临渊胸口,懒懒地趴在他身上,不想动了,还生着气说:“香囊送了顾郎,就是顾郎的了,我不拿回来了。你好好留着吧!”
  周临渊睨她一眼,淡声道:“那还不起来?”
  虞冷月轻哼一声道:“我出去赏月。”
  周临渊瞧着她的背影,缓缓抿下唇角淡薄的笑意,起身跟了出去。
  虞冷月出去之后,坐在外面甲板的圈椅上。
  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唤道:“顾郎,你快过来。”
  周临渊不疾不徐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夜色如幕,一轮小小巧巧的毛月亮倒映在琉璃水面。
  画舫轻轻飘荡,树枝摆动时,便听得风声吟啸。
  虞冷月托腮看着湖岸的万家灯火。
  忽然侧头,弯着唇角无端喊道:“顾郎。”
  周临渊闻声望向她。
  虞冷月点漆爽眸,凝着真切的欣喜:“以后就算是忘了有过今日,那水里朦朦胧胧的月亮,回忆起来也依稀能记得是美好的。”
  说完她就继续去看天,看水,看湖岸。
  周临渊闭了闭眼,水声、蝉鸣、她靠过来的呼吸声。
  的确朦胧,美妙。
  夜色渐深,再迟就回不去了。
  周临渊吩咐人调头回去。
  眼看要到岸边,周临渊这才问:“家中有人要去一趟金陵,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托人带回来。”
  虞冷月眼眸一亮,问道:“能给我的丫头也顺便带一些吗?”
  周临渊斜她一眼,声音淡淡的:“你倒心疼你的丫头。”
  虞冷月凑过去挽着他的手臂,说:“只要是自己人,我都疼。难道我不疼顾郎?”
  周临渊置之一笑。
  这女人,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他也并没有探究下去的欲望。
  画舫靠岸。
  两人上了马车。
  周临渊吩咐车夫将虞冷月送回三必茶铺后门。
  下车时,周临渊道:“想好了要什么,告诉海岩,最迟明日晚之前。”
  虞冷月刚要应一声,便同他道别。
  周临渊就从车帘里递出来一个包袱。
  虞冷月伸手接了,什么都还没问清楚,他人并马车就一起走了。
  虞冷月就着月色打开包袱一看,里头是几刀纸、颜料,和几张花笺。
  她不过是找“顾则言”请教如何挑选颜料画纸,他就直接给她买来了。
  但她没说要花笺啊。
  虞冷月对着月亮,举起几张精美的花笺。
  笺面上或碧波瑟瑟,或猩猩彤红,或红霓成段飘飞。①
  或金沙流离、织金浮动。
  美不胜收。
  倒比画纸美得多了。
  虞冷月回去后,雪书已经睡了。
  她将画纸和颜料都放到雪书枕头边,花笺则与她自己的笔墨纸砚放在一处。
  次日清晨。
  虞冷月起来熬煮汤饮。
  雪书随后才醒,一睁眼就看到了脑袋边上好的画纸跟颜料,愣了半晌,抱着东西下阁楼,还没走进院子里就急急地问:“冷月,这、这些都是你买的吗?”
  这得花多少银钱啊!
  虞冷月在厨房里回:“有人送的。”
  又问雪书想不想念金陵的物产。
  雪书还没反应过来,只说:“京城的萝卜没有金陵的好吃,还有锅盖面,京城的浇头我真是吃不惯。”
  虞冷月大声笑,“怎么就惦记着吃的。”
  雪书羞赧道:“你我都在京城,别的还有什么可惦记的?”
  虞冷月沉默片刻,才继续笑道:“也是,还是咱们金陵的大萝卜好吃。”
  金陵人喜吃萝卜,且金陵萝卜的个头都特别大,水灵灵的。
  不似京城这边的都是小萝卜。
  京杭大运河上虽说什么都能运来,但金陵的大萝卜却少见。
  别说是雪书,就是吃惯了虞冷月,也有些想念。
  虞冷月洗了手,把厨房的事情交给雪书,自己到前院去列单子了。
  雪书大抵也明白过来,那送纸、颜料的人是谁了。
  虞冷月自己在纸上写了些想要的东西。
  恰好海岩过来买东西,她就一并递过去了。
  海岩将东西拿回周家给了周临渊。
  周临渊摊开纸张一看:金陵大萝卜、栖霞寺外陈记锅盖面和浇头、善金斋的头油步摇簪钗。
  “……”
  禁不住嘴角抽了抽。
  真俗。
  周临渊重新誊写一遍,让海岩送去了孙阁老胡同的周家,给周临先。
  周临先兴致勃勃,十分好奇堂哥会送什么给小娘子。
  结果看到“金陵大萝卜”时,眼皮子直跳。
  他跑这一趟,路费就不知道比大萝卜要贵出多少。
  堂哥就送人这个?
  周临先带着这份金陵大萝卜的货单,坐船出发去金陵老家。
  七月接近尾声。
  炎热的夏季也过去了一大半。
  三必茶铺终于赚够了税钱,虞冷月和雪书一起去衙门里缴了赋税,从衙门里出来时,浑身一松。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就笑开了。
  虽说还有十月的铺租压在头上,可到底是了结了一桩大事。
  “去街上买点儿东西回去吧,粗盐没有了,姜也没了。”
  雪书拨着掌心里的碎银子,低头说。
  虞冷月也有花银子的欲望,从荷包里摸出个大的――其实也不大,只有指头大小而已,还不知纯不纯,称出来能有多重。
  她嘀咕说:“是该买点东西了。”
  之前“顾则言”送她那么多东西,虽说原不是她有意要的,到底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总要回报一些。
  若说等价回报,未免有些刻意端着了些。
  她本是市井里的普通百姓,没有挥洒金银的本事,不必强出头。
  两人挽手去街上逛了大半天。
  除了家里缺用的东西,雪书还买了小半框的葱、姜,买了今年朝廷在六月间颁布的历书。
  虞冷月则主要是买些为中秋佳节做准备的东西。
  回三必茶铺的路上,恰遇衙役在街上“宣谕”。
  每年每月朝廷都会派衙役到街上提醒百姓们,每个月该干什么,譬如六月要纳赋税,八月农忙要收割,九月秋收结束,有了盈余不要胡乱花费,存粮存钱……
  算是一种给百姓的警醒。
  只不过到了时下,原先严肃的“宣谕”已然沦为一种形式。②
  念官谕的衙役摇头晃脑,仿佛要睡着一般。
  底下听谕的百姓,要不是就住在衙门的隔壁左右。
  要不是帮闲人,看在官父母的面子上,过来捧个场。
  没几个正经听的。
  虞冷月跟雪书两个,没听几句,快步走了。
  回了三必茶铺里。
  虞冷月把历书挂起来,偶有客人进来,也会看一看历书。
  挂在铺子里头,也方便客人。
  这时的历书,是彩色的,按日子分类,挂起来五彩斑斓,十分显眼。
  虞冷月倒喜欢这些个市井气的用物。
  不过要论好看,自然还是“顾则言”送的花笺好看。
  她到现在还没舍得用。
  平日只在普通的纸上练字。
  练了这些日子,虞冷月的字也略有进步。
  假如,有个好老师时常指点,自然会进步更快。
  她如是想着,待海岩再过来时,便叫海岩把她的字,带了回去。
  周临渊收到虞冷月的字,瞥一眼就提笔把她的字圈了许多出来,还写下了好大一通评语――当然都是负面的评价。
  他也不明白,明明她用炭笔写的字,尚算娟秀端正。
  怎的换了好的湖笔,反而越写越丑了。
  “拿去给她,让她好好练。”
  海岩收了好几张纸的评语,冷嘶一声。
  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只怕女掌柜看了得臊得慌。
  虞冷月才不觉羞。
  所谓不耻下问,“顾则言”的字写得比虞父还要好,就跟她前世见过的石碑上刻的似的。
  且他还替她一笔一划纠正,又让海岩白拿了许多宣纸过来。
  这样倒贴的好老师求都求不来。
  所以她练的格外刻苦。
  在没见到他的日子里,十分认真地练字打发时间。
  海岩在中间替两人传信,亲眼见着虞冷月的字,越写越好。
  而周临渊给的评语也越来越少。
  但,宣纸却没少给。
  这日,周临渊只给了寥寥几句评语。
  海岩见了,便凑过去说:“三爷,姑娘的字,是越写越好了。”
  周临渊道:“还凑合。”
  她实在不算天赋极佳的学生,但的确让他有种特别的成就感。
  海岩小心翼翼道:“若是换了别人,姑娘未必写的这样好,说到底……”都因为老师是三爷您。
  周临渊唇边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周文怀的小厮过来禀:“三爷,三老爷说他下了衙门,就直接跟温先生他们一起去盛福楼。让您直接过去,不必在府里等。”
  温先生是周临渊最敬重的一位恩师,他今年回京过中秋,周家主动为他接风洗尘,还有许多他的学生,其中大多是周家族中子弟。
  周临渊自然也是要去的。
  他跟温先生已经许久不见,说起来,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周临渊换了身新衣服出门去宣南坊的盛福楼。
  与此同时,有个妈妈急匆匆去了徐氏院子里。
  妈妈悄声告诉徐氏:“夫人,三爷已经出门了。舅老爷说,秦二跟了三爷好些日,要挑在今夜动手。您要阻吗?”
  “我阻什么?他自己得罪人,干我这个当继母的什么事。”
  徐氏拿着账本直笑:“今晚他跟老爷是要去替温先生接风,轩哥儿也在。温先生那样看中三郎,他今夜若要去了,给温先生吹起耳边风,温先生还能答应继续留在京城,收我的轩哥儿当学生吗?”
  她简直巴不得周临渊直接死了才好。
  -
  朗月当空。
  虞冷月没料到周临渊会突然过来,还是敲的她家的后门。
  周临渊脸色苍白,声音沙哑:“有水吗?”
  虞冷月连忙点头,她这里开茶铺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存的水多。
  她让开身子,容周临渊进来。
  却见他进来时,一条鲜红的血注,沿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落下。
  “你流血了……”
  虞冷月脸色一变。
  周临渊望着的虞冷月暗暗哂笑。
  她在关心他,不论真假。
  而他的父亲,却能放任人来杀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v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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